劫后复活 (手术后在家康复短记)
庞静 二零一二年三月
又是一份记忆的流水帐。
平时阿海都选择开那辆土由它(Toyota)的西亚娜小房车。他腿伸得开,头也抬得起来。大概为了让我坐得舒服一些,那天他开着小姨送他的大奔驰来医院接我们。阿海把车一直开进了车库。两个儿子一边一个连扶带架的把我弄进了家门,直接进了书房,躺到了早预备好的床上。我好象是经过了千山万水的跋涉,精疲力尽,但总算又回到家了。常言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现在我心里踏实了。刚躺下,电话就响,是西米医生的护士,她跟阿山说了两句就要求我听电话。实际上她只是要确定我亲自告诉她我一切都OK。当时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阿山帮助我吃了药盖好被子。我问他们晚饭吃什么。俩人同心同德异口同声:妈妈你不要操心了!我很快就睡着了。
晚饭阿山为我煮了几根很细的面条。他们自己热了恪怡阿姨为他们准备的套歺。恪怡也有两个男孩子,老大与阿海同岁。她也有同样的母亲心,知道我一定操心孩子们吃喝,她就事先为他们准备了好几歺。每歺都是配好的,墨西哥的菜饭粥配玉米面包,酱牛肉配意大利通心粉。我们这些人天涯海角与家人相隔千山万水,但朋友总是在身边。家乱糟糟的,阿山从学校宿舍搬回家的箱笼堆得满地。但我们仨人都不在意。一周前佛晓离家时并不确定我还能否回来,现在我们又能一起围坐饭桌,我和孩子们都很心满意足。
回家时是四月底,正遇春寒,密西根的天气很冷,家中暖气设到七十八华氏度,我还是冷。我盖上了当年姐姐从北京买给我的丝棉被。当年姐姐说丝棉被的轻软可使睡眠更沉醉。我很快就在轻软的丝棉被下入睡了。半夜醒来,被子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如果稍微动一下又痛得喘不过气来。孩子们都在楼上睡觉。当时我真正懂得了什么是无能为力。以前我识浅才疏可偏偏自以为很有担当。没想到现在连个丝棉被都能把我压得喘不过气,还无力挪开它。人真是太渺小了。阿山通常都起很早。那天早晨也不例外。他下楼后我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身上的被子拿下去。然后他去准备早歺。我自己慢慢坐起来,站起来,挪步到客厅大沙发上坐下来。我就那样坐着,体会着我那种难以名状的痛苦,直到阿山为我端来一小碗麦片粥。我从医院回家康复的过程就这样开始了。
回家后我有两件当务之急的事情。第一看邮箱里的邮件。第二通知我的家人和朋友们我的手术完成了。第一件事情回家第一天吃完早餐就开始做。邮箱爆满。垃圾邮件占一多半。看都不用看,不到半小时就清完了。一件意想不到的邮件使我非常震惊。邮件是我大学同班同学苏宜写来的。他说同学们在商量毕业三十年聚会的事情。大家在找我,但一直联系不上。他请我收到这封邮件后尽快回复他。他的邮件使我马上想起了手术后昏睡在病床上的幻觉。醒来后曾向儿子们形容过我的幻觉。原先只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幻觉而已。而事实上却是上苍用幻觉的方式向我传达了不忍让我漏掉的信息。一定是我常年对故友们的思念感动了上苍。当时我是受宠若惊,至今我还在为这一次上苍对我的眷顾感叹不止。
我非常累,手臂酸,肋骨痛。我一时没办法积攒足够的能量回复苏宜的电子邮件。我仰卧在沙发上,对阿山抱怨一定是手术中我的肋骨被碰伤了。阿山坐在一边说:妈妈,不是的。是因为经过这次手术你的肌肉丢失了。然后他要帮我揉痛处。他揉了肩膀胳膊。当他抬起我的腿时眼睛瞪得好大。他说妈妈你的腿只剩皮包骨了。我自己也很惊讶我的腿居然可以那么细。我告诉他幸亏手术前我的皮下还有肉,手术过程才有足够的蛋白质可以转换能量以供消耗。
怎么样通知家人和朋友,我还没想好。我现在已经走过了鬼门关,我不想让大家替我担心。尤其是小平,我的双胞胎姐姐。她容易情绪化。她刚去参加了淸华百年校庆,从国内回来,一定是身心俱疲。我猜她一听到我手术开刀就会不顾一切地飞过来照顾我。现时阿山全职照顾我,应该不需要小平那么辛苦。但当时我知道自己没力气与她讲电话解释这些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不告诉她。阿山阿海也很了解小姨,他们赞成我暂时不通知小姨的做法。
回到家里第一天到外面去走路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上午十点多钟阳光从十六呎高的玻璃窗泄了进来,铺满了地板。阿山要陪我出去走路。他说只走我们小区里的一圈路,大概不足八百米。我想了想,觉得是个机会把宅男阿山拖出去锻炼。我对他说好吧。我不需要你陪,我可以自己走。但你必须按同样的路径跑两圈。阿山同意。我们俩穿戴好同时出门。他陪我走了几步确定没问题了,他就开始跑。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看着阿山的背影远去也开始了一步一步地挪。若汉家是我们的紧邻。走到他家门口时我已经想调头回家了。但是已经答应阿山。平时对儿子们,我总讲要言而有信。轮到我自己,现在也只能言而有信,坚持往前走。走到第三家门口时,阿山已经开始跑第二圈了。我强迫着自己走过了五六家。阿山跑完了,大概已经回家了。我真盼望他能来接我回家。我实在没有力气了。但也没什么办法,电话手机没随身带,又是半途,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地挪。这一圈终于挪到家的时候,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当时我竟然为走了这一圈路而自以为很了不起。所以说人的自满自足的程度是与自己能力成反比的。当时我能力极低,所以对完成一件小事就十分知足。下午阿海放学回家后我告诉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走了一圈路。阿海说:妈妈我们没想到你恢复这么快。阿海不善言语。但这句话在以后的康复日子里他对我讲了一遍又一遍。
回家一天后,恪怡又从西布鲁明小城开车来看我。这次她又为孩子们准备了大盒小盒的套餐。她坐下来仔细看手术方案图。那个彩色图上标明了各器官的位置,标明了哪些器官需要切除,切除之后各器官如何连接。虽然这些东西都长在自己身体里,要不是经过这次手术,我还真不知道它们到底在哪,谁和谁连着。恪怡看过后说她终于知道胰腺长在哪儿了。她母亲在她念中学时就因胰腺癌去世了。
回家两天之后我打电话通知了我哥哥海峯。嫂子从海峯手里拿过电话就开始埋怨我:这么大事你都不事先告诉我们,你还把不把我们当亲戚呀?听了后我眼泪都出来了。两下深呼吸之后我才能用正常的音调告诉她被人关心的压力是非常重的。我害怕自己承担不了而选择了逃避。不知道他们懂不懂我的意思。我放下电话一直坐在那发楞。阿山一直坐在旁边,他问我:舅舅着急了吧?这才把我从楞怔中拉回来。我从小是家中四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也是身体最棒的一个。那时大人们说我像一头小牛。可是我在不知不觉之中却目睹了父母亲如何为生病的孩子操心,真的是令人心碎。我知道大家爱着我,我不想让人心碎。
下面一件犯难的事是通知小平。孩子们建议用电子邮件通知小姨。我釆用了。我在邮件中告诉她手术很成功。我现在已经回家了。阿山这一个月没安排别的事情,全职照顾我。小平打电话来时很冷静。她说等阿山一个月用完了得回学校去工作时,她来照顾我。同时她把百年校庆同学聚会照片的网站寄给我,让我有精神的时候看一看,乐一乐。
回家后的第一个周六晚上晓敏和她的夫君岩石带着他们的小女儿来我们家包水饺。我坐在桌子边与他们一起包。包完饺子,晓敏煮熟了。我吃了三个。虽然是在我们家包的,但还是属于岩石的饺子,个大得像小包子一样。我很久没有吃那么好吃的东西了。他们几个人都盯着我吃,怕我出状况。我除了累什么其它状况都没出。吃完我就对他们说对不起,自己躺下来了。晓敏还烧了一大锅排骨,里面加了许多鹌鹑蛋。他们的女儿很挑食,为了保证女儿的营养,他们在家里地下室养了几十只鹌鹑,天天下蛋。后来我身体恢复那么快闹不好真是与天天吃他们带来的鹌鹑蛋有关。他们都吃完饺子,晓敏把厨房歺桌都收拾干净了,和她小女儿并排坐到了我旁边的沙发上。我让阿山请他们看画。他们的大女儿学过中国画,成绩不错,还得过奖。晓敏对各种画也经常有些评论。阿山的画中永远都是女性。他读欧洲历史把早期有历史影响的几个女人画成了一幅画。他给我讲了内容,还把他念的书留给我念。我当时的精神头不够,念不下去。那些女人的故事我也记不住。阿山喜欢画画,但不肯用功。他常常为他粗糙的笔划辩解说只要能表达就行了。阿山的画中女人有很妖娆的有很刻版的也有很清纯美丽的。晓敏一边看一边问阿山你怎么画的都是女人呢。阿山说我只会画她们呀。
后来朋友们陆续地知道了我手术在家养病的情形。瑞査得寄来卡片告诉我他心肌梗塞也进了医院,做了开心的手术。现在也在家中疗养。道娜寄卡片来祝我尽快康复。小尹夫妇为我准备了很多电视剧光盘,还烧了乌鸡湯。志敏为我带来她妈妈从十家庄带来的大枣,说是补血。那时候大概身体极度虚弱,也许是巧合,吃了几粒大枣后,我在家中走动的次数增加了。阿海从此认定是大枣的功效。以后我一感觉疲劳,阿海就让我吃大枣。后来他回北京看姥姥,还专门为我带回了几包大红枣。志敏很会做面食。她带来许多她蒸的包子,有韮莱鸡蛋素馅儿的也有白菜猪肉的。包子皮儿又软又白又细,实在饱了两个儿子的口福。我逐渐地喜欢吃东西了。虽然每次吃进东西都难受一阵子,但过个大约两小时就又想吃了。肠胃表现就像婴儿似的,吃完东西不到十分钟就要去厕所。阿山告诉我这一是因为整个肠胃系统功能还没有恢复,食物进入肠胃系统后还没等养分被系统吸收就顺着肠道被排出去了。二是药物作用。
从医院回到家的头两个星期,西米医生的护士都会早晚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表现。通常都是阿山与她们交谈,问她们如何处理我出的一些状况。对于抱怨难受,她们可能听多了,并没有太在意。大概回家三四天之后一个晩上我开始发烧。一开始发烧,我刚恢复的一些体力立即无影无踪。阿山半夜近十二点的时候打电话给医院。值班医生坚持要与我讲话。他让我马上去医院。我说我猜只是着凉,我现在没有体力去医院,我只需要他教我怎么退烧。他告诉阿山去买泰利诺和体温表。然后他说要请示上级医生。过后再打电话来告诉我们是否一定去医院。阿海第二天要考试。我让他去睡觉不要守着我。阿山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尔店为我买药和体温表。泰利诺缺货,他买回了一种相似成份的药,马上就让我服了药。正量体温时,医生的电话来了。当夜不用去医院,但第二天早晨一定要与医生联系。我当时体温一百零二度。吃药大约半小时后体温就降下来了。阿山也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体温又上来了。吃了药后,体温又很快降下去。上午阿山与护士谈完,决定再观察一阵子。中午凡舤打电话来问候。阿山告诉她我在发烧,没力气讲话。下午护士打电话来知道了我体温上下浮动的情况就去请示医生。当天西米医生不在,另一个医生开了处方,要求我去位于我家和安那堡医院中途的一个中心去做腹部CT扫描。放下电话,阿山就让我准备出门。他开车带我去检查中心。还没出门,检查中心的护士就来电话催我尽量早一点到那里。她说检查前要喝一些药,喝药需要时间。以前也做过CT,不记得这么麻烦。到了那里才明白,有两大杯(16盎司)药水在等着我喝。难怪要花时间,正常人的肚子也很难一下子装这么多液体,而且是怪味儿的液体。生了病的人就是无奈。我硬着头皮在半小时内把两大杯液体喝光了。当时负责检查的护士一再地夸奖我。也许是我惨兮兮的样子引起了她的同情。检查结束后回家,第二天医生会打电话来。
第二天下午护士打来电话告诉阿山我的腹腔内有积液,估计是发炎引起的。她把医生开的抗生素处方已经传到我家街角的药房。放下电话,阿山就去药房取药。我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里,腹部感觉即空洞又沉重,而且那种空洞漫延开去,使四肢都失去了支配的能力。我只盼着这种煎熬快点结束。这两天海峯小平两人各自都是上午一个电话下午一个电话。我告诉小平,你说什么都没用,最管用地就是你来代替我。这其实是对自身痛苦无助的一种抱怨方式,说出来似乎很自私,但自己的至亲何尝不希望来代己受罪。开始吃抗生素之后我的体温平稳了,痛苦也随之减轻。阿海放假了。他申请去司盘色公园做游泳场的救生员。他前些日子已经上了培训课,获得了救生员的证书。一放假,公园游泳场还没正式开放。但所有救生员已经开始上班。外面还很冷,早晩只有五十几华氏度。他们上班要下到水中去清理水底的淤泥垃圾。活计相当辛苦。听着他讲叙一天的工作,我想起了十七岁下乡插队挖水渠时的冬季。在夏季结束时,阿海被评为那一年新救生员标兵(rookieof the year)。
出院两星期,该回医院检查了。由于要一早抽血化验,下午化验结果出来才见医生,我建议阿山把我送到医院,然后去和留在学校继续上课的同学们聚一聚以放松一下两星期来守护病妈妈的辛劳。阿山把我送到化验室之后,他就打电话很快联系到了他的朋友们。他离去前告诉我下午去肿瘤科找我。我抽完血之后自己慢慢地走到歺厅,买了一盒炒饭和一碗热汤,找个地方坐下来开始慢慢吃东西。虽然每一次肚子里装进东西都很痛苦,但吃东西时是有嗞有味的。我吃光了买来的饭和汤,已经中午了。我又慢慢地走到肿瘤科等待医生检查。周围等待的人很多,有几位坐在轮椅上。大部分病人都有亲属陪伴。由于病人的脸色不是腊黄就是苍白,每一个都痩骨磷峋,虽然被众人围着,我还是一眼就认准谁是病人。我很快就被护士叫进去了。先是量血压体重。体重有一百二十五磅,只比手术前少了十磅。血压偏低。护士把我带进一间诊室让我稍侯。不大一会儿护士又把阿山领进来了。等待时阿山兴奋地讲起与朋友们相聚的情形。他为显摆照顾妈妈的收获,煮了蕃茄鸡蛋面给大家当午歺。他的朋友们吃得很高兴。说着说着,西米医生和她的助手来了。他们看了伤口的愈合情况,讨论了一下我吃的各种药。原则上只有一种保护肠胃防酸腐蚀的药还得继续吃。止痛药在必要时吃,其它药都可以停了。西米医生说她很高兴我的进展。她希望她的病人都能像我一样。以后肠胃方面复诊去找塞门医生,其它找家庭医生就可以了。
五月中旬我家后院花园里的牡丹都开了。我剪了几支插在花瓶里,满屋子都是甜香甜香的。阿山见我已经不用他扶来扶去了,他就支起了画架又开始了他的美女画。阿海几乎天天上班。人已经晒得黑透了。海峯和嫂子计划用五月底的长周末来看我。小平也订了机票,在阿山回学校工作之前两天她来接手。我还没办法集中精神,录影带也看不下去。其它的事情也无力去做,因此我只盼望见到他们。在等待的无聊之中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如果今后我的健康是有限的,我停留于世的时间也不再随心所欲,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我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海峯和嫂子来那天,阿山开车带我去机场接他们。他们见到我很惊讶。他们没有想到我的状况这么好。俩个孩子见到舅舅很高兴。我十几年前离婚时舅舅与我们住在一起,为孩子们减轻了许多父母带给他们的创伤。嫂子给我带了一堆吃的。海峯很认真地向我推荐日本山药。他们来了之后,每顿饭都是嫂子煮。她还专为两个孩子烧排骨。记得年轻时她并不善长料理厨房,没想到几十年后她居然也能烧像样的菜了。不过她做一样菜大概要用我所需时间的两倍。阿山私下问我舅妈为什么一直在厨房里忙。海峯听到了就说让她忙吧。他们俩年轻时也是打打闹闹,离离合合。现在看到他们俩彼此的照顾和体贴,我既感动又欣慰。嫂子喜欢与我阿山阿海仨人一起玩拱猪。阿山当猪的时候比较多。但嫂子一去忙厨房由海峯替位。那么十有八九海峯就会当猪。抽空嫂子还教了我两下太极拳的招式。由于当时还不能真正地活动,简单的弯腿伸胳膊已经是极限了。在他们来之前我基本上吃素食,鸡蛋也只吃蛋白。他们一来就为我煲汤,肠胃猛一见油腥不太能适应,加上胆也切除了,调节适应的能力比较差。一喝完汤,我就会吐。并不是把喝的汤吐出来,而是吐颜色鲜黄的胆汁。现在没胆了,分泌多余的胆汁就无处存储,只能吐出来。他们在时,阿海每天去公园上班。晚上回来总向大家展示他后背的晒伤。别看他个子大,他很享受别人把他当孩子宠着护着。
海峯他们离去后,我腹腔内出现了很尖锐的疼痛。轻轻动一下,就得倒吸一口气,像有刀轧一样。痛得我只能老实地躺在那不敢动。阿山打电话问护士。护士交待吃止痛药就行。阿山又上网查什么引起这样的疼痛。他也没找到十分准确的答案。我猜是里面的伤口结硬痂了,硬痂碰到周围的软组织造成疼痛。阿山说现在应该已经可以用药控制使伤口不结硬痂。这种刀割似的疼痛持续了两三天。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六月初阿山要回学校工作。他离开的前两天小平来了。当天阿山带我去机场接她,路上下大雨,塞车。我们到时,小平已经等在那里。她一来就给我立规矩,不许做这不许做那。我没力气争辩。还是阿山替我求情:小姨你就让妈妈做吧,她可以的。小平是带着她的工作来的。她与我们有三小时的时差。我们睡觉了,她睡不着就工作。早晨我们起来了。她也就不睡了。无形中她每天多出了三小时。因此她就找许多事情做。首先看到我们家太乱。尤其是阿山的东西堆得地上到处都是。小平就把它们收拾起来塞进壁厨。阿山随后就从壁厨拿出来又堆到他自己房间去。好在他们俩人在一个屋檐下呆了两天,阿山就带着他的乱七八糟的包裹箱子回学校了。小平松了口气感叹家里总算利落了。小平把她的小儿子十二岁的托尼一人留在家中。早晨他自己吃早餐上学。下午家里的清洁工开车送他去游泳,然后接他,为他买晚饭。天天下午小平都用她的苹果电脑与托尼视频见面,了解他一天的情况。当时托尼的嗓音已经变粗,脸上婴儿肥也没了。小平在我家呆了两个星期,托尼的独立自主也被强化训练出来了。
小平来时我已经可以连续走两英哩了。每天早晨我们俩人一起去走路,一路走一路聊很暇意。她讲得最多的是清华百年校庆与同学们的相聚。我常常一边听一边强忍着笑,因为一笑肚子就痛。小平一来也是天天煲汤,黄芪、当归、虫草等等,加了许多补料。她在的时候大姑姑和表妹沈彤也来住了四天。沈彤先把电脑连到电视上,为我们放映她在大姑姑八十生日带她游欧洲的照片。她把照片按旅程顺序编排,一边讲风景一边讲见闻,很精彩。过后沈彤讲起清华的百年校庆更是滔滔不绝。也难怪沈彤有的吹牛,他们化七的聚会搞得有条有理有声有色。沈彤写了一个聚会守则,大家推崇备致。无非是为了聚会的合谐让大家不要攀比。她们停留的四天里,正赶上天热。我还是怕冷。我们天天下午去大商场。他们吹着冷气逛商场,我多穿些衣服就是了。走一走,小平就陪我坐下来休息。沈彤就和大姑姑一个店一个店转着看。那会儿有沈彤在,也是人高马大,可以为姐姐试衣服。我们就为姐姐挑了几件衣服。买回家后,沈彤穿上学着模特照了像,然后伊妹儿给姐姐。姐姐若不喜欢就伊妹儿回来告诉我们。来回来去搞得兴致还挺高。记得在赛克(SAK)买一件开身外衣,我喜欢浅灰色的,小平喜欢鲜艳的黄色,说是北京灰蒙蒙的,需要这种鲜艳来点缀。结果姐姐说不愿穿那个鲜黄色。我们又去换了。大姑姑很想为我做一些吃的。可厨房完全被小平占据了。在她们离开前,沈彤终于做通了小平的思想工作,让大姑姑蒸了一次懒龙。但他们都前后脚离开了。阿海虽在,可是很少在家吃饭。大姑姑蒸的懒龙我吃了整整两个星期。
身体在恢复期间,正歺准时对我很重要。我不停地吃零食,但吃得很少。正歺是早中晚三歺。虽然我每个正歺吃得也很少,但肠胃好像记住了固定的时间。大姑姑他们来后第二天早晨,我想等他们一起吃早歺。等了一阵子,大约过了固定时间的半小时,我告诉小平我不舒服不等了。小平帮我准备了一个日本白薯和一小碗玉米面粥,还有一些凉拌小黄瓜。饭还没吃完我的肚子就开始造反,痛得我趴在地板上哼哼。呕吐了一些,但还没吐干净。吃了两片止痛药后,疼痛减轻了。但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当天约看了家庭医生罗丝。罗丝医生也没说出所以然。但罗丝医生让我尽量少吃调整胃酸的药。她告诉我这种药会消耗骨骼中的钙质。我的体重又掉了一点,不到一百二十磅了。罗丝医生告诉我她很高兴看到我的恢复状况。她说她有一个同样的病人用了六个月也没达到我现在的水平。她给我开了铁片,补血的。她告诉我这种药会造成大便干燥,用起来要小心。我虽然从药房拿了药,但在以后的日子里从来没吃过。听罗丝医生的劝告我逐渐地把控制胃酸的药也停了。至此,我已经不用吃药了。
手术之前我请健身俱乐部暂停收取我的会员费,因为有医生证明,俱乐部同意了。手术之后,医生又开了证明继续延长不能运动的期限。当我把证明送到俱乐部时与上次定的日期有了十天的间隔。俱乐部收了那十天间隔的会员费。几十块钱。这事有点讲不通。当时身体已经小有恢复,我开始没事找事了。我打电话去盘问俱乐部为何收这几十块钱。回电话的人说你的证明交晚了。我说我自己不能动,用不到俱乐部的设施,因此才停交会员费。这与我交证明的时间是不相关的。电话那端的人脑子一盆浆糊,完全搞不清楚。后来找了经理还是接受不了我的逻辑。这时我的工程师本色使我开始较劲。我打电话直接找到连锁俱乐部总公司的管事人,说了三两句,电话那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要不然说扫街的也就只能扫街呢。我花的力气可比几十块钱值多了,但理就是理,理清了心里爽。
我是七月初过完国庆日回去上班的。手术六个月之后我回到了网球场上。现在已经十个月过去了。我身体已经恢复很好了。以后每年做一次MRI腹部检查。用塞门医生的原话:如果我们不发现新生的囊肿,我们就不会再折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