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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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试图解开阿瑟儿的心结
庞静 二零一二年七月二十九日
昨天我们去安那堡看望阿瑟儿。
我的大儿子阿瑟儿今年二十岁，是密大（University of Michigan) 细胞分子生物系的二年级学生。由于他已经修够了毕业所需要的学分，今年五月他就考了美国医学院入学考试（MCAT: Medical College Admission Test), 六月份他就着手申请医学院了。他的平均成绩（GPA)是3•8出头，MCAT成绩是37分。他一共申请了十二所医学院，全是列于全美医学院前二十五名之内的。他的学业导师告诉他现在应该为面试做准备了。准备面试的重点应侧重于道德观念和情感处理。他举了两个例题。我这个年过半百经历过生死之人面对这样的题目也感觉不知所措。
他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去年进了一所二流的医学院，面试时只是随便聊天。话峰一转，他突然说上天就是不公平，其实努力不努力都一样，他本来出身于平均水平，能够停留在平均水平也就行了。乍一听，这些话是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我有些吃惊。这从何说起呢？我问他。他说他自己在学期中除了修课，还要组织社团，到老人中心做义工，到儿童医院做医生的跟班（shadowing)，到实验室做研究课题，等等。他觉得自己很累，每天都绷得紧紧的。往周围看一看，他说他的俩个朋友凱文和麦寇都不像他这么辛苦，将来进医学院也会容易很多。
凱文是一个犹太裔的男孩子。他父亲是密大医学院毕业的，现在他那个州立医学院任教授。一年级的时候凱文的父亲把他介绍给了密大医学院的一位研究肺脏的专家。凱文进了这个专家的实验室，并加入了实验室的研究工作。今年夏天凱文的父亲又把他介绍到了一个英国医学实验室参加研究工作。实际上凱文得到了奥运会的全票，大部分时间都是观光看奥运。阿瑟儿说凱文对医学的兴趣远不如他对社会学的热衷，他只不过是按他父亲为他铺的路顺顺当当地走。将来个人简历上有既丰富又实实在在的研究经验，再加上各方面的关系，进一个一流的医学院应该轻而易举。
麦寇的父母亲都是从密大医学院毕业的，现在都在密大附近做医生。他每学期只修九个学分的课程（阿瑟儿每学期修十八学分的课程），至今还保持着4•0的平均成绩。除了上课之外，他在一位密大医学院心脏科手术教授的实验室做实习，给小猪做心脏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他根本不考虑做义工或社团工作。对于进密大医学院，他现在就胸有成竹。
阿瑟儿说他自己对生物科学和教育学兴趣浓厚，非常想往将来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儿科医生，并能在医学院兼职教书。上大学这两年来，他按着学业导师的建议为自己申请医学院积累了各方面的成绩（credit), 除了本科课程要求，还有义工、社团、随医生看诊、社区服务等等。可当他看看身边的凱文和麦寇，他预测二十岁到三十岁的这十年，凱文和麦寇的路会比他走得顺走得好。阿瑟儿有些心灰意冷。他想既然自己这样打拼，前途也不比别人好到哪去，为何不让自己轻松一些，上个二流的医学院，做个普通的医生也就行了。他所谓的出身平均水平是指他的家庭和大多数家庭一样不可能为他的前途提供特殊的帮助。他所谓的平均水平也就是按奈住自己的雄心壮志，只是随兴趣做个普通的医生就罢了。
我一边听阿瑟儿讲一边琢磨他的话。我觉得他话中有两个大题目：第一是上天是否公平和社会是否公平；第二是如何对待自己的雄心壮志。其实这还涉及到了第三个大题目：我们这些第一代移民的家长如何帮助我们的第二代？
孩子们小的时候我一直告诉他们上天是公平的，同时社会是不公平的。他们小时候就问上天是什么？我说上天是无形的宇宙，主宰着人类的繁衍和人类的行为。他们问上天是不是耶稣，我说耶稣也受上天的主宰。因为耶稣会受难而死，而上天是无形的，永远的宇宙。孩子们小的时候比较容易接受上天是公平的说法。我为他们举的例子大多是人各有所长，互相搭配，各尽其能。社会的不公平是日常所见的。我希望他们从小就能习以为常。但每次遇到具体的事情还是会纠结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凱文麦寇付出的努力比阿瑟儿少，他们却可以更顺利地进入更好的医学院。这就是社会的不公平。
如何帮助阿瑟儿解开他现在的心结呢？我依然告诉他上天是公平的，但社会的不公平是现实，是他真正面对的，并且是短暂的，随机变化的。首先别人的家庭可以为其提供很多社会资源使其步入社会时更顺利。这是我们移民家庭所不具备的。可是已经根深叶茂的家庭缺欠的是我们这些第一代移民家庭的特殊性。我们的孩子从小就直接接触了多元文化，大多数孩子都能讲两种语言。特别是我们这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从中国大陆来的移民大多是为了奋斗的希望和个人的前途而选择了移民。我们的努力为我们的下一代做了很好的榜样。人家有的你没有，你有的人家没有，上天难道不公平吗？同时年轻人设计自己的前途又是因人而异。有些年轻人可能完全无视自己的社会资源而走出了自己的路，难免一路上有各种羁绊和困难。这些羁绊和困难又恰恰反映了社会的不公平，尽管它们可能很短暂但却非常现实。
阿瑟儿对这个上天公平的论证不置可否，较多地倾向于不服气。他坚持用他的后十年也就是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与凱文麦寇比。他说怎么看他们的后十年都会比他顺利。为此我首先是有些欣慰的。因为他已经不再像小孩子那样只看今天只看眼前的一件事，他已经可以往将来看了。这表示他正在成熟。我问他能不能再往前看十年二十年？预测一下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他、凱文、和麦寇会站在什么样的平台上？我告诉他，到了四十岁五十岁，衡量他们的标准就不再是毕业于哪个医学院了。我告诉阿瑟儿，究根硕源，凱文和麦寇的家庭也是从第一代移民开始的，经历了几代人才有了如今的根深叶茂。显然阿瑟儿对远看到四十岁五十岁有兴趣，但他说感觉有些遙远了。
我们接着谈雄心壮志的话题。阿瑟儿的个性测验结论他是狮子型的。这种个性的人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不甘寂寞，野心勃勃。他想往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一名被学生们拥戴的教授是他自己的野心使然。是他自己挑战了社会的不公平。从小到大，我是看着他成长，而从来没试过把苗拔高一点。他虽然向我抱怨着社会的不公平，同时他也没有停止自己的努力。我告诉阿瑟儿他可以选择一两个二流医学院加入他报的医学院名单中。当初是他自己决定的这个名单，现在修改也应该是他自己的决定。据我对他的了解，我认为他不会修改这个名单。他离规定的毕业时间还有两年。如果今年他进不了一流的医学院，他会明年继续努力的。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昨天谈了两个多小时。我相信没有这次谈话他也会继续往前迈步的。至少当他对我讲出他的心结时，这个心结也就不那么紧了。
庞静 二零一二年七月二十九日
昨天我们去安那堡看望阿瑟儿。
我的大儿子阿瑟儿今年二十岁，是密大（University of Michigan) 细胞分子生物系的二年级学生。由于他已经修够了毕业所需要的学分，今年五月他就考了美国医学院入学考试（MCAT: Medical College Admission Test), 六月份他就着手申请医学院了。他的平均成绩（GPA)是3•8出头，MCAT成绩是37分。他一共申请了十二所医学院，全是列于全美医学院前二十五名之内的。他的学业导师告诉他现在应该为面试做准备了。准备面试的重点应侧重于道德观念和情感处理。他举了两个例题。我这个年过半百经历过生死之人面对这样的题目也感觉不知所措。
他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去年进了一所二流的医学院，面试时只是随便聊天。话峰一转，他突然说上天就是不公平，其实努力不努力都一样，他本来出身于平均水平，能够停留在平均水平也就行了。乍一听，这些话是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我有些吃惊。这从何说起呢？我问他。他说他自己在学期中除了修课，还要组织社团，到老人中心做义工，到儿童医院做医生的跟班（shadowing)，到实验室做研究课题，等等。他觉得自己很累，每天都绷得紧紧的。往周围看一看，他说他的俩个朋友凱文和麦寇都不像他这么辛苦，将来进医学院也会容易很多。
凱文是一个犹太裔的男孩子。他父亲是密大医学院毕业的，现在他那个州立医学院任教授。一年级的时候凱文的父亲把他介绍给了密大医学院的一位研究肺脏的专家。凱文进了这个专家的实验室，并加入了实验室的研究工作。今年夏天凱文的父亲又把他介绍到了一个英国医学实验室参加研究工作。实际上凱文得到了奥运会的全票，大部分时间都是观光看奥运。阿瑟儿说凱文对医学的兴趣远不如他对社会学的热衷，他只不过是按他父亲为他铺的路顺顺当当地走。将来个人简历上有既丰富又实实在在的研究经验，再加上各方面的关系，进一个一流的医学院应该轻而易举。
麦寇的父母亲都是从密大医学院毕业的，现在都在密大附近做医生。他每学期只修九个学分的课程（阿瑟儿每学期修十八学分的课程），至今还保持着4•0的平均成绩。除了上课之外，他在一位密大医学院心脏科手术教授的实验室做实习，给小猪做心脏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他根本不考虑做义工或社团工作。对于进密大医学院，他现在就胸有成竹。
阿瑟儿说他自己对生物科学和教育学兴趣浓厚，非常想往将来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儿科医生，并能在医学院兼职教书。上大学这两年来，他按着学业导师的建议为自己申请医学院积累了各方面的成绩（credit), 除了本科课程要求，还有义工、社团、随医生看诊、社区服务等等。可当他看看身边的凱文和麦寇，他预测二十岁到三十岁的这十年，凱文和麦寇的路会比他走得顺走得好。阿瑟儿有些心灰意冷。他想既然自己这样打拼，前途也不比别人好到哪去，为何不让自己轻松一些，上个二流的医学院，做个普通的医生也就行了。他所谓的出身平均水平是指他的家庭和大多数家庭一样不可能为他的前途提供特殊的帮助。他所谓的平均水平也就是按奈住自己的雄心壮志，只是随兴趣做个普通的医生就罢了。
我一边听阿瑟儿讲一边琢磨他的话。我觉得他话中有两个大题目：第一是上天是否公平和社会是否公平；第二是如何对待自己的雄心壮志。其实这还涉及到了第三个大题目：我们这些第一代移民的家长如何帮助我们的第二代？
孩子们小的时候我一直告诉他们上天是公平的，同时社会是不公平的。他们小时候就问上天是什么？我说上天是无形的宇宙，主宰着人类的繁衍和人类的行为。他们问上天是不是耶稣，我说耶稣也受上天的主宰。因为耶稣会受难而死，而上天是无形的，永远的宇宙。孩子们小的时候比较容易接受上天是公平的说法。我为他们举的例子大多是人各有所长，互相搭配，各尽其能。社会的不公平是日常所见的。我希望他们从小就能习以为常。但每次遇到具体的事情还是会纠结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凱文麦寇付出的努力比阿瑟儿少，他们却可以更顺利地进入更好的医学院。这就是社会的不公平。
如何帮助阿瑟儿解开他现在的心结呢？我依然告诉他上天是公平的，但社会的不公平是现实，是他真正面对的，并且是短暂的，随机变化的。首先别人的家庭可以为其提供很多社会资源使其步入社会时更顺利。这是我们移民家庭所不具备的。可是已经根深叶茂的家庭缺欠的是我们这些第一代移民家庭的特殊性。我们的孩子从小就直接接触了多元文化，大多数孩子都能讲两种语言。特别是我们这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从中国大陆来的移民大多是为了奋斗的希望和个人的前途而选择了移民。我们的努力为我们的下一代做了很好的榜样。人家有的你没有，你有的人家没有，上天难道不公平吗？同时年轻人设计自己的前途又是因人而异。有些年轻人可能完全无视自己的社会资源而走出了自己的路，难免一路上有各种羁绊和困难。这些羁绊和困难又恰恰反映了社会的不公平，尽管它们可能很短暂但却非常现实。
阿瑟儿对这个上天公平的论证不置可否，较多地倾向于不服气。他坚持用他的后十年也就是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与凱文麦寇比。他说怎么看他们的后十年都会比他顺利。为此我首先是有些欣慰的。因为他已经不再像小孩子那样只看今天只看眼前的一件事，他已经可以往将来看了。这表示他正在成熟。我问他能不能再往前看十年二十年？预测一下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他、凱文、和麦寇会站在什么样的平台上？我告诉他，到了四十岁五十岁，衡量他们的标准就不再是毕业于哪个医学院了。我告诉阿瑟儿，究根硕源，凱文和麦寇的家庭也是从第一代移民开始的，经历了几代人才有了如今的根深叶茂。显然阿瑟儿对远看到四十岁五十岁有兴趣，但他说感觉有些遙远了。
我们接着谈雄心壮志的话题。阿瑟儿的个性测验结论他是狮子型的。这种个性的人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不甘寂寞，野心勃勃。他想往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一名被学生们拥戴的教授是他自己的野心使然。是他自己挑战了社会的不公平。从小到大，我是看着他成长，而从来没试过把苗拔高一点。他虽然向我抱怨着社会的不公平，同时他也没有停止自己的努力。我告诉阿瑟儿他可以选择一两个二流医学院加入他报的医学院名单中。当初是他自己决定的这个名单，现在修改也应该是他自己的决定。据我对他的了解，我认为他不会修改这个名单。他离规定的毕业时间还有两年。如果今年他进不了一流的医学院，他会明年继续努力的。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昨天谈了两个多小时。我相信没有这次谈话他也会继续往前迈步的。至少当他对我讲出他的心结时，这个心结也就不那么紧了。
你说得对，我有同感，我们和孩子一起成长。孩子们教了我很多。
至于说到取其精华剔除糟粕，我觉得还可探讨。文化是和人连在一起的，自然最好，被人定义了的精华糟粕已经失去了自然本色。
每个孩子的个性不一样，男孩子就应该象你儿子一样有抱负有志向，在未来的医学道路上必然会修饰许多的。为你而骄傲！
如此刚毅的男孩却想学儿科，倒使我吃惊不小。我女儿是那种特温和有亲和力的孩子，到哪都特招小孩喜欢，所以她也有意愿儿科，也到儿童医院做过volunteer。但我心里一直有疑问，他们自己都是孩子怎么就想学儿科呢？
前几个星期我与女儿也讨论相同的公平问题：家长的关系网她没有；有同学为了高的GPA选容易的课，去向前几界学生要实验报告，要考试题目从而轻松得取高分等等。但她只选自己喜欢而不管难易，愿意去做诚实而不cheat等，心中有所不平。我告诉她这就是现实社会，要相信自己付出的一定有所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