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谭欣呆呆地看着电话,因为又惊又喜又急切的复杂心理,泪水都要溢出来了。待她平静下来,毫不犹豫地给约好的客户打了一个电话。她坦诚地告诉客户,她的先生是一位精神科专家。平日里,他是一个平静、淡定、沉稳的人,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很不平静。她满怀歉意地说,为了她的先生她必须爽约,尽快赶到他的身边。谭欣诚挚地说,她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谅解,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她愿意让最大的利润给他。
听谭欣说罢,对方笑了笑,爽快地说:“早就听说谭总是诚信之人,且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我相信,谭总爽约之事,必是迫不得已。我完全体谅您的心情。您尽管去忙,我们改日再约。”
谭欣一向守信,如果不是洪亮的表现着实异常,她不会因家事而爽客户之约。在驾车向家赶的路上,谭欣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念想:一个是,不论洪亮遇到了什么事情,我都要和他一起面对;一个是,待解决了洪亮的问题后,一定当面向那位客户致歉。
世上的事,往往出乎我们的意料。那之后,在与那位客户的合作中,对方也总是想着尽他所能让谭欣获得最大的利益。他的说法很简单,和一个顾家的女强人做生意,没有理由不尽自己所能帮她在生意方面轻松一些。
谭欣的家事呢?最终不是她帮洪亮解决了问题,而是洪亮帮她解决了问题。
如今想来,谭欣觉得自己是一个有智商没有情商的女人。那一场家庭内的动乱,原本是洪亮一手导演并主演的,可是,闹剧收场的时候,却是以谭欣心甘情愿地低头认罪来谢幕。这个当初被谭欣认为理所应当的结果,此时以问号的形式出现在她的脑子里。为什么事情发展到最后,他们都忘记了事情的起因是什么,都忘了肇事者是谁?为什么她要和洪亮一样,把这次动乱的罪责归结到自己的头上?洪亮凭什么让她向他承认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又凭什么说自己只顾享乐从而忽略了洪亮的感受?
那天,谭欣一踏进房门就被浓重的酒气熏得几欲醉去,入眼的是一片狼藉。满地的酒瓶碎片,满地的红酒、白酒,还有手里攥着酒瓶酩酊大醉地躺在碎片中的洪亮,一下子就把谭欣给吓傻了。
她转头向酒吧里看,吧台上躺着三四个酒瓶,酒瓶里的酒已经洒掉一半,余下的酒正以“滴”的速度向外逃离。酒柜已经空出了一小半的位置,吧台里的地面上躺着她很喜欢的那对有一人高的大大的红酒酒瓶的残骸,原来装在它们肚子里的内容,此刻如同鲜血一样,在地面上画满了悲伤。
谭欣像走在战火后的废墟上,踮着脚尖来到洪亮的跟前。在蹲下身子去抚摸他的脸庞的那一刻,她的心“哗”地一声就疼碎了。一向酒精过敏的洪亮,此时所有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成了紫红色,那些紫红色中还零星地散布着一些出血点。
得是受了多么大的刺激,才能令非常注重养生的洪亮失控,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这样想着,谭欣一边拍打洪亮的面颊,一边哭着叫道:“洪亮,洪亮?你这是怎么了?”
“啊?谁啊?你不要碰我!”洪亮一把扔掉手中的酒瓶,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挥舞,含混不清地喊道,“谁也不要救我,就让我把自己喝死吧。”
洪亮的话提醒了谭欣。现在,她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哭、不是怕、不是追问事发的原由,而是拨打急救电话,请急救人员来帮助洪亮。
打过急救电话后,谭欣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洪亮的背部,试探着将手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动。当确定了他的身体下面没有玻璃碎片,她才多少放下心来。她抓起因受到惊吓而不由自主地扔到一边的手包,用它将她脚底的碎玻璃扫干净后,一屁股坐了下来,给洪亮擦拭满是酒渍的脸庞。
“洪亮,发生了什么事啊?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谭欣又心疼、又担忧、又委屈,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糟蹋身体算什么?我的心都被你给糟蹋碎了。我活着,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你的心里装的都是什么茶道、香道、什么道,哪里装过我洪亮?”洪亮大喊大叫道,“你是高雅的,你去高雅吧,不要管我,就让我低俗到死好了。”
谭欣登时就蒙了,喃喃地问:“洪亮,你醉成这样,是因为我啊?”
“不是因为你,还能因为谁啊?”洪亮歇斯底里地喊罢,挣脱谭欣的手,坐起身一把推开谭欣,猛地一下又重新倒在地板上。
“啊!”就在洪亮的身体完全落在地板上的那一刻,他狼嚎一般地喊道,“你要害死我啊!”
洪亮的哀嚎仿佛利剑一般,直刺谭欣的心头。她被刺中了要害,心脏一阵紧缩,痛得她浑身冰凉,嘴唇像是上了冰霜一般,冰冷而又僵硬。
“洪亮,你不要乱动,急救车马上就到了。”谭欣努力地开启挂满冰霜的嘴唇,用沙哑而又颤抖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冷静一点,不要再动了。满地都是碎玻璃,你要是乱动,随时都可能再次受伤。你消消气,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要你好好的,我不学茶道了,不学香道了,不养花了,连茶室都不要了,行不行?”
洪亮瞪着腥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扫了谭欣一眼,慢慢地闭上眼睛,将胳膊伸到身下,缓缓地移动。当他的胳膊终于停下来,谭欣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慢慢地靠近他,试探地问:“洪亮,你没事吧?”
洪亮睁开眼睛看了看谭欣,猛地咬紧牙关,胳膊一较劲,浑身抽搐了一下,口中就“呜,呜”地叫了几声。
听着洪亮的呜咽声,眼看着他从身下抽出血淋淋的手臂,眼看着他那血淋淋的手中攥着的被血浸渍的酒瓶子碎片,谭欣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那一次事件之后,洪亮的后背上留下了两条大大的“蜈蚣”,那是他推开谭欣后胡乱挣扎时,不小心躺在尖利的玻璃碎片上,被扎坏了后背留下的伤疤。谭欣的皮肉没有受伤,可她比洪亮伤得更重。她的伤在心里,那是不可逆的、具有毁灭性的伤害。
最初远离玻璃房的日子,谭欣是痛苦的,也是无助的。她常常像思恋情人一样,思恋玻璃房中的一切,像回味初恋一样回味她在玻璃房中度过的分分秒秒。后来,渐渐地,她被无休止的心痛折磨得越来越疲惫,越来越麻木,越来越茫然。直到后来,她发现了酒这个宝物,并将之视为消解哀愁的良药。
细究起来,谭欣和洪亮的婚姻中,最最让她痛心的事情不是洪亮嫌她不洁,不是洪亮无法放下她和盛军有过“过去”,也不是洪亮把她当作小白鼠。过去那一场婚姻中,最最让她痛心的事情是她不知道洪亮到底爱不爱她。
谭欣弄不明白,洪亮若爱她,何以放不下她和盛军那为时不长的过去?何以对她不洁一事耿耿于怀?他若不爱她,何以因为她热衷茶道、香道不再依附在他的身边而大受刺激,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他若不爱谭欣,何以在承受切肤之痛的同时连连向谭欣道歉,向她痛悔他的不能担当,还把自己说成脆弱的小男人?何以在谭欣向他道歉时,先是深沉地沉默,继而宽宏大量地说,谭欣可以不理睬他,但不要把他一个人丢在楼下?何以对谭欣强调说,他的工作令他的内心孤独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的精神要比他的那些病人更加脆弱,他需要谭欣默默的陪伴?他若爱谭欣,当谭欣舍弃了她最爱的休闲方式,尽量多一些时间守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又为什么对她的温柔视而不见、置之不理?为什么总是满怀厌恶地说,他想要安静的生活,不希望她无休止地和他纠缠?
如今,当谭欣一步一步地爬向三楼的时候,过去日子里发生的这一系列她不曾触及也不敢触及的问题,如同滚开的水壶中的气泡一般,热热闹闹地向外涌。这些气泡在破灭的那一刻,炸痛了谭欣的心,也激活了她的心。一时间,她的身体仿佛被注满了力量,这力量支撑她,让她扶着实木的楼梯扶手,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来。和她的身体同时站起来的,还有一颗不知道低伏了多久的心灵。
谭欣死死地抓住扶手,努力地挺直了微微颤抖的双腿,上上下下地环视一圈,就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她觉得眼前的一切与以往完全不同了!过去的它们是木讷的,不论谭欣触摸到哪里它们都回她以冰冷的感觉;过去的它们是朦胧的,仿佛藏身于重重的迷雾后面,不论谭欣怎样用心地注视它们,它们都不肯以鲜亮的样子呈现在她的眼前。而今,它们是温暖的、是灵动的、是清晰而又亲切的。全新的它们让谭欣有一种初次到来的感觉,也让她有久别重逢的感觉。
她忘记了双腿的无力,忘记了心里的伤痛,忘记了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用力地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个台阶地向上攀爬。此时此刻,一个预感强烈地冲击着她刚刚复苏的心灵,强有力地在她的脑海中跳动:只要到达顶楼,只要走进玻璃房,我就可以真正地、彻底地复活,我就可以让我的生命来一场穿越,我就可以尘封过去那些年发生的所有事情,让我现在的生命与大学时的生命相衔接,然后再痛痛快快、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重新活上一回。
这个预感让谭欣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让她对玻璃房充满了渴望。
当她气喘吁吁地抵达三楼,踉跄地来到玻璃房的门前,一把一把地抹着额头上的汗珠时,一股温热的东西涌上心头,泪水如同洪水一般,“哗”地涌了出来。
谭欣用一只手轻抚着由于欣喜和紧张而剧烈跳动的胸脯,用另一只手慢慢地推开了玻璃房的房门。当玻璃房的房门完全打开、玻璃房内的一切映入她的眼帘之时,她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左脚,向前迈一小步,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脚,向前迈一小步……当她终于迈进房门,立在被灰尘覆盖的房间里,她觉得她不是回到了她的玻璃房,而是走进了由一幅幅立体的“博古画”连接而成的美好得如同梦境一般的世外桃源。
那盆曾盛放得如同少女一般的太阳菊,如今如同老妇一般,蜕去了纯美的外表,褪去了热烈的容颜,只用几根枯干的枝,静静地待她。那个供太阳菊容身的紫砂花盆,已失去了原有的温润,只能用它独有的手工雕琢的山水和花草,为她展现素雅的美。太阳菊的右侧,那个亭亭玉立的兰花花盆,已失去了与之相伴的清雅的兰,却依旧保持原有的风骨,于不意中展露着它的沉静、淡然、高贵、不争。在这两个花盆的前面,横放着一本已经被灰尘模糊了名字的谭欣最爱的《小窗幽记》。
久违了,曾为我供给生命养分和人生智慧的良书益友,对不起,我把你忘记了太久太久……看着眼前这一幅幅博古画,谭欣在心中默默地与之对话,心头就盛开了太阳菊,盛开了素兰,盛开了陈继儒的智慧之花。
当谭欣心中的太阳花、素兰和陈继儒的智慧之花开得越发热闹起来的时候,另一幅博古画出现在她的眼前。那被灰尘覆盖的鸡翅木茶桌的桌面上,散放着的紫砂茶宠,不论是花花绿绿的“花生瓜果”,还是朱泥的“坐井观天”和褐色的“知足常乐”,都似在岁月的轮转中泄去了火气,在蒙尘下得以沉淀,只待谭欣将它们从寂静的深处唤醒,再度伴她晨昏。站在茶宠后面的,是那把谭欣最爱的黄金缎的倒把西施茶壶、窑变的龟型漏网,还有那个与谭欣偶然相遇便令她一见钟情的团泥的公道杯。那个青花瓷的梅瓶则静静地立在这所有物件的左手边,从小小的瓶口处探出一枝干枯的梅枝,像手臂一样罩在这些茶宠、茶具的上方。
“插枝梅花便过年啊!你们一起过了多少个年?居然都没有带我。”谭欣痴痴地对着这幅博古画,细语嘤嘤地说,“我要过年,现在就要过。我们现在就一起过个新年吧。”
话音未落,她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下。为了不让眼前的博古画看到她流泪的面容,谭欣连忙转身,向小水池走去。当初决定修建这样一个小水池的时候,谭欣的心中充满了对诗意生活的向往。小水池是依墙边和窗子边修建的,虽然只有几米长,却也蜿蜒曲折,一步一景。纵观水池,小拱桥、六角亭、假山、鹅卵石错落有致地遍布其中。所有这一切,尤其是谭欣为自己准备的那套摆在亭子里的微型茶桌和茶具,总会给她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而今,小水池里面已经彻底地干涸,当年那些欢快的鱼儿们也已面目全非,所有的一切都被隐藏在厚厚的灰尘中,幻化成“博古画”中或看得到、或看不到的内容。
看着这幅博古画,谭欣的心头就涌起了“人去楼空”般的惆怅。她禁不住想到:好多人、好多事,不论是错过还是走过,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既回不到从前,也做不回从前的自己。我们能做的,要么是凭吊往昔,要么是活在当下。
如此想着,谭欣弯下腰,一边伸出手臂,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抹着亭子上的灰尘,一点一点地抹着微型茶桌和茶具上的灰尘,一边就想起了当年,在她常去的那家茶庄里遇到的一位专门画禅画的女子。那女子清清淡淡,素雅如兰,只一眼的工夫,谭欣就爱上了她。谭欣异常安静地听那女子用舒缓、平稳的语调和她分享对书法和国画的认知。那女子告诉谭欣她所喜欢的古朴、简单、又意味深长的画归属于“博古画”。她说,史上最有名气的博古画画家是吴昌硕,他还说,著名国画大师齐白石就是学习了吴昌硕的绘画特点,并不断地将之发展光大……哦,对了,她还特别庄重地对谭欣说了一句话。
她说:“谭总,您在忙过生意之后,真应该给自己留一些时间读读书,学学画。您不用要求自己画得有多好,只为自己能够活得诗情画意,有滋有味。”
或许,正是受到了那位女子的影响,谭欣才能把玻璃房中的每一个“景点”都想象成美妙绝伦又富有灵性的博古画吧?
“是吧。”谭欣自问自答道,“我本该好好地做我的记者,闲暇时读读书,写写小说,画画画儿。那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可惜,我已经错过了那样的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谭欣的视线聚焦在了小亭子和小亭子里的茶桌茶具上。她看到了什么?那原本被尘埃覆盖的亭子和茶桌、茶具,被她抹去尘埃后,已现出了鲜亮、光洁、柔润的面孔,以彩色的博古画的姿态与谭欣相对。谭欣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一边用手指轻抚茶桌,一边暗中赞叹:“真没想到,经过岁月的洗礼,经过灰尘的掩埋,你们不但没有现出陈旧、破败之相,反而比先前更加油润,比先前给我的感觉更加厚重。”
如此说着,谭欣拉起衣角擦了擦满是灰尘的手指,继而将手伸向小拱桥,用心地抹着小拱桥上面的灰尘。令她惊喜的是,实木的小拱桥也和茶桌一样,在岁月的爱抚下溢出了包浆,显得比先前更加温润和厚重。
“原来,尘封的未必是死去的。有些时候,被尘封的一切,不是在尘埃下酝酿死亡,而是在寂静中孕育希望和更加美好的未来。”谭欣惊喜地说罢,转身出了玻璃房,来到三楼的洗手间,将那只尘封的水桶洗刷干净,打了大半桶水,又拎了条毛巾,这才重新回到玻璃房中,细细地打扫起卫生来。
谭欣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力气和精力,原本身心憔悴、有气无力的她,霍地就生龙活虎起来。
当她第十几次到洗手间换了清水,将水桶拎回到玻璃房中的时候,玻璃房中已经焕然一新,所有的博古画都从灰色的变成彩色,毫无保留地焕发着生机。就连那个谭欣从来没有用过的红泥小炉、那把黑色的铸铁水壶、那罐枣核炭,也都被注入了生机一般,向外散发着诱人的乌亮的光。
“我明白了!你们可以在寂静中孕育新生,我也可以。”谭欣拎着水桶退出玻璃房,在玻璃房门外向门内的一切鞠了一躬,感激地说,“我知道,你们坚信我一定会回来,你们从来没有中断过对我的期待。”
“我也感谢洪亮。”谭欣放下水桶,直起腰来,虔诚地说,“感谢他当年砸了酒吧,却为我完好地保留了玻璃房。”
说到这里,谭欣禁不住暗中庆幸。她庆幸自己在彻底崩溃之前回到了玻璃房。她还庆幸,在读了洪亮日记之后,她从来没有失控,没有将自己逼进精神分裂病人的队伍,这使得自己还有未来几十年的时间清醒地活着。
庆幸之余,谭欣霍地觉得,她应该好好地洗一个澡,将自己身上的尘埃清洗干净,让自己以崭新的面貌与玻璃房一起开启未来的岁月,开始崭新的行程。
如此想着,她怀着欢喜的心情来到二楼,来到浴室,调好水温,放好水。之后,她脱去所有的衣服,用左脚牢牢地抓住地面,轻轻地抬起右腿,脚尖钩向地面,绷紧脚背,又轻轻地展开双臂。她凝望浴缸上方整面墙的镜子中仿佛丹顶鹤一般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微微地翘起下巴,轻声说道:“谭欣,你是一只仙鹤,你该翩翩而舞,你不该沉沦。”说罢,她就像一只飞了太久,终于到达休憩地的丹顶鹤一般,轻轻地落入浴缸。
温暖的水温柔地拥着她,偶尔吻一下她的面庞,就像小的时候,妈妈拥她入怀,唱着童谣哄她入睡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