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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第一章(二十四)

(2016-02-02 13:37:25) 下一个

(二十四)

当一碗香气四溢的三鲜面端上饭桌的时候,谭欣心中的五味瓶已经碎得稀里哗啦。各种味道和“玻璃碎片”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地刺激和割裂着她,使她在忧伤中有几分亢奋,在亢奋中又有不尽的痛苦。

“姐姐,我还想和您说一件事。但是,我怕惹您生气,所以,还是不说了。”捧着最喜欢吃的三鲜面,醉用筷子扒拉着鲜红的虾仁、翠绿的小白菜、还有嫩黄的彩椒,迟迟没有开动的意思。

“快吃吧。有什么事,吃完后慢慢说。今晚说不完的话,明天继续说,反正我们都休息。”谭欣努了下下巴,温柔地说,“今天,姐姐就让你说个够。并且,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

“真的啊?那我吃了啊。”醉像饿久的狼一样,一边吃着面,一边用发着光的眼睛瞄谭欣,还不时地赞叹道:“好吃,好吃。姐姐,您那么有型,晚上还不吃东西,可惜了,可惜了。”

“还什么晚上啊?已经半夜了,你这是在吃夜宵好不好?”谭欣热了两杯牛奶,递给醉一杯,自己捧起一杯,慢慢地啜饮几口,忽地转换了话题,说道:“醉,遇到梦中人本是高兴的事。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呢?以你的性格,既然不肯给梦中人留下联系方式,那就是不怕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相遇。也就是说,你或者是并不在意能否再和他相遇,或者是坚信你们肯定还会相遇。既然这样,你还忧伤什么呢?”

醉被谭欣的话吓了一跳。她呆呆地看着我,来不及将挂在嘴边的面吞下去,眯着眼睛问道:“姐姐,您真地会他心通啊?”

“通你个头啊。”谭欣怜惜地说,“是你欲盖弥彰的本事太强了。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醉放下筷子,拉出一张餐巾纸,轻轻地擦了擦嘴巴,又端起牛奶,慢慢地喝了两口,这才坐正了身子,向谭欣坦白道:“我原本不想说的,不想让姐姐为我操心。今天,我在遇见风的同时,也遇到了一个叫肖世诚的画家。”

谭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到迪吧去散心,遇到了风。没想到,迪吧的老板是肖世诚。”醉说。

“肖世诚是什么人?他也看到你了?”谭欣问。

醉说:“是的。肖世诚和风是好朋友,他们都是画家。”

“那又怎么样?你至于为这了这事儿烦恼吗?”这两个问题刚一出口,谭欣的思绪一下子跳跃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连忙追问道:“你去迪吧,是白雪的建议?”

“不。是我自己去的,不关白雪的事。”醉若有所思地说,“白雪曾多次建议我,心情不好或频繁地出现幻觉的时候,可以到迪吧里去喝酒、跳舞,让身心得到绝对的放松。她还说……”醉看了看谭欣,猛地捂住嘴巴,咽回了后面的话。

“她还说,如果遇到中意的人,也可以相约为伴,共度良宵,让自己体会一下真正的人生?”谭欣腾地火了起来,咄咄逼人地问。

“姐姐。”醉嗔怪着跳了起来,像条鱼一样向谭欣逶迤而来。待转过桌角来到谭欣的身边时,她搂住谭欣的脖子,撒娇地说,“您瞧瞧您,这话说得有多难听啊。不管白雪说过什么,我有我自己做事的原则,我有自己的底线。我觉得,在您的心目中,我应该算得上一个有自制力的人吧?”

看着醉,谭欣重重地叹息一声,疼爱地说:“丫头,我当然了解你。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白雪的生活方式和对人生的态度与我们有着太多的不同。我可以直白地给你一些意见和建议,却不可以如此对待白雪。你记得吧,我曾经当着你的面劝过白雪,让她换一种活法,她竟然说,婚姻把我变成了半老不老的古董,她还说她知道她在做什么,也知道将在什么时候停止现在的生活方式。”

醉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谭欣,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谭欣只好郑重地说:“在迪吧或慢摇厅等娱乐场所里,十七八岁的小孩子是怎样的心态咱暂且不说。你自己说说看,二十好几三十来岁的人泡迪吧的话,该是怎样一种心态?就说你吧,为什么要到迪吧去?只是为了喝喝酒,散散心吗?”

醉自知心中有鬼,所以并不为自己辩解。但她真地不知道,谭欣到底要说什么。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谭欣轻叹一声,说道,“醉,白雪和你不是一种人,她的生活方式、娱乐方式不适合你。”

醉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谭欣的苦心,扑通一下坐在谭欣旁边的椅子上,呆呆地说:“对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其实,谭欣真正担心的是,醉和白雪两个人如此交心、如此不设防,醉如此单纯、白雪又如此不羁,她们之间可千万不要发生“魔鬼三角”的事情。

让谭欣为难的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醉,如果醉恋爱了,要尽量减少和白雪的接触。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醉,自己所经历的那场惨痛的教训让她知道,越是要好的女伴儿,越有可能成为为我们缔造痛苦的罪魁祸首?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明明白白地对醉说,不论是那个画家肖世诚之于高峰,还是白雪之于醉,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有意或无意地破坏醉和风之间美好的一切?

谭欣没有发觉,她像个法官一样宣判了醉和风是值得信赖的,肖世诚和白雪则是不可信赖的。她也没有发觉,在她生命中隐匿多年的恐慌症正悄悄地苏醒。

爱的力量是不可估量、也不可限量的。如果不是为了醉,谭欣不会触碰那些足以令她疯狂的记忆。也正是为了醉,谭欣将彻底地打碎自己的保护层,赤裸裸地面对起初的自己。

谭欣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为了醉的幸福,她要把她的初恋讲给醉听。她要让醉知道,想当年,正是她最信赖、最热爱的初恋情人和她最要好、最知心的朋友一起,重重地伤害了她,使她第一次精神崩溃,并被送进精神病院。

在此之前,谭欣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谈及她的初恋。她不是怕别人了解她的过去,而是实在没有勇气直视过去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对她来说,那段短暂的刚刚开始便已结束的恋情,是一场灾难,更是一场让她难以醒来的噩梦。她拒绝回忆那段往事,因为她不想做扑火的飞蛾,也不想做自我折磨的傻瓜。为此,田笑光时常自作聪明地说,她不是害怕回忆往事,而是害怕面对往事中真实的自己。谭欣懒得和他辩解,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表白。事实上,她懒得与任何人辩解,不论是什么事。

有一次,酒后,田笑光让谭欣给他讲一讲她的初恋。谭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并警告他,以后不要想着探究她的隐私。田笑光迟疑了一会儿,神叨地说:“或许,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个人刚好和你相反。她不但不回避往事,而且每天都要在回忆中浸泡许久。因为,那段往事时时都能刺痛她,让她觉得自己是在真实地活着。”

谭欣用力地瞪田笑光一眼,不再理他。

田笑光并不作罢,认真地对她说:“小欣,你不会懂得的。你根本就没有真正地爱过。”

“莫名其妙。”谭欣搪塞道,“前言不搭后语的,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不会告诉田笑光,她是多么希望她没有真正爱过。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她既不要什么友情也不要什么爱情,她只想自己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可惜,时间不能倒转,历史无法刷新,她也越来越想不明白,一旦和洪亮离了婚,她该怎样生活下去。

离婚,这个被醉给冲淡了的主题,像平地而起的龙卷风一样,牢牢地捆住了谭欣,令她无力挣扎。她虚弱地想: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我就不会被送进精神病院,那就不会认识程洪亮,不会和程洪亮结婚,也就不需要考虑离婚的问题了。

许多年以来,谭欣从不轻易忆起那段往事,这是多么明智的事情。而今,为了醉,为了醉在情感的路上少走弯路,她终于狠下心来,霍地揭开锁住往事的铅封,让大学生活从她的记忆深处走向眼前,让往事如同泉水一般,汩汩地流淌。

原本貌似豁然清醒的谭欣,原本只是因为爱醉而不想醉受到朋友伤害的谭欣,在给醉讲自己的初恋和过去的同时,重重地伤害了自己。好在,她及时地发觉自己受了重创,并下定决心正视它,医治它,因而,她距她心中所向往的健康和幸福更加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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