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一说得是,俗世间的情感也罢、钱财名利也罢,哪里有什么牵绊谁的能力?所有摔跟头的人都是中了自己给自己下的“招儿”。表面上看,谁也没想给自己下绊儿,但很多人时时都在无意中算计和伤害自己,直到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遍体鳞伤。
如此想着,一了的心中豁然开朗,对苍一的欣赏和喜爱也就更多了几分,这让他的身心一下子舒畅起来,仿佛堵塞已久的公路,倏地重新畅通了。他晃了晃脑袋,耸 了耸肩膀,像个孩子一样一边浅笑一边歪着头端详苍一。他似乎第一次发现,和他朝夕相处了整整一年的苍一,竟有几分像自己。
苍一拥有高大挺拔的身材,拥有宽阔饱满的额头,拥有溢满智慧的双眼,还拥有与他的年龄不大相称的沉静和稳重。此时,他手扶栏杆,微微地扬起头,目向远方,仿佛置身于虚无当中。
苍一的姿态确实很像一了年轻的时候,他那清远的目光也如一了年轻时一样,就连他垂下眼睑轻轻眨眼的样子,都如一了年轻时一样。
“前辈,您怎么这样看我?是不是因为我而想起了您的年轻时代?”苍一发觉一了在端详他,羞涩地一笑,打趣地说。
“臭小子,这还用问吗?我当然也年轻过。”一了假装生气地说,“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出家,而是像其他人一样娶妻生子,我的孙子都该有你这么大了。”
苍一抿着嘴笑,嘟哝道:“看来,您是后悔了。出家修行几十年,如果只得个后悔的结局,那可……”
“臭小子,别看你说风凉话时顺风顺水的,等你遇到了喜欢的姑娘,保准儿立马搁浅。”一了如此说着,心里又惦记起瑟琳来。
如果瑟琳还活着,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她的身体还好吗?不会总犯心脏病吧?她一定结婚生子、几世同堂了。她的孩子好吗?她的先生好吗?他们过得幸福吗?如 果此次回乡的途中,偶然间遇到瑟琳,两个人会不会认得出对方呢?如此思量着,一了的心里像春季的大地一样,慢慢地复苏,慢慢地冒出了嫩嫩的小草。那些小草 刚刚冒芽的时候,一了的心里麻麻的、酥酥的,待小草疯狂地生长,直长成了大草之后,一了的心便被淹没在生机勃勃和荒芜之间。
苍一静静地看着一了,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他内心的牵挂、期盼与不安,这让他想起一了刚刚说过的话,“都八九十岁的人了,哪能这么幸运都还活在人世间”,不禁对一了肃然起敬。在苍一看来,这样的一了才是鲜活的、是真实存在的,是遵循五福法、遵循自然的。
“前辈,可以给我讲讲您的故事吗?”苍一小心地问。
“什么故事?”一了不知所以地问。
“您心底藏着的那位姑娘啊。您的故事,她的故事,您和她的故事。”苍一一本正经地说。
”苍一啊,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刚巧她也喜欢你,那一定要好好珍惜。“见苍一的表情如此郑重,一了长叹一声,幽幽地说,“都说这世人最难逃脱的 是‘情’,殊不知,没有‘情’的故事更让人牵肠挂肚。这故事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任何过程,但它真实存在,只不过一直被雪藏在记忆深处。这故事一旦见 了天日,便会从无‘情’到有‘情’,直到它的主人老去。”
“就这么一刻间,我已经感受到了您所说的。前辈,您是真正开悟的人。我相信,待您再次回到五福院时,便是真正走过故事,获得圆满之时。”苍一微微地点头,轻轻地说,“不如,我们绕上一程,先到您心里的那位姑娘的故乡去看看。“
一了直愣愣地看着远方,仿佛没有听到苍一的话。他一点一点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是她,一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