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我无力相帮,亦无意逗留。
当他们逐渐地分离成一个一个的小能量团,并于惊诧、失望和惶恐中彼此抱怨,指责,言语相伤,因而乱作一团时,我已腾空而起,飞往该去的方向。
虽然那个凄凉、混乱而又无序的世界很快就成了过往中的碎片,但是郁结之气却执拗地停留在我的胸中,久久不肯散去,这让我痛苦不堪,甚至影响了前行的速度。我想,我必须尽快弄明白一个问题:如此郁郁,是因为自己修持不够心力不足,容易受外界影响?还是因为我已修得了慈悲之心,为他们所面临的未卜的前途而悲痛?
记得师傅在世时曾对我说过,“当一个人沉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之时,不论前因如何,结果都会因为太过重视自己的感受,而逐渐失去自我。”这句话仿佛当头棒喝,一下子驱散了我心中的郁结,并坚定了我“为世人能有个美好的新世界而不懈努力”的决心。
在我正要加速之时,一个小能量团被吸进了旋风尾部,并跌跌撞撞地向前移动着。不等我向他发问,已经收到了他发来的微弱的信息:不论你要去往哪里,请带着我们,让我们看看其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让我们有机会跟你学习,从而变得智慧一点。我们的新世界太不堪了,我们的世人太可怜了。
这个信息让我刚刚释然的心,再一次陷入了忧伤。我尽力委婉地发出信息:我要去的地方,能量肯定要高过你们。就算带你们去了,你们也无法在那里停留,而且,这必将消耗你们大量的能量。
带我们去吧,为了得到智慧,就算最终将我们的能量消耗得丝毫不剩,我们也无怨无悔。我们很想教化我们的世人,可是我们自己还活在混沌当中,无力找到有力的说辞和有效的办法。万一我们能有幸在得到智慧之后而生还,那我们的世人就有救了。他们明明知道,在这样的穿越时和我“对话”,会损耗大量的能量,却为了能找到解救世人的方法而忘我取义。这种强大的心念感动了我,我连忙满口答应一路上带着他们,并嘱咐他们屏蔽心念,以减少能量的损耗。
不论人的能量有多低,只要能够醒悟,就有机会超越自身的能量,回归正常的上升航道;不论世界的能量有多低,只要世人脚踏实地、齐心协力地不懈努力,终有一天能够超离出去,找到并开创美好的世界。这个结论激励着我,让我感受到了别样的轻松。
正喜滋滋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轻松,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德弘不负所望,已经带着他的客人在半路上了。这是谁的声音呢?既然知道我在半路上,何不前来接引?心里如此想着,我竟忍不住偷偷地笑。凭我这能量和我这速度,谁能接引得了我呢?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我又忍不住惭愧起来。宇宙苍茫,我不过是一粒微尘,怎么可以如此轻狂?正颠三倒四地自问自答,一只大手轻轻地托住了我,短暂的昏厥之后,我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趴在地上,我迷迷糊糊地想:这是谁呀?能量如此之大,速度如此之快,把我晕成这样。
“你这个分不出轻重的小东西,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样照顾你的客人。你再迷糊一会儿,你那些客人的能量就会消耗殆尽。到时别说你,就是我也帮不了他们。”这句话如同冷冰,一下子把我激醒了。我连忙一边将小能量团融到我的能量团里,一边向他们传递信息:为了保存你们的能量,只好委屈你们了。当把他们完全融于我的能量团后,我才抬起头来向上看去,这一看可把我惊呆了,失声问道:“老者?怎么是您?还是放大了多少倍的大号的您?”
“你不知道的、无法懂得的事多着呢。好在你能够自量其力,否则这次穿越,有苦头让你吃。”老者说,“现在,我们都是以能量相见,所以看上去我比当初相见时大了几号。如果以物质相见,你的号码比我大多了。”老者的话听似笑谈,却蕴含了深刻的道理。我连忙起身向老者行五福礼,感谢他的引渡,让我提前到达这里,并因此节约了很多能量。然后,我迫不及待地向老者询问龙隐的情况。
老者从身后抻出一根拐杖,笑着说:“我帮你照顾着你的爱徒呢,不要担心。”
“龙头拐杖?”我从老者的手里接过拐杖,仔细地看了半天才惊讶地问:“它怎么会在您这儿?”
老者说:“你还问我?你稀里糊涂地把五福全的前辈们引渡到这里,这倒也罢了,他们的修持足够,能量也足够,早些到来可以尽其力做很多事情。可你还稀里糊涂地把你的弟子捎带来了,如果我不找来个物件帮他寄存能量,待你把他接回去后,可就是俗人一个了。”
“再者,你送我一支龙头拐杖,正合乎情理。这礼物,我看好了。”老者又从我的手里拿过拐杖,神秘地说,“以后,它的用处还大着呢。”
我心想:能量如此之高,还是没能放下对物质的欲望。一支拐杖而已,好像怕我讨回来一样。这样看来,就算我偶尔有点贪心,也不足为过嘛。
老者沉吟了一下,严肃地说:“贪心必为过,为私必为过。同样一件事,有人为之属自然,有人为之则相反。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持一种念为之属智慧,持另一种念为之就是贪。你已经能够轻松地穿越时空,却还是时时从自身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你到了这里,不问问这是什么地方,也不问问你的前辈们在哪里,却一心想着你的爱徒、你的龙头拐杖,还有你的自以为是。”
我被老者批得瞠目结舌,憋了半天才问出一句:“我的先师们,他们还好吧?”
老者答道:“如果,先前你主动问起他们,那是你关心他们;现在在我的提醒下才问起他们,这就是贪了。”
委屈地看了老者半天,我终于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做人可以少说话甚至可以不说话,可以少做事甚至可以不做事,绝对不可为了说话而做事;可以少知甚至可以不知,绝对不可无知;可以少懂道理甚至可以不懂道理,绝对不可为了道理而围绕着自己转圈。
老者终于露出了笑容,淡淡地说:“一个念力足够强大的人,完全可以不言而语;一个能量足够大的人,完全可以不号而令;一个智慧足够多的人,完全可以止步而行;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完全可以不格而严;一个真正的圣人,完全可以无碑而传。”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矮小,老者越来越高大,我们两者之间已经不是号码大小的问题,而是本质的不同。羞惭中,我向老者深施五福礼,准备带着龙隐即刻出发,把我的客人们送回到他们的世界后,尽快返回我们的世界,做我们该做的事。
只一念之间,我们已回到五福院。睁开眼睛,我看到初升的太阳,正照在龙隐的身上,照在龙隐脚边的草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