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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妻甥关雪松

(2014-11-20 10:45:39) 下一个

我的妻甥关雪松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二十日,星期三,晚八点。

妻返店,准备九点闭店。正在烧烤的我,瞥一眼推门进来的她,好像眼红红的。我迎上去,问她:“怎么了?”,她们低头无言语,迅速从我身边走过。我感觉异样,急急地随她走进我们的办公室——平时只有我和他使用的厕所,她转过身来叫我关上门,自己靠在洗手台上。问我:“你稳住了吗?”

“究竟咋的了?为了什么呀?!”

“关雪松,他,他……他死了!”她眼泪哗地一下子流下来,双手捂面痛声涕哭。

我身子踉跄了一下,撞到门上,心被扎了一下……

 

 

关雪松,我妻大姐的独子;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日生。他是我连襟和大姨姐,经历千辛万苦、七年的泡制而早产出来的。他的乳名,是爷爷奶奶给起的,叫大海,估计是老人家想让他像大海一样雄伟、广阔;名雪松,希望他像雪地里的松树,傲雪迎霜、生命力坚强,有朝一日能成为栋梁之才吧。

他大约三岁左右,一次感冒后,得了哮喘,吼吼的。晚上爷爷、奶奶等拍着哄着,很久才能入睡,而且手里必须攥着那块固定的小手帕、嘴里一定含着他的大手指。即使他熟睡了,你要抽走那块手帕或拔出嘴里的手指,他立刻啼哭、哽醒。他这个毛病,大约在上幼儿园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才慢慢的改掉。

我见他第一次是一九九零年初冬,我送恋爱中的妻回她家。在进入她的卧室时,他在她家的走廊,撅着小屁股,穿着开裆裤,两个小蛋蛋对着我,正趴在地上玩什么或找什么。“关雪松,老姨回来了!”听见叫声的他,坐在地上,回头看我们,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陌生的我。“叫小舅!”妻对他说。“小舅!”甜、脆、亮的小童声,从他那樱桃小口蹦出来,笑嘻嘻的脸上出现了个小酒窝。“他可有意思了!我与我三姐躺在我的床上闲聊,他钻到我们中间,看看三姐,‘三姨’;看看我,手模着嘴唇,半天‘姨姥’!他不喊我老姨叫我姨姥!”

婚后,九二年秋天,我回老家探亲,哥的女儿丽娜拉找我的衣襟说啥就要来沈阳。这样,与她同龄的关雪松一起住在我老岳母家。离过春节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妻假她在幼儿园的权利和老岳母的余威,让丽娜同关雪松一起上了她们辖下的幼儿园。关雪松,假他老姨是幼儿园的,经常溜到南楼的丽娜班里,大摇大摆对老师说:“我来看看我媳妇儿!”如果老师逗他不让他进,他就说:“求求你啦王老师,你就让我看一下呗,求你啦,求你啦……”嬉皮笑脸地作揖。把老师逗得前仰后合,拍照他的大脑袋让他溜进教室。一到下班接孩子的时间,妻将他接到医务室来,他站在地中间,就白白画画一通,妻的那些同事们总是被他都得哈哈的。“关雪松,你的眼睛咋那么小呀?”“眼大有啥用,竟漏神,眼小看得更清楚。” “关雪松,你的小鸡子咋那么小呀?”“你懂什么?!我这是活鸡子,要大能大,要小能小!”……

在那时,在北方,年午夜要给过世的亲人烧纸祭奠。因离坟场很远又是楼房,所以人们在放鞭炮前,都在街道两旁或十字路口焚烧些冥纸。我与妻带着一大摞纸,找好位置,点着纸张,一张张往燃烧的纸里加纸,边加我们边祷告着。好凑热闹的他,粘着妻一定要来烧纸祭奠他太姥、姥爷。看到我们,他也有模有样地装出哭声地叨念起来:“太姥呀,你死得好惨呀!太姥呀,出来拾钱吧!太……”“住嘴!瞎说啥呢?!你太姥也不是害死的……”妻哭笑不得。

年夜饭过后,少给老拜年。我逗他∶“跪地磕头,说老姨父过年好,给你压岁钱!”“ 跪地磕头可以,老姨父过年好,不说!”“为什么?”“又长又难叫,还是说小舅好。让我说那个,你得另给改口费!”

上小学了,他一直与我们住在一起。他的成绩不是太好,在全班的中下流。那时,我们儿子还没有出生,妻在晚餐后就给他补课。为了这,他可没少挨妻的捶。“他不笨,就是不用心。”妻对他的评价。在他与我们一起住的日子里,还别说,在妻的捶打下,他的成绩还在中等。

儿子出生后,他们搬离我家几十米远的“工”字楼。这段时间,他的成绩直落至全班的底层。他爸忙什么不得而知,他妈方方面面根本管不了他。记得老岳母就一次代替他爸妈参加家长会,回来气得不行:“我一辈子不先进就是标兵;站在台上,都是给人做报告、讲经验。今天可算是出奇冒泡了,在讲台上替他罚站,挨陈老师眦瞪一个点儿,掉死价了!”

为了出成绩,他们的班主任勒令让他爸爸领他到医院检查,说只要出具了什么傻子证明,他的成绩就不算数,就不影响全班的总分;如果不去,那就如何如何,反正不是威胁就是恐吓。他爸没法,为了不让孩子在学校遭受非人的待遇,只好了去了某某医院。据说这个检查有一套的问答和什么的,测试完了后,把医生气得够呛。瞎扯!你儿子问啥啥都知道,比我还清楚,傻什么傻?!

出国前,我是个小官儿,所谓的应酬几乎天天有;我总是吩咐餐馆的老板和服务人员单作一个肉菜或鸡大腿什么的干货留给我。记不清他为什么住在我家,每当我十一、二点钟回家后,打开老岳母的屋的灯,把那一包东西往睡得四仰八叉的关雪松身上一扔。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揉揉眼睛,打开包,看见那热乎乎的鸡大腿,也不管自己的手脏净,抓起来就吃,边吃边笑嘻嘻的说:“真好吃,谢谢小舅,谢谢小舅……”

上初中,他爸爸根本就见不到影儿,我们又移民了,少了妻的看护和捶,他更放任自由无人管教。他基本上不听课,虽然在不打架斗殴,(按姥姥的话说,他肥猪二胖的,别人也不敢欺负他;如果遇上撩闲的、受了欺负,他发现了那个人,一扑就把人扑倒,转身一屁股坐下,就能把那人压得吱吱地直求饶。)但在课堂上,他一会儿伸懒腰,一会儿爬在书桌上唉声叹气;一会儿呕的一声,一会儿啊的一声,总是整些怪动静,弄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分心分神的。还有两年毕业,班主任就商量他:“关雪松啊,你就不用来上课了,找个好玩的地方去玩吧、别惹事;到毕业时,我跟校长说给你毕业证。”

上高中了,父母找了一个厨师学校,算是职业高中吧。按姥姥的话说:只要报就要的渣滓学校。在那个学校里,学生喝大酒、打群架……他胆小,从不打架;倒是想喝酒,家里也没那个闲钱给他;别人呢,也不能总白请他。在那里,他的成绩,据说还不错;在厨艺实际操作方面,指导老师还挺喜欢他的,不是第二,就是第三。我想应该是第二,他们那班同学,都叫他关二爷!如果他一天不上学,人们就想他,因为少了他的摆画。

厨师学校毕业后,他就闲在家里,也不出去找工作,就在家晃荡,他母亲也不督促他找。他的爸爸,据说避追债、避追杀,两年来都不敢回沈阳,哪还顾得上他呀。二零零四年,我们有了自己的饭店,妻申请他以外劳的形式来加拿大为我们工作。我们的严格审查都通过了,当北京移民办事处按其工作单位电话查询时,结果查无此人!最终,加移民局以他提供虚假档案,终生拒签。

二零零四至二零零九年这五年的时间里,他既不找工作也不理家务。大姨姐摸黑老早上班,晚上披星很晚下工,回来后,立刻马不停蹄伺候他的晚饭,从无一句瞠怨的话。头两年,没事就满沈阳闲逛、卖单儿,沈阳市的犄角旮旯,没有他找不到的;后两年,他整到电脑了,一天到晚就坐在电脑打游戏,电脑被他玩死了两三台。他爸爸避债广州舔上他的工友,人家领他做起了鞋的批发生意。由于没钱,他挤空了他妈、他爸和老岳母、二姨姐及三姨姐的口袋,总算是有了启动资本。男人有钱便学坏,女人学坏才有钱:生意稍有起色,他可能是寂寞难挡吧,搭钩上或是相互搭钩一个鞍山的娘们——大姨姐叫她大狼狗、关雪松叫他奶奶。这娘们,据说,她原来有自己鞋厂,可能得罪人了,晚上着了一把火,把有上百万的鞋厂烧得精光。这娘们能干,因他比一米六五的大连襟还高一拳头;上货的搬搬扛扛,出货的大包小裹,都是这娘们来做;而干巴瘪小的大连襟,哈哈哈作甩手掌柜。订货、销售和产品,这娘们轻车熟路;据大连襟说,什么个三七分账。财政方面,这娘们,清楚得很;后来,她干脆揽下财政大权(当然,这得在吊男人TND他愿意情况下),才有了又为了避债逃到在广西,被狼狗骗得几乎吊蛋精光,几乎无钱回家。好了,在这吊人身上,别浪费众位网友们的时间。

经他公司内奸的一通电话,大姨姐和关雪松于二零零九年七月份,来到广州投奔他。说是投奔,到不如说关雪松来找他算账。到了住所,憋足劲儿的关雪松,言语没几句就与他杠了起来。大连襟估计还没有转变小时候对他的粗暴,要准备动手打他。这下惹恼了关雪松,抓起干、瘪、小的大连襟,就象摔枕头一样把他扔在地上。被掼的乌迷三倒的大连襟哇哇大哭,边哭边诉苦……

娘俩强住下后,关雪松算是接触做生意,才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他与大姨姐在广州的一年多里,他到他爸爸的摊床上看店。据说为此,他没少挨奶奶的骂:有一次还将他的电脑给推到地上;因他只顾玩电脑,什么打点顾客、接订单、出货,他都忘了,估计是损失了银两,不务正业、无责任心,惹怒了狼狗。

真正什么原因不得而知,据说大连襟的生意减量,二零一一年,他们娘俩又回到沈阳。在哪个商城犄角旮旯,租个床位,开始了卖鞋。他呢,还是在家、在电脑前、美其名曰在网上看鞋样、订鞋,实则大部分时间玩games;而大姨姐呢,依然毫无怨言地四处奔波取货、看堆,累死累活,晚上八九点钟回来,还得给他做饭。娘俩一个月也就千、八百的收入。此期间,大连襟又人间蒸发,连春节都无音信,别说给他那八十多岁的父母拜年了。

二零一二年,大连襟被狼狗骗得吊蛋精光、失魂落魄地从广西某个小镇回到沈阳,没有脸面回他们的家(据说是大姨姐不让他回家。被那大狼狗咬伤了、抛弃了的他,此时想回到他们娘俩住所来给疗伤)。在同她妹妹们战争中取得胜利后,他总算是暂住在他老爸老妈家。过了几周,他经过一阵的糖衣炮弹的诱惑,关雪松松口了;又经过一顿的甜言蜜语,大姨姐拉开拴死的门,他钻进了屋内。他低三下四讨好娘俩,又买米又做饭,着实让大姨姐轻松愉快了几个月。可好景不长,大姨姐有天又向她妹妹们诉苦:他不开心啊:说生意这样哪行,关雪松这样哪行,没钱哪行,谁能给他媳妇!他说要到温州找货源,如果好了,让我们娘俩过去。尽管众妹妹都反对,谁又能做了一根筋的大姨姐的主,谁又能安大连襟那颗驿动的心。几个月后,据说他在那里打开了局面,把关雪松弄了过去。老岳母说:“大连襟这回儿真地收心了,真的在拼命为这孩子:干小瘪的他,一天扛四十多箱鞋,上货送货;挣下的钱全部交给关雪松,让关雪松当老板、管钱;关雪松坐在大转椅上,在电脑网上订货,发现样式好的、便宜的,就让他爸爸取货;他把放货取回来的钱查点对帐后,啪地就放入他的口袋中;他管钱管的可严了:收货的钱,丁丁毛毛他得同他爸爸掰清楚,帐目不对,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瓷他爸,而且他就给他爸点儿抽烟钱;那时最好的时候,一天能净赚一千块钱。”几个月后,他们爷俩又将在沈阳看摊的大姨姐叫过来;爷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大姨姐为他们作后勤。

二零一二年年底,入冬寒凉了,他们的生意下滑的利害。三个人几乎整天无所事事,这样的情况到二零一三的三月份好转的也不太多。三人虽然早萌生回沈阳的心,无奈租金移交到十一月底,只能再靠靠看。大约三月底,关雪松的阴茎包皮发炎,到当地的小镇医院专科做了个小手术。回来后,就是不封口。直到七月份,医院的拥有人承认手术失败,让他回沈阳的大医院医治,旅费、医疗费他负责。回到沈阳辽宁中医,中西结合兼内外通治,几周后就出院了,又到医大三院什么四院作性功能检查,一切结果都正常。这样,他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后,七月底八月初,又生龙活虎的回到了那个温州小镇。原来小镇医院赔他两万多作为医疗事故的补偿,按关雪松的话说:嘿嘿,这次病,还发了笔小财(因爷爷、奶奶、姥姥、姑、姨的都给了他些钱)!

二零一三的八月份,老岳母打电话个大姨姐,大姨姐说关雪松的病又犯了,又血糊淋拉的,前列腺也发炎了……几周后老岳母打电话,问他怎样了?大姨姐说还那样,没好转。那咋办呀?!岳母着急地问,大姨姐说:没大事。岳母让关雪松接电话,说两句,就没情趣说他要上厕所撂下电话;按姥姥的话说他不爱搭理她了。九月份大姨姐在电话说,总不封口,他不能出屋,整天躺在床上。十月中旬,大姨姐告诉老岳母,她爸爸说的,关雪松废了。十一月中旬,打他们的手机,没人接……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十日,光棍节的前一天,凌晨四点左右,关雪松的房间传出来一些声音,已经习惯了他夜里N次折腾厕所,弄出动静的大姨姐夫妇,也没太在意。再后来(十五分钟?半个小时?鬼知道多长时间?!),他们听到了吼吼的不正常的声音,才过来才看(是大连襟?是大姨姐?鬼知道!)。关雪松已口吐白沫,脸已青紫,浑身僵硬地躺在地上!大姨姐、大连襟跑到街上,挨门敲门叫人,刚好有一家开门的,几个人将肥胖的关雪松弄下楼。120来了,小镇医院不敢收,送到大医院,基本没做什么救治,直接判死……

……26年零两个26天的前一天,关棍节的前一天,加拿大的remember day的前一天,一朵正绽放的花朵,就这样地凋零了!他们计划再有二十天就回沈阳了,可偏偏让他客死他乡……

痛定思痛:雪松,你是一个正直、善良、诚实、有血性的男人,是一个一辈子没有尝到女人滋味的男人。

你爸爸的二婶说:你有逍遥福,是的,你只是在你人生最后的三年里才算有了工作,而且是自己的生意:你不受风吹雨淋,不出丁点儿力气,动动手指后,货物就无费用的来和出;再动动手指,那就是数钱。闲余的时间,电脑里撒网、摸鱼、游戏;没电脑时,你满沈阳遛,大街小巷,旮旯胡同,没有你找不到的,消磨时光,摇睾晃丸,真逍遥。现在更逍遥,而且无时空的阻隔,想上哪就到哪……

雪松,在你的生命中,父亲的影子是模糊的……

(上面的那段文字,是接到他的死讯后,第三天的晚上写下的。悲愤的我写到这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在他离世周年这一天,觉得我有义务责任完成他,留文以警后人)


雪松,你儿时,他沉浸在工作中,全身心地投入在省二建的安保中:陪领导吃,陪领导玩,陪领导查点、观摩,是个标准的三陪男仆。一个月里,你也见不到他几次人影,他把教之任,全推给你的爷爷奶奶。你在学时,他异地当小官,忙啊,那个忙啊;在麻后酒中,为他的狐朋狗友作保,召追债索命之祸而跑路……

雪松,我半个儿子!你知道吗,在你离世周年的这个日子:姥姥吃我从自家店里带的toast Weston,她的门牙吃到肚子里去;你姨她在你去的那个时辰里,心如有物刺扎;而无血缘关系的我,在子时静坐时,听到敲墙的声音,午睡的时间里难以入眠;你的小弟,人生第一次摔倒在公交车上……,孩子,这不叫事故,这叫留恋和牵挂,这是悲思!

雪松,自你离世到此时此刻,我一直放不下,一直纠结:恨那不负责任、疏于监教的父亲,怨那木木呆呆、总是“没啥大事”挂在嘴边、粗枝大叶的母亲;同时小舅也只在深深的自责:在那么多的迹象和征兆下,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警醒?!没有提示你或他们尽快地离开那块绝命地!事后诸葛,于事无补,捶胸顿足……

雪松,在你离世一周年的时刻里,小舅草完此文,以曝天下:警天下父母勿木勿迟,粗枝蒙顿,酿成甍殇,悔疚终生。同祈神明,引童真的你,早升善界,得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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