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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加拿大的混斗-- 009 种子

(2012-05-24 13:35:34) 下一个


如果90%的海外朝圣者是受到新东方的蛊惑宣传“在绝望中寻找希望”而来到了这片并不怎么神奇的土壤;像我这样10%以下的混混儿,基本就属于本来在那边还有希望、而专程到这边来寻找绝望。 1999年的多伦多,初秋的午后,一个乞丐跟随着我走完了半条街,又串下了地铁口,我最后终于给了他一个2刀的钢蹦儿,钢蹦儿正面的维多利亚女王严肃地瞪了我一眼,背面的北极熊似乎冲我吼了一声。

那是秋阳高照的下午,我从北向南走过那条著名的杨街,一些商铺门前大树的叶子已经开始飘扬而下,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小李子说网上流行一个小说,叫多伦多不相信眼泪,我琢磨着多伦多也不怎么相信唐诗宋词。今后要把所有的文皱皱的东西砍掉,连想一想都不要,自动冒出来的也必须立刻按下不扩充。

我辞去了干了一天半的木匠,领到了165元的支票。我走出木工车间主要是不想伤害我那曾经灵活的手指,虽然我从踏上温哥华的那一天起,就觉得这几个手指不知道要多少年后才能继续敲打汉字。我喜欢木工车间那热闹温暖的气息,我也喜欢工头热腾腾的大手和来自各大洲的中下阶级劳动人民。朴实的劳动和粗糙的语言,让你变得简单而直接。这样的地方没有太大的希望,但也不至于让你绝望。

晚上,鬼儿夫大学的老朋友田突然造访我那家徒四壁的新窝。老田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有毛病啊你也出来了?老田出国多年,研究生都研了四年了,研究的是玉米育种,还没找到下家。他到多伦多的一个花卉种子公司面试,完了以后顺便来看我一眼。

我说老田啊,四年不见你怎么头发都开始掉了,略感沧桑的脸上已经没有青春只有豆了。他说别提了,当初我不该给你寄那大瀑布的明信片,看把你也骗来了。我说是啊,当年你还诗人一把,说脚踏在北美大地,眼看着七大奇迹,头顶着白云蓝天,直爽到心窝窝里,就草书在大瀑布明信片的背面,我当时看了口水都流出来了。你还说脱离了农科院拥挤的三人一间,现在已经住上了洋妞的洋房,用上了大功率的冰箱,冰箱那个大啊,可以装好多肉。老田说是啊,得牛逼时且牛逼,都是农科院呆久了,整得跟贫下中农似的,见什么都新鲜。现在不了,生活具体了,有了老婆孩子了,面了五回试了,还没有泡泡儿,有点儿心焦了。老田说:我现在已经是玉米育种领域的专家了,下一步就向米国的中部地带挺进。

我给科学家老田从水龙头上接来一杯水,我们一直相信加拿大的水干净,到这里一个多月连烧水的东西都没买,我看见老田一口也没喝,后来才知道这水还是烧开的好,这里野地儿太多,什么东西都不能全信。老田也打工,跟黑人锯过木头,采过蘑菇,当然最多的还是开拖拉机收玉米,据说那是最有意境的工作。老田还给我总结了以前四五个校友加老乡到了北美以后的生活状况,总的来说前途是不知的道路是曲直的小孩儿是基本都有了的好多还在读书的。有个家伙不停地转专业,据说从兽医转统计转会计现在转到了计算机,硕士都拿了四个了。我们都感叹说:他老人家再这样读下去,基本是拿美国的教育制度奖学金制度逗着玩儿。但另一方面也不能不说,我们这帮人还是真他妈聪明啊,读什么都能给他糊弄出个样子来。

老田劝我呆个几个月就回去,也别读什么书了,这边的书也就是那么个样子,没有新东方吹的那么神。奖学金也是靠学分,学分也是靠勤奋,毕业也是靠关系,论文也是靠导师。再说了,你读个什么农业经济管什么用呢,非洲看上去挺美,拍成片子很煽情,但你小子真到那里,两天得了艾滋什么的,还怎么对得起我们兄弟伙对你的隆重期待。还记得当年我送你的那本徐自摸戴望舒吗?

我当然记得,戴同学不就是撑油纸伞那位吗。虽然自摸后来经常用作麻将术语,但我还是在恍惚中跟老田一起重温了当年的农田派诗人梦:

我悄悄的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悄悄的离开
带走了所有的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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