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读他的《九月初九》是好多年以前。那文字的功力确实深厚,更擅长雕琢,用词是极考究的。说是游子怀乡吧,但却又显出疏离,就是那么淡淡地,有一点孤傲,有一些古怪,甚而有那么一丝自耀,虽然警句连连倒也并不十分的刻骨铭心。看完,也就放下了放过去了。
这次偶然又翻到它,倒是读出了一层意思来。大概是木心读得多了些,习惯了他的不惮在自我和众生间穿插流连,即是自己,也是被他看穿了的海外华裔,有被他看穿的中国,和被看穿了的中国文化。看穿了,却并不明白说出来,只是时时透出一丝两缕的揶揄来:“中国的 '自然 '宠幸中国的 '人 ',中国的 '人 '阿谀中国的 '自然 ' ”,但是那“粉饰出来的太平,自然并不认同,深讳不露的歹毒,自然每作昭彰,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这么两回事”,结果呢,就是“亟待更新的事物却千年不易,不劳费心的行当干了一件又一桩,苦闷的象征从未制胜苦闷之由来,叫人看不下去地看下,看下去”。
看穿了地看不下去,却仍然固执地看下,看下去,因为啊,“……异邦的春风旁若无人地吹,芳草漫不经心地绿,猎犬未知何故地吠,枫叶大事挥霍地红,煎鱼的油一片汪洋,邻家的婴啼似同隔世,月饼的馅儿是百科全书派……就是不符,不符心坎里的古华夏今中国的观念、概念、私心杂念……乡愁,去国之离忧,是这样悄然中来、氤氲不散”,这一切,“没有离开中国时,未必不知道--离开了,一天天地久了,就更知道了”。
于是在皓首之年,终于“白发飘蓬地归了根”。
是在揶揄自己吧?
但是'归根'的说法终究不过是一种自我解嘲。一个'带根的流浪人' - 木心是这样仰视着米兰·昆德拉的 - “天空海阔,志足神旺,旧阅历得到了新印证,主体客体间的明视距离伸缩自若,层次的深化导发向度的扩展。这是一种带根的流浪人”,这个根,生自于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意识。带根的流浪人群里,还有拉赫马尼诺夫、斯特拉文斯基、博纳科夫、米沃什,还有那位虽在故土却选择'流亡'着的肖斯塔科维奇,和许许多多的坚守着尊严的'萨米亚特'人。
木心是否有他自己的'根'?我倒以为他是有的,或许是少有的中国人里有能力有的。但他终于还是回去了,好似'出山'那般地回去。与其说'归根',不如说是去连接上那根割舍不断的'脐带' - 在'白发飘蓬'之年,连上那根脉息微弱的历史文化脐带,看穿了,看穿了,却似乎也并没有显得羞哒哒。这,或许就是一种所谓的'中国特色'?
'流浪',是一种能力。没有,也就只能够'移民'了,移过来,再移过去。
呵呵,听起来就像是我的小镇。
谢谢!
《从前慢》——木心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木心还是值得读一读。王小波说,每个语言都有它的'韵律',抓住了,就可能写出好的文字。他自己得没得到这个韵律?我觉得有一些作品是有一些的。读木心,就知道韵律是什么东西。木心的文字天空海阔,只是靠了这个韵律才得串通起来。没有,就散掉了。《文学回忆录》是陈丹青的听讲笔记,不能算真正木心的文字。读一读,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追捧木心的文章有的是,都没有我这一句到位。呵呵。
呵呵,谢谢!我觉得这是被木心给'带'的。他就是有这种能耐,能够拖了你走。不过最后我还是努力挣扎了一下,探了个头儿。
你的文风自然舒缓了很多。 最后一句好像能看到一撇从前的影子。
至于中国文化,木心开篇就是,“中国的 "人 "和中国的 "自然 ",从《诗经》起,历楚汉辞赋唐宋诗词,连绾表现着平等参透的关系,乐其乐亦宣泄于自然,忧其忧亦投诉于自然。在所谓 "三百篇 "中,几乎都要先称植物动物之名义,才能开诚咏言;说是有内在的联系,更多的是不相干地相干着。”
他其实是看明白了,但仍然割舍不下,也就点到而止。我就不这么磨叽,直接了当地说:“所谓'天人合一',无非是以人际关系意淫人与自然的关系”。
说得是,根本上是个学习能力的问题。多数的人 - 打击面太宽,只说'多数的中国人'吧,呵呵 - 学习能力只能维持到十几岁的时候。胃在这之前就早关闭了,思维模式也固定下来,无法可想了。
对中国文化 一般人也就认知到清代 再远也不懂了 其实根都很浅 都被味觉嗅觉牵着. 谢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