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合卺酒
钰儿随手把撂在房梁的红盖头顶到头上,故意在他背后悄然落下,低身作了个万福,“王爷贵安——”她囊着鼻子,嗲声嗲语地说着。
他摇晃着转过身来,晃了一下身子,掀起了钰儿头上的红盖头,摇曳的红烛光下,钰儿看到面前是一张极其俊美白净的面孔,剑眉入鬓,凤眼如潭,鼻翼坚挺,嘴角坚毅。但此刻,那双黝黑的绝美的凤目定在她脸上时,却是一副遇见了“鬼”的惊恐表情。
“装的过火了吧。”钰儿心中骂道,但她冲着那张俊脸婉然一笑,嘴里念到:“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喝多了吗?”
舒冷风的嘴角似乎露出一丝冷笑,他任由钰儿扶着他坐到门口的长案旁。趁着钰儿低头扶他坐下的当儿,舒冷风用极轻的声音说:“你把脸涂成这样,是要扮哪出戏?”
钰儿微微一笑,压低了嗓音,“的确不用唱戏。看似我多虑了,想必王爷也不会为难我吧。”他们说话神态甚是暧昧,看上去如一对情意缠绵的痴偶。
”我的确不会。不光今日不会,这世也不会为难你。不瞒杭姑娘,我已有心上人,不日将迎她过门。如若姑娘不嫌弃,我舒冷风也定一世尊姑娘为王妃,但,这只是名分上。倘若姑娘无意做我名义上的王妃,我就此拟休书一封。不日我们各奔东西,互不相欠。”说话间,他冷冷一笑,双目却死死盯着钰儿,要看她如何应对。他自诩文韬武略兼备,才华横溢,又怎能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女子相守一辈子。
钰儿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恍然若失。大婚初嫁,虽不一定会郎情妾意,但结局却如此悲惨,倒是事出意外。钰儿明白,有她在,他的心上人就做不了正室,其实,他在劝她接受休书。 “那就劳烦王爷给我休书一封吧。”
“别忙,门口还有一堆人在看我们的热闹,包括宫里来的贵客。”他不慌不忙地说。唇边含着暖人的微笑,举起案几上摆着合卺酒壶,倒满了两只青花瓷的酒盅。
眼前烛火盈盈,酒光潋潋,钰儿心里却煞是凄凉,一扬脖,她把冷冽的合卺酒一饮而尽。她甚少喝酒,酒气辛辣直冲鼻翼,呛得她连连咳嗽了两声。原是冰凉轻薄之物,入得愁肠却这般滚烫灼热。
“那,夫人,我们早些歇息吧。”舒冷风说着,亲昵地挽过钰儿的肩,往床边走,转身吹熄了案上的红烛。
月光淡淡的,从旁边的窗棂里散了出来,静静地笼在喜床上,衬着一对互相依偎的佳偶。
钰儿听到屋外人声渐渐淡去,“他们散了”,她说了一句,正要推开他。
“先别忙。”舒冷风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还有人在。”他扬了一下下巴。
他的功夫居然如此好。钰儿心里暗惊,的确房顶上有人,此人轻功甚高。她需要摒息凝神才觉察到。他们坐在喜榻边半天,外面的人走了。
此时,舒冷风忽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袭上心口,似乎是在一刹那,他身上的力气立刻被这疼痛全都吸了去,一股血腥之气直冲喉间,他不由地“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钰儿唬了一跳。清凉月色下,他脸色苍白,唇角淌着鲜血,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她不由地扶住他。
“刚才那杯合卺酒里有毒。”他声音嘶哑,猛一抬头,一对摄人的寒目,紧紧盯着她的双眸,“是你下的毒?”
钰儿一愣,半响才明白他的意思,“我下的毒?杀了你,我好再嫁?”她自觉这样说,他也不信,徒劳地摇了摇头。“随便你去说吧。”
她伸手拾起他的手腕,捏在指间。
“不是你下的毒,你怎么没事?”他未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狠心,难道是刚才他说的自己已有心上人就惹怒了她?想到这儿,他用力要扯回自己的手腕,“你要做什么?”他一手捂着胸口喝道,想起身站起来,但,腿脚软弱得无法挪动。
“把脉。”钰儿懒得搭理他,径直拉住他的手腕,“告诉你,毒死我的药,这个世上还没调出来呢。不想死,你就老实呆着。想死,你就再多用点内力。”说着,她抬手封了他的五大穴位。
“张嘴,”她攥着他的下巴,“吐舌”。
舒冷风无奈,看样子今天要死在这个毒妇手上了,他只得吐吐舌头。
他舌苔乌黑。钰儿皱皱眉。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一颗明姑配制的百毒解药丸,塞进他嘴里。
“不知道有没有用,这个是我身上带的最好的解毒药了。爱吃就吃。不吃,你就吐出来。你府上有没有名医?你这毒,一个时辰不解,就得收尸。”
“那叫人去请御医吧。不劳烦你了。”他冷冷地说着想抽回自己的手腕。
“叫人请御医?一来一回,你就成干尸了。”钰儿说着,朝床里猛推了他一下,“有没有毒,你喝不出来呀。道行这么低?”
“估计这是无色无味的鸩酒了。”他低声说。这毒恐是宫里给的。今天自己命在旦夕,就算御医来了也来不及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钰儿把他推到床里,开始解他喜服上的盘龙扣。
舒冷风本在凝神调息,她刚才给的解药的确有效,毒没再扩散开来。“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冷厉,像是冰柱划在窗棱上一样。
“先奸后杀!不懂啊!白长了个好皮囊,今儿本姑娘就教教你。”她恨恨地说着,费力地扒下他的喜服。
他懒地理她,身体里五脏六腑痛得跟撕裂了一般,一身虚汗。
谁知道,她还没完了,又在扒他的内衫。一阵痛苦的晕眩,他无力地按住她的手,哑着声音说,“快,快去叫张管家进来。”
“我没空。衣服还没扒完呢,哪有空叫管家呀。他来了,不是坏我的好事?”她甩开他的手,继续扒他的衣服。
最后,终于,把他脱得上身一丝不挂,露出蜜色结实的胸膛。可,舒冷风已气息微弱。
钰儿面戴红晕,顾不得那么多了,把他如玉石雕琢般的上身扶正,坐到他身后,手掌抵住他背后的胃俞穴,开始运功逼毒。
逸水阁的明姑传授给她一套解毒的掌法,她只用过一次。因为她功力尚浅,她只会用掌心贴着中毒人的穴位解毒。她在战场上曾经救过一个兵士,也是把人家上衣剥了个精光。幸亏没人知道她是个女儿家。尽管如此,她也是羞了个大红脸。下次回逸水阁,一定要问个清楚。否则救一个扒光一个,自己不成了女采花贼了?
两柱香的功夫,钰儿从他的心俞穴用力把真气输入,逼毒。
“噗——”舒冷风吐出一大口鲜血,顿时觉得心头的痛和拥堵减轻了许多。他一歪身子,倒在钰儿身上。
“喂,喂——”钰儿使劲儿拍拍他的脸,“你比猪还重,倒到人家女儿家身上,还光着,你好不害臊呀。”
“那也是你脱的。”他居然还有心情说玩笑,可是,身体虚脱得挪不了半寸。
“真倒霉,洞个房,还遇这么多事。”她嘟囔着,费力地推开他,但她自己因为内力耗损,也累了一头虚汗。她像拉死猪一样把他拽到床里,顺手扯过锦被。
“水,水……”适才喝了不少酒,再这么一折腾,舒冷风口渴难耐。
“真麻烦。”说着,她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端到他枕边,再费力地扶起他。刚要把水送到他嘴里。
“不对,这水里会不会也有毒呀?”她自言自语道。
“银钗,试试吧。”他头歪在她的肩膀上说,抬眼看看她鬼画符似的脸。她的睫毛长如扇,眼睛黝黑流波灵动,鼻子小巧挺立,红唇似火,假如洗去脸上的污垢,应该是个清新美妙的女子,想到这儿,他唇边挤出一丝微笑。
“是啊。”钰儿摘下头上的一根银钗,试了试,没有变色。“水里倒没毒,为何合卺酒里有毒呢?你得罪很多人?”
“是你吧。”他喝了水,感觉好多了。自己躺了下去。“也许是屋顶那位........"
“对啊。怪不得他迟迟不走呢。还以为是闹洞房的。早知道揪他下来问个清楚。”她自言自语道,放下水杯。她抬头看看窗外,二更天了吧。
一想起明早要出发,她要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恢复一下内力。
不由地多想,使劲把舒冷风往床里踹了踹,他还不服气地哼了哼。拉过枕头,盖上被子一角,她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