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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45)
二 青春的印迹-----大串联见证文革
我三叔家在贵阳，谢平的姑妈家也在贵阳，我们决定在贵阳亲戚家住几天，然后用串连证搭乘长途客车回普安的家。
搬到普安前，妈妈曾带我们兄妹四人去过在贵阳的三叔家几次。我还记得去三叔家要乘公共汽车到喷水池站下车。我和谢萍告别同伴们离开接待站后，发现我们住的接待站离三叔家并不很远。我们找到了到贵阳喷水池的公共汽车站，到喷水池后我就知道怎么到瑞金路上的三叔家了。
谢萍知道她姑妈家住哪儿，但不知道怎么去，我告诉她先跟我一起到我三叔家，他们一定知道怎么去她姑妈家，谢萍很温顺地跟我走了。
我们乘公共汽车到喷水池站下车，不一会儿就到了瑞金路上三叔家门前的小院子里。我看见一个男人和三婶站在院子里说话，面对着我的三婶一看见我就惊喜地大声叫起来：
“小平妹！平姑娘！你终于来喽！快来！快来！快来看看这是谁！”(小平是我的小名)
原来跟她站在一起说话的男人是我的父亲（注：为了不易混淆，余下的故事里“父亲”就是我的生父，“爸爸”就是我的继父）！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父亲了（他被打成右派送去劳动教养时我还不满4岁），对他的印象是偷看妈妈的影集得来的。善良的三婶激动得含着泪迫不及待地告诉我：
“你爸爸听说串连运动开始后，特意请了今年的探亲假（他一年只有不到一周的探亲假）从遵义到贵阳等你，已经等了两天了！谢天谢地！你爸爸终于把你等来咯！”
我和谢平有些害羞地走到父亲身边，我有些紧张，轻轻地叫了声“爸爸”，父亲笑着仔细看了看我和谢平，然后示意我们跟着他进了三叔家。父亲话不多，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怯生生地告诉父亲我们过几天要回普安。不一会儿，三叔下班了，一见到我三叔就喜笑颜开地大声对父亲说：
“大哥，你果然算对了！”父亲和三叔都爽朗地开怀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让我有了在家的感觉，再也不觉得紧张了。
三婶很快把中饭做好了，饭后，我和父亲送谢平到她姑妈家，与她姑妈讲好两天后我们在长途客车站见。
离开谢萍姑妈家后，父亲牵着我的手，带我到市中心去看闹市。我跟着父亲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地到处看，感觉贵阳市比安顺市大多了！父亲一直在笑眯眯地看着我，不时问我想要什么，告诉我想要什么就告诉他。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眼花缭乱地跟着父亲漫步，享受着这难得的在父亲身边的喜悦……
接下来的时日，父亲每天都会带我逛街吃过街调。从三叔家出来走不多远就是延安路，那里有不少卖小吃的摊子，父亲喜欢带我到那里，笑眯眯地看着我吃过街调，自己却什么都不吃。我问父亲是否想吃，父亲像是没听见，静静地笑眯眯地看着我。
离开贵阳回普安的头一天，过街调吃完后，父亲没有像前两天那样直接回三叔家，要我跟着他继续走，父亲带我走进了延安路上的瑞金百货商店，不停地问我想要什么，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父亲心疼地看了看我脚上穿的解放牌胶鞋，牵着我的手走到皮鞋专柜前，叫售货员看看我的脚，要她拿一双她认为合我脚的冬天穿的皮鞋，要我穿上走走看是否舒适。我照办了，穿上皮鞋在父亲面前走了几步，父亲觉得很满意，付了12块钱给我买下，告诉营业员把我的胶鞋放到皮鞋盒子里，让我穿上皮鞋继续跟他逛商店。
父亲把我带到卖围巾的柜台前，指着一条深红色为主的彩色斜纹长条纯羊毛围巾,要售货员拿给我，让我围在脖子上看看，我照办了，售货员告诉我们这款围巾只剩这一条了，她主动给我们介绍了别的几种长条形和正方形的围巾，建议父亲给我买别的围巾，因为那些围巾只要不到这条围巾一半的钱，而且很适合小姑娘用。父亲看着我，问我是否喜欢这条围巾，我说喜欢，可是太贵了，我指着一块方形围巾，告诉父亲给我买那块围巾就行了，我还可以包住头。父亲说这条长形围巾更暖和，也可以包住头的。我提醒父亲这条围巾太贵了，父亲没说什么，告诉售货员就买这条，我看到父亲付了售货员8块钱。我穿着新皮鞋，围着新围巾，又蹦又跳地跟着父亲回到了三叔家。善良且善解人意的三叔三婶看见我穿戴着父亲买的东西，他们一边赞赏着父亲给我买的东西一边告诉我要爱惜。
三叔语重心长地告诉我：
“小平，你爸爸看到你真是好开心，他自己一分钱都扮作两半用，什么都省下来给你们几个孩子。他一个月只有十几块钱，却给你买这么贵的东西。你爸爸很不容易，你要好好爱惜他给你买的东西。”
三婶也笑着告诉我：
“平姑娘，你看你爸爸有多爱你！”
我感觉有些害羞也有些担心，这两天父亲为我花了太多的钱，他没钱了怎么办？我依偎在爸爸身边，悄悄问他：
“爸爸，你没钱了怎么办？”
父亲慈爱地看着我，一边告诉我别担心，要我以后需要什么就告诉他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我，告诉我以后需要什么就照这个地址写信告诉他。
父亲给我的小纸片上写着他的通信地址“遵义劳改农场夏钟鸣收”，我小心地把写着父亲通信地址的小纸片放到随身带着的毛语录塑料壳的夹层里。
三叔三婶在一旁欣慰地看着我和父亲的对话和举动，我放好父亲的通信地址后，站在父亲身边，看着三叔三婶抿着嘴笑着使劲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
父亲给我买的东西，许多年后都是我拥有的最贵重的物品。我串联回家后皮鞋就小了，不能继续穿，但那条充满父爱的漂亮的围巾，至今依然陪伴着我。无论生活怎么变迁，无论我走到哪儿，父亲给的围巾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看到这条围巾，我脑子里就会出现父亲慈爱的神情和身影，感觉到父爱的厚重！
1977年2月摄于普安 
1981年于贵阳
2015年1月摄于美国家中
1966年底在贵阳的那几天，是我一生中难以忘怀的时日！很遗憾12岁的我尚不知合影留念的价值和意义，压根儿没想到要求父亲到相馆合影，参加串联几个月的同伴和自己的形象只在脑海里储存着，无法与后人分享了……
此生变迁不少，但无论走到那儿，父亲给我买的围巾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Very touc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