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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儿时的记忆-----在运动中成长
我人生最初的记忆中,没有母亲或父亲,也没有哥哥和弟弟。我最早记住的人叫伯伯。记得我和她住在老家三合院的厢房里。那时我未满4岁,不知道自己跟伯伯在了多久,也不记得那时生活的其他经历了。我能清晰地记得的,是伯伯的大床。伯伯的床是一张板栗色的三面有雕花护栏,顶上有木架子,床头有雕花抽屉,床沿有雕花长脚凳,挂着厚厚的白土布蚊帐,蚊帐内侧有个伸手就能够着的大大的布口袋的大床。
每天晚上我会坐在伯伯的床上等她,伯伯会很快来到床沿,半躺在床上,魔术般地变出一点儿葵花籽儿和几颗花生,我会依偎在伯伯身边,伯伯会把剥好的葵花籽儿和花生米一粒一粒地放到我嘴里。躺下睡觉前,伯伯会把橄榄大小的坚硬的水果糖咬一小片放到我的嘴里,每天晚上我都忙着吃糖果,从来没有想过要找爸爸妈妈或哥哥弟弟…… 这是我与伯伯唯一的一张合影
成人后我才从母亲那里知道,伯伯是父亲的亲堂哥哥的遗孀。她在父亲的堂兄去世后终身守寡未嫁,故家族里的大人孩子都尊称她为伯伯。母亲被光荣下乡,父亲被打成右派后,我就一直跟伯伯住,直到一年后母亲回到老家三合院......
从父母口里知道,伯伯此生只有一个儿子,取名夏德新。我们叫他德新哥,他是家族里排行最前也是最年长的堂哥。父亲的堂哥婚后几年就丢下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散手西去了,从此伯伯和她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伯伯在儿子13岁时,在夏坝村选了一位15岁的女孩,为他们结了娃娃亲。
从此,伯伯的家里有了一位童养媳……
2004年在西安与伯伯的儿子,家族里的大哥德新哥和他女儿小草相聚
伯伯的儿子不喜欢母亲选的儿媳妇,从不愿跟她在一起。为了逃避这门婚姻,16岁时他就自己报名参军,离开了夏坝村。他走后,童养媳没离开他家,无怨无悔地陪伴在他母亲身边,期盼着自己从未同床的丈夫有一天会回到家里来……
抗美援朝战争打响后,伯伯的儿子随部队到了朝鲜战场。他在一次战斗中左腿中弹,被送回国接受治疗。在运送伤员回国的火车上,他与照顾伤员的年轻护士丁柏桦相识了。随着对伯伯的儿子了解的日益加深,她悄悄地爱上了这位失去一条腿,安了假肢的年轻的连长,伯伯的儿子也爱上了这位护理自己的年轻护士......
回国后,他告诉了她自己已有童养媳的实情,请她等着他回家解除与童养媳的婚约后再跟她结婚。
伯伯的儿子康复后,被组织安排到西安一家工厂做党委书记。到西安安顿好一切后,他回到夏坝村,告诉母亲和他从未在一起生活过的妻子,他在西安工作,不会再回普定了,他希望妻子能原谅他并与他解除婚约。他的妻子伤心地躲到一边痛哭,他的母亲不愿心中的儿媳妇离开自己,伤心地拒绝了儿子的请求。伯伯的儿子只得告诉童养媳妻子,自己不能与她一起生活,因为他爱上的是另一位女人。
伯伯的童养媳是位非常理性、善良、诚笃、无私的女性,她跟婆婆在一起相处的这些年,从未看到老人家如此伤心过。看到伯伯连日来痛哭不已,看到自己离家这些年的丈夫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度和无奈不安的神情,她哭着请求伯伯,让她解除婚约,她愿意永远做她的女儿。最后,伯伯终于含泪接受了童养媳的请求……
处理好与童养媳的关系后,伯伯的儿子回到西安。不久,伯伯的侄儿把老人家从夏坝村送到普定,老人家在祖辈留下的三合院里安顿下来。
1959年底,伯伯的儿子回到普定老家,把母亲接到西安去了。也许是老家太遥远,也许是老家留下的记忆太伤悲,离开老家后,伯伯再也没有回来过……
伯伯离开普定几年后,母亲与父亲离了婚,我随母亲和继父离开了普定老家的亲人们,与伯伯母子完全失去了联系。
1984年父亲和三叔到西安,回来后告诉了我在西安的伯伯的情况,得知老人家很健康,与儿媳妇丁柏桦相处甚融,膝下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父亲还告诉我,伯伯向他问起我的情况并告诉他,到西安后她最想的是我,她不知道自己离开普定后我们的情况,一直期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那时儿子未满周岁,想到伯伯很健康,我没急着去西安看望她。
1991年,我利用出差机会第一次去了西安,见到了伯伯的儿子德新哥一家。得知伯伯两年前去世了。德新哥告诉我,老人家一生最遗憾的是没能再见到我,老人家直到去世前,都一直在念叨着想看看我……
没能在伯伯的有生之年到西安看望她老人家,是件令我终生遗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