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在家食多了, 自己買菜多了,但我還是堅持水果、肉食、麵包在不同的街市、超市買,他笑我:“你都快變成我恩奶了”。於是又想起老人家來。去年老太太離世了,但時不時地會想起她。
那時剛識他不久,告訴我恩奶燒得一手好菜,想請我吃飯。那是個夏天,初見恩奶,恩奶在沒有空調的厨房裏忙進忙出,不讓其他人插任何手。結果上桌一看,我食譜上唯一不吃的兩樣東西是今日的主食:“響油鱔絲”和“油燜綠素”。旁邊知道我不吃這兩樣東西的禽獸看著菜哈哈大笑。但我是一個懂事的女孩,一個高情商的女孩,說:“看著誘人,試一下。”半筷子綠素咽下,接著是一筷子,從此愛上綠素。
后來我成了恩奶家的常客。恩奶住了一輩子的弄堂隔壁曾住著陸小曼,有時會聼她講上幾句陸小姐,顯然恩奶是不喜歡她的。樓上住著舊上海有名的京劇票友,竟然在樓梯口見到言興朋。
第一次去看恩奶,我坐在床沿邊,恩奶不好意思地說:“家裏太小。”14平的房間被恩奶收拾得一塵不染。我說:“不能說小,是東西多。”從此恩奶喜歡上我這個會説話的孫媳婦(To-be)。
爸爸說:“別看恩奶房閒小,裏面藏著很多寶物。”奶奶的寶物我沒見過,但房間裏最顯眼的一個大玻璃櫃裏整齊地叠著很多肥皂,淡褐色,長方形的,那個年代才有的。所以我知道恩奶愛乾净至極。其實恩奶住的那棟樓原來只住著恩奶和她的三個孩子。恩奶是老嗲的小,老嗲定下那棟樓,安置小他兩輪的小太太。50年代后一家一家的人搬進來,恩奶終於被擠到了亭子閒,和人合用衛生閒。恩奶永遠是負責洗浴缸的。她用高錳酸鉀把搪瓷都擦落了。這讓鄰居很不高興:“我們有那麽髒嗎?”哈哈哈!
恩奶家顯眼的還有一幅老嗲的半身像,西服、領帶、金絲邊眼鏡,絲絲服帖的頭勢。恩奶常常看著老嗲的相說她的孫子不如爺爺帥氣。
有次去看恩奶,桌上放著一副牌九,奶奶一個人在玩。她摸著牌低語:“我嗲嗲用一副牌九把一家一檔都輸掉了。。。。。。”
離開上海前和恩奶一起吃飯,離別時她終於問了我:“你走了,浩浩怎麽辦?”她擔心做不了我的親恩奶。第一次回國前,在三越看到一個黑色手袋,絲質的,包的角落綉了一朵冷清的小花。想像恩奶穿著她的絲裙,手提著這個手袋,溫暖清幽的樣子。恩奶收下包后不知有沒有用過。她太喜歡藏東西了。
後來回國的次數越來約少了,每次見她一次比一次衰老。最後的幾年雖常囘上海,但她基本上已經不認人了。
恩奶離開時雖已高齡,但每每想起她都是初次見她70嵗還沒到,秀美的模樣。
写出了一个上海老人的勤老与清洁。
“一個黑色手袋,絲質的,包的角落綉了一朵冷清的小花。想像恩奶穿著她的絲裙,手提著這個手袋,溫暖清幽的樣子。恩奶收下包后不知有沒有用過。她太喜歡藏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