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一个上海知青误入黑社会,从此一路飙升,欲罢不能■这是一个关于忏悔的故事,同时又是一个人怎样走向毁灭和再生的故事■小说涉及爱情、复仇、良知、生死等基本的人性主题,高潮叠起,精彩纷呈■经典影片《教父》重新演绎的中国小说版。
■(长篇小说连载)
第一章 神秘的长岛小楼
它像一条桀骜不驯、亟欲挣脱束缚的美洲鳄,张着大嘴,从纽约游向大西洋。在这条东西长一百英里、南北宽十二英里的半岛上,不仅有着葱郁森林、金色沙滩、优美海湾和密如蛛网的公路,还有无数深藏其间、造型别致、豪华考究、讳莫如深、引人遐想的广厦巨宅。蔚蓝的大西洋从三面拥抱它,空气清新、风光旖旎、宁静温馨。
这就是著名的长岛,纽约一些富豪聚居的地方。
在岛中部、纳苏郡北部海边有一幢被暗绿色围墙环绕的深宅大院,它北面是波涛万顷的大西洋,周围为浓郁的森林环抱,附近数百米内难得看见人家。一条整洁的柏油路,曲径通幽直达院墙大门,将它和外部世界连接。这是一幢占地五千平方英尺、红砖砌的三层楼房,房前是一片可以容纳十几辆汽车的绿茵茵的大草坪,十分气派。为了安全,主人在四周砌一堵坚固、两米多高的围墙,围墙上有密集铁丝网,网上装有灵敏度极高的触摸式警报器,想越墙而入的不速之客哪怕是一只松鼠,只要触及铁丝网,室内警报器就会悄然报警,主人可在监控电视上将入侵者看个一清二楚。
这幢房子的主人是纽约华裔名人、被人们称为“唐人街教父”的美国华尔康集团董事长王康富。馆舍临海,涛声不绝,附庸风雅的主人将其命名为“听涛居”。
1989年岁暮,像往年除夕一样,王康富和他的心腹、华尔康集团的几名骨干聚集在听涛居的一间密室里。这间客厅位于一楼中部,面积不大,奇特的是没有一扇窗户,名副其实的密室。正如整幢房子的设计布局,这间厅堂也是王康富的匠心独运。几年前,FBI(美国联邦调查局)根据长期窃听资料所得证据,将纽约著名黑手党头目保罗·卡斯特兰纳送上法庭。保罗是纽约也是全美国黑手党的总头目,“教父们的教父”。政府一直想将其绳之以法,苦于缺少证据。FBI打听到保罗喜欢和手下在被人们称为“史泰登岛白宫”的住宅宽大的厨房里聚首,边吃喝边讨论问题。1983年3月,FBI想方设法在厨房里安装了一个遥控微型窃听器,时间长达五个月之久,教父竟然未曾发现。FBI从而获取大量证据,将教父送上法庭。所以有人总结:“伟大的保罗”不是输给FBI而是“栽在厨房里”。吸取这一教训,王康富将这间与厨房相邻的客厅进行彻底改造,封闭所有窗户,墙壁完全用隔音板。摘下华丽、结构繁杂、很容易被人做手脚的枝型水晶吊灯,撤除壁画、桌椅沙发等各种摆设。如今室内只有一张平滑、没有任何雕琢的紫檀木长条桌外加几把椅子。惟一的摆设是一台超大屏幕电视以及监控电视和警报器。
王康富英文名字约翰,因身材瘦小,人们称他袖珍约翰。他面色黧黑,半秃顶,额上还有一条寸把长刀疤,其貌不扬。惟一引人注目的是两道乌黑的长眉毛以及眉棱下那双眼睛。那眼睛不大,但极明亮有神,尤其是心怀疑虑地探究你或生气发怒凝视你时,真让你刻骨铭心、不寒而栗。
王康富今年六十五岁。六十一年前,四岁的他随家人从广东番禺飘洋过海来到美国。他聪明机灵,喜欢舞棍弄棒,学少林拳,练空手道,十六岁即浪迹街头,打架、敲诈勒索,向商家强收保护费,成为著名的小混混。十八岁时正式加入天龙帮,最初只是一名小马仔,没人正眼瞅他。有一次,为一笔毒品交易和邻近小意大利区的黑手党发生冲突,他走到格兰街意大利人驻地叫阵,几个牛高马大、膀粗腰圆的意大利黑手党看到他不禁捧腹大笑:“哈,约翰,我们是不和孩子打斗的,快回去叫你父亲来。”
”老子就是你父亲。”他大吼一声冲上去,意大利人开始还掉以轻心,觉着闹着玩似的。但很快有两个家伙被放了血,其余人不敢怠慢,忙操起家什迎战,王康富又斩伤一个胖子,但他自己也挨了两刀,其中一刀斩在肚子上,刺破肚膛,肠子流了出来。他咬牙将肠子塞进肚皮,捂着肚子追杀那个砍伤他的意大利佬,硬是将对方一只胳膊卸了下来,吓得其他人四散奔逃。从此袖珍约翰出了名,不仅唐人街的地痞流氓、帮派分子对这个玩命不怕死的小人儿另眼相看,连小意大利区和曼哈顿黑手党也敬他三分。经过几十年的浴血奋战,二十年前他坐上天龙帮第一把交椅,成为天龙帮的舵把子。除贩毒、走私、赌场、夜总会这些黑社会传统行当,十年前他将目光投向商场,成立华尔康投资公司。十年经营,如今华尔康已成为一个颇具实力的集团,下面拥有超级市场、夜总会、珠宝店、饭店等十几家企业。他乐善好施,给一些残疾人基金会、红十字会和教会捐款,还挂名担任一些协会、恳亲会的会长、主席或理事。
为了不让当局获得证据,他深居简出,行事低调,避免直接和下面人接触。各项指令,均通过亲信死党去贯彻执行——而且是单个、秘密的,不允许他们发生横向联系。除非这几个亲信死党被捕,叛变他,出庭担任警方证人,否则休想逮住他!
此刻他坐在上首那专属于他的、黑色意大利高背皮椅上。椅子高大柔软,是为那些腰肥膀粗、身体硕壮的老板们设计的。瘦小的他蜷缩在里面,如果不看脸,你会以为他是个孩子。他左手坐着史蒂夫·丁。这是个刚迈入不惑之年、眉心有个深深的“川”字、看上去郁郁寡欢的中年人。他中等身材,四肢匀称,肌肉结实,像个体操运动员。一张历经风霜、古铜色棱角分明的脸,加上短短的高仓健式的板刷头,英武粗犷。新年新岁他胡须也没刮,下巴颏儿毛茸茸的,随便套件美国人常穿的宽松圆领羊绒衫,看上去不修边幅又有点落拓不羁。
史蒂夫是他的干儿子,华尔康集团董事,分管下属兴旺超级市场和万福珠宝店。
坐在史蒂夫身旁的是面颊瘦削、西装笔挺、戴一副流行椭圆狭框近视眼镜的道森·金。这是个中美混血儿,既有东方人的黑头发黑眼睛,又有西洋人的白皮肤和高鼻梁。他毕业于著名的哈佛法学院,既精通美国法律,又熟悉华人和中国事务,除国语普通话他还会说广东话和福建话。中、美文化的熏染、多年法律界的混迹,使他既温文儒雅、又精明狡黠。他是王康富的智囊、华尔康集团董事,家族律师。
坐在王康富右手的则是他的女婿,三十岁的克拉克·肖。这是个典型ABC(American Born Chinese,美国出生华人),会讲中文却不识中国字。小伙子身材高大体格匀称,长得很帅。他穿一件卡文克莱细格子花呢西装,黑头发染成金黄色,中间高耸、两边剃光,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像高耸的鸡冠。这是市面上流行的所谓八十年代新浪潮发型,说是体现男人的威武雄壮,但看上去怪怪的。别人都坐得端端正正,惟独他身子歪斜在椅子上,像大多数美国青年一样,嘴巴一直在嚅动——嚼口香糖。他是集团董事会成员,分管夜总会、赌场。
最后一位,克拉克旁边的是司科特·陈。这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胖子。笔挺、做工考究的深棕色西装,白嫩细腻、油光闪亮的脸颊和金丝边眼镜,使他看上去雍容富态。他也是集团董事会成员,总会计师,家族财政部长。
将不在多,在于忠心能干。为了有效、牢固地控制驾驭他们,让他们尽心尽力为家族作贡献,王康富恩威并施,大方慷慨,除日常应得的报酬和投资红利,每年年终他都会论功行赏,给予每人一笔丰厚、在其他地方不可能获得的奖金。从而使大家心情舒畅,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听其指挥、为家族服务。
五个人围桌而坐。桌子当中放一瓶加州产著名金芬黛红葡萄酒,还有五只晶莹剔透、肚大口小的勃根地水晶红酒杯。
壁上时钟长短针正向12靠拢。终于,铛!钟声敲响。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君临人间,音乐播放依依的《惜别歌》。
王康富起身将酒瓶打开,将酒均匀倒进五只杯里,端起其中一杯,用沙哑、像从隙缝里挤压出的声音说:
“让我们迎接新的一年,干杯!”也不等其余人回应,他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起身举杯并饮尽杯中酒。
王康富用遥控器关掉电视。人们知道进入正题。
“谈谈吧,”王康富上身前倾靠在桌上,“可以回顾以往的一年,总结教训;也可以提出设想、展望新的一年。”说完转向会计师,“司科特,你先说说吧,有关财务情况。”
“OK!”司科特扯扯领带和领口,“情况不太理想,初步统计,过去一年,扣除税收和各项支出,集团净利润大约一千四百万。当然,这只是预估,确切的年度报告一个月后才能拿出来。”
“什么?”克拉克颇为诧异,坐直身子,提高嗓门,“大大小小那么多公司,忙乎一年,才赚这么点钱?”
“是了,”司科特又扯扯衬衫领口同时反问,“就那么几片小企业,你想赚多少?”
“现在生意难做,竞争十分激烈。”史蒂夫说。作为几家企业具体负责人,他知道总会计师说的是事实。
“老弟,这是合法生意,得一元钱、一元钱地挣,”道森抬抬眼镜、瞟着克拉克那一头鸡冠怪发,不紧不慢地说,“不像你干的那一行。”
“你怎么样?”会计师瞅着克拉克。克拉克经手的贩毒、走私以及赌场的黑生意由老头子直接管,他从不过问。
“我也不怎么样,不过我一单生意就抵上你们一年。”克拉克貌似谦虚,其实十分得意。
“老弟,这是过去的1989年,”道森冷冷地说,“今年你恐怕就没这么得意了。”
“为什么?”克拉克斜睨律师。
“你没听说吗?”道森问。
“什么?”
”政府决心九十年代大力反毒并同哥伦比亚、墨西哥政府联手。“
“我当什么!”克拉克哑然失笑,“反毒反毒,哪届政府、哪个总统、哪年不这么说?”
“这次要来狠的,国会已批准新的会计年度将反毒经费增加二亿元,仅纽约市缉毒警察就增加一千人,这难道只是说说的?”
“还有,”史蒂夫说,“国会还通过反黑、反毒连坐法。从事毒品交易一旦破获,不仅当事人受法律制裁,其所在帮派组织都要连坐被取缔,这一手十分厉害。”
“有这样的事?”克拉克不信。
“今天报上登了嘛!”史蒂夫哂笑。
“报上是登了。”王康富不满地瞥克拉克一眼,他知道他这个女婿除了毒品生意就是赌、喝、嫖,从不读书看报,这是他最不满意的。
“哼!”克拉克鼻腔里轻哼一声,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
“现在白、黑生意都不好做。”王康富似总结又似感叹,“好吧,再说说其他方面。”
“爹地,”克拉克说,“有个重要情况要向你报告。”
“什么?”
“有一批福建偷渡客很不像话。”
“对。”史蒂夫点头,他也正想谈这个问题。
“这些人十分凶狠,”克拉克说,“最近他们建立一个组织名字就叫杀手帮。”
“嘿,赤裸裸的嘛!”王康富问,“他们有多少人?”
“说是有两百多人,确切数字说不上。”史蒂夫说。
“这个数字是经常变化的,”道森说,“现在偷渡来的福建人很多,他们的目标,最终落脚点都是纽约唐人街。小小唐人街容量毕竟有限,中餐馆、衣厂都人满为患,许多人找不到工作,可是欠蛇头两三万元的偷渡费要偿还,自己还得吃饭付房租,哪来钱?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成为杀手帮成员。”
“他们不仅独霸东百老汇街,”克拉克说,“还将手伸到勿街、摆也街、茂比利街等我们的地盘,盗窃、绑票、勒索敲诈,向商家强收保护费,甚至还向我们的兴旺超市、万福珠宝店收取保护费,规定每年要给他们一万元。”
“有这事吗?”王康富问史蒂夫。
“他们来过,”史蒂夫说,“我们当然不会睬他。”
“好大胆子!”王康富目光凝聚,长眉毛一抖一抖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咱们的地块?”
“他们不仅知道而且非常清楚,”克拉克说,“他们还扬言要消灭你和天龙帮,一个不剩。”当然,这是添油加醋。
“乒!”王康富猛拍桌子。
人们都吓一跳。
“爹地,你不用生气,”克拉克劝老头子,同时邀功说,“我已经替你出了气。”
“你说什么?”王康富蹙眉。
“我替你出了气,”克拉克重复,“我将杀手帮头头豹子汤Clea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