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苍》卷一《前出塞》(完)

一段历史背后的故事,两大帝国实力的碰撞,几位英雄儿女的情感恩怨…… (10月1日二版修改稿完,欢迎对修改稿提出宝贵意见!)
正文

七 金秋

(2005-08-08 06:55:33) 下一个

  金秋

 

找到八色七色花

就可以拥有幸福

我想要幸福啊

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

收获的是爱情

是信念!是死亡!

 

1

"她在哪儿?那个使你长大的姑娘?"

"当你自己找到她,记忆将冲破封印,无可阻挡。"六太答。

尚隆闻言起身,看不见金殿的辉煌,听不到百官的呼唤,大步走出去。

冲出去!他心里高呼道,让情感在风中尽情释放。冲出去!冲破冷酷的理智之网!冲破大义粉饰的国家之网!冲破丧失人性的天道之网!

尚隆远远站在玄英宫外,那一瞬有些茫然。我该去哪里找到她?在这茫茫大千世界中……

他轻轻闭上眼睛,让高爽的秋风阵阵扫过脸颊,清新的空气在血脉中催化了什么,那种轻松舒展的感觉使他欣喜若狂——活着真好!他顿时感动生命的愉悦。因为活着,才能够尽情欢笑;因为活着,才能够痛快大哭;因为活着,才可以把幸福寻找!

她该是多么美丽的女孩啊!让天地为之变色,让我一瞥为她驻足,从此刻骨到疯狂!他陶然自得的想象。

她该是多么纯朴的女孩啊,寡欲简单,视我的富贵荣华如浮云,让我爱着那份不俗的超然。他钦佩的想象。

她用了什么奇妙的手段侵入我的生命?必然是贪心得不得了,无所顾忌的向我要了爱情,又要家庭,要幸福。然而这些在普通人生活中最平凡的要求,向一个帝王要求多么奢侈,但她勇敢的要了,不计一切后果的执着,攻陷了我坚厚的城墙,于是我给予了,说不定是带着犹豫、两难,但最多的是快乐……

所以我将整颗心、整个人、整部人生统统交给了她!现在,请继续接过去——全部的我!

他微笑着望向远方,已有了目标。

我日复一日僵硬的坐在小屋里,迎来晨昏又送走日落。风吹动门扉时,我没有回头。

"为什么背对我?为什么不回头?"低沉的声音问。

我如同被指挥似的,慢慢回过头去。他站在门口,夕阳从他身后照射进来,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影子。我望着影子,仿佛又看到那日夕阳下的珊瑚礁,他笔直的站着,依旧的坚刚不摧,也依旧脆弱孤独。

"这么纤细的腰肢,仿佛一用力就会压断似的,这样的你能提供我休息的地方吗?"。他曾经不止一次问过我。但答案依旧是——"不能!"我将头扭回来。

"为什么戴面纱?为什么不给我看你的美丽?"

我如同突然被砸碎了硬壳的海螺,全身的软弱统统暴露,前所未有的恐惧、彷徨,一跃跳起,冲上去推上门想将他挡在门外,门已被他大力推开。

"出去!我不认识你!"

我慌乱欲逃,撞翻了椅子,人已被他一把抓住,仿佛做梦一样,又回到千金一笑楼的初会,他蛮横的撕下我的面纱。

"啊!不要!"我恐惧的尖叫起来,同时听到了他的惊叫:"天!怎么会?"

我想捂住自己的脸孔,身体却倒下去。让我立刻死去吧!哪怕碾碎了混入泥土,只要能将自己藏起来,让他看不见丑陋的我。

 "你若敢再看我一眼,我一定杀掉你,我发誓!我发誓……"

他猛地把我抱进怀里,我不自觉的向他望去,那张脸上疯涌着吓人的潮红。

所有的记忆瞬间在尚隆脑海中痛苦的闪回!就是她!我寻觅的!只有这个身体是与自己契合!只有这个灵魂是与自己振翅共翔!只有这缕芳菲是自己想要占有、永远拥有不够!月亮啊,我的爱人!五百年的期盼,永生永世的追逐,便是封印了记忆,即使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能忘得了吗?忘不掉!

“不要啊!”

他已压迫着用力吻下来,吞咽了我全部的惊恐。

无论我的脸还是我的情感,根本无处躲藏,象一个习惯了黑暗的鬼,突然暴晒于阳光下。女神作不得,女妖不屑作,我既不是天堂的姐姐,也不是地狱的妹妹,漂流进夹缝中的人间,偏偏遭遇了修罗王!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想要爱情!”

“胡说!那为什么还要痴痴在这里等我?”

“我只是习惯了等待!我不爱你啊!不爱你!”

“怎么办?我爱你啊!”他大声吼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试着爱我吧?没有你的爱,我已不成人形!”

泪水狂涌而出,不是因为痛苦,不是为了欢喜,没有原因的流淌……我倒进他怀里。爱与不爱,我是美丽还是丑陋,爱情到底是痛苦还是欢愉,他早已让我迷茫。

"——,不要躲,不要哭。"他说着,自己却流着泪。

"放开!"我想用力挣脱,可我是失了壳的软体动物,只有被他巨大的钳子夹得更紧。

"不能放!再也不放开了!"他强横而坚定的说,如暴风雨席卷,饥渴的吻遍了我每一寸。

象弥补某种长久的缺憾似的,他一夜需索无度。我流了多少泪,他流下多少汗,湿冷的夜,炉膛的火。

 

2

清晨的朦胧中,我模糊醒来,依旧不知身在何处,错把他乡作故乡。我想躲进他的臂弯,从此不必寻找答案,却扑了个空,被衾早已冰凉。我蓦地警醒,眼前只有一室清冷,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不能在我生命最后一刻,加给我这种侮辱!"

我大叫道,无人回答。

这算什么?一句话不说又离开了。要了我,又不要了,再要了我,然后又丢掉!这算什么呢?他拿我当什么了!

四周一片空寂,冷风呼喇喇卷过,彻骨的寒,耳边仿佛传来万丈深渊中恶魔的回声。

他以为我是什么?他是什么?哼!

他当然是王!我当然是妖魔!从灵魂到外表无一不丑陋的妖魔,还能有什么自信留住一个万世景仰的帝王?嗤!

其实我从来不曾有过自信,我曾经在玄英宫里高昂着头,是因为我自诩美丽无双,端着女神的架子,不把后宫的女人们放在眼里,不把满朝文武放在眼里。如今我还剩下什么?既没有夺魄的美丽,也没有深刻的爱心。凭什么让他为我停留?我该放手。

可是,我根本已无法放手!即使我一无所有,我确实实践了我的契约!他确实将我的一切全部掠夺!

很好很好!你绝对会为此付出代价!洪水算什么?我就来教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后悔!我根本不是什么假惺惺的女神,我是名副其实的妖魔!妖魔就得做妖魔事,嘻嘻,我喜欢作妖魔!我爱毁灭的力量!

"魔女闯进来了!""着火了!"宫女们尖叫着乱成一团。侍卫高高架起弓,万箭齐出,却见她也不躲闪,箭石未及触身已在烈火中化为齑粉。玄英宫内一片火海。

"月姬!快停手!"六太急忙赶到,"你疯了吗?"

"没错!"我嚷道。我的感情原本是波澜不兴的太境湖,但一朝倾覆,滔天巨浪。

六太施法唤雨,却无论如何浇不灭熊熊烈火。"这是什么鬼火!你施的什么法术?"六太咒道,"快停下!"

"呵呵——,正是鬼火,名曰'炼魂',你喜欢吗?天国里的台辅大人!"我拍手嘻笑道。

"你疯了!那是地狱业火,会把你的魂魄烧尽,你想下地狱吗?"

"不必您费心!我早在里面了!"我尖叫道,已成了一个火人,若不以烈火焚身,如何烤干心里恨的汪洋?是他在给我天堂的同时,一脚将我踢入地狱!他说过,当一无所有时剩下的只有恨!如果可以,我愿把灵魂烧得一干二净,灭了轮回,只求再不转生,永不与他相遇!

——永远永远!

"叫小松尚隆出来!躲起来作缩头乌龟吗?他一定得亲眼瞧瞧,我怎么将他的一切毁灭!"

"他抛下一切寻你而去,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没看见他的白发吗?还在怀疑什么?你是不相信他的感情,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六太愤怒的狂吼。

"白发?——"我的头脑中注入一丝清灵,一瞬瘫倒在地上。

相信什么?怀疑什么?全部不知道!是否爱他,是为了契约,还是爱着爱情,从来不清楚!我此时明白的是,我以诺言为借口来到他身边,因为妖魔的眼中没有善恶大义,只纵情于自己的欲望——我想要他!无论地狱里什么样的业火,我都要冲破烈焰找到他!不许他放手!

火不知怎样熄灭了。我爬过去好不容易伸手抓住了六太的裤脚,哀求道:"他到底在哪里啊?"

"我带你去找他。"

我们在蒿里山下找到他时,他已倒在血泊中,右臂齐肩断去,却一见到我,立刻开心的笑起来,递给我一只碗口大的奇花。

"琼花可以治愈任何伤痕!"他欣喜的望着我在花下再度展现的容颜,"月,你的美丽是我的所有物,你没有权利毁去它。"

我痛心的想放声哭,可还是向他嫣然笑了。如果我可以有无数个明天,我要为他抛掉所有眼泪,从此只让他看到我美丽的脸如盛开的橙子花绽放笑容。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有权利任意毁去。"

我要背起他,却被他一把抱进怀里,"一只手臂怕抱不紧你啊!所以,答应我,哪里也不要去,不许去,永远留在我身边?"

"呆子!你怎么痴了?抱我的是你的心,何须用手?"我笑了笑,软语道。

"只用心拥抱你怎够呢?如果可以永生永世牵绊该多好啊!"

"那就绊在一起吧,我与你交换契约,天堂地狱都跟着你同去。"我轻轻吻了他的脸颊,摘下一根长发套在他脖子上打了一个死结,牵在手里,"这下你再也跑不脱了!"我嘻笑道。

于是他痛快的大笑起来,"谁愿意跑呢?那才是真呆呢!"

天边的夕阳染遍了晚霞。

 

3

"争了半天,到头来,败得最惨的人原来是我!"雪芳嗤嗤笑着对我说,"你从不算计我和琴心,任危险徘徊在身后,也不会掌理宫里大小事物,更不会在朝廷中维护自己的正面形象,你真的很没用,知道吗?陛下那样的君主从不将心思放在一个女人身上,但他只要一看向你,脸上立刻荡漾着笑容,再没有一个帝王包容宇宙的豪放,却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温存。你施了什么妖法吧?"

"复杂的事我向来不去想,我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什么叫维护。"我淡然答道,"如果说我对他施了什么妖法,也许对吧,我向他要了一样东西,正好是他一直想给出却无法给出的东西。他离不开那样东西,所以,再不愿离开我。"

"什么东西?"

"他的真实。"

"原来你根本不了解陛下。"雪芳讥讽的哼了一声,"妄想透析陛下心思的人,除了台辅,全都遭到杀身之祸。帝王不是人,是上天之子,怎能被凡人透析?"

"生死对我清淡如烟,帝王的心思我不会琢磨,我只是认识了海上的男孩,爱上了长大后的男人。"

雪芳紧紧盯着我看了许久,"我一直觉得你太简单,却无法清晰描画出你的形象,现在想想,其实你和台辅很相象,因为你们是一类人,所以陛下接受了你吧?"她问,但并不等待我的回答,"可是,即使我不懂陛下的真实,却是真的爱他!似他那样礼贤下士、威武智慧、图霸天下的稀代明君,雁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了。"她叹道,瞧着金灿灿的凤冠,"我曾以为当我戴上它的一刻起,我将开始征服陛下,征服世界,为此费尽了心思,可事实上,我顶着的只是一堆破铜烂铁。也许正因为我太贪心、要的太多,所以什么也得不到。"她哽咽着苦涩,站起来指着凤冠,"它是你的了。"

"我不要。"我说。

"你可真的一点也不贪心啊,但谁管你要不要呢?"她再度对我嗤笑,似乎已看破红尘,眼中却闪着孩子的执拗,"听说黄海中有一座'蜃楼城',住在那里的人可以日复一日沉醉在自己制造的梦境中,(参见《放浪沧海》),听起来不错吧?"她迈开步子向外走去,从此再未出现在玄英宫。

我从来不想征服男人,也不想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但其实我才是她们中最贪心的一个,我的眼睛始终盯着所有珍宝中最贵重的那一件,丝毫不谦让的把它牢牢攫取在手心里——他的整部真诚。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向炉子里又加了根柴,草药的香味弥漫开来。这是我为他特制的汤药。

"您这样的仙子该由玉女侍奉着金汤玉液,不该做这种肮脏的粗活,"帷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理会。

"您恨我吧?"他问,"我一直在用尽办法毁掉您,若不是我强迫您毁去容貌,大王也不会深入险境寻找琼花,伤残身体。您当然有理由恨我。"

恨?我当然恨,但跟他有什么关系,我恨的是我自己,恨我对尚隆的感情不够坚定,恨我的怀疑和迷茫。天下第一剑客晨曦中挥舞大剑的英姿,如今,再也看不到了。

"但您对我的恨绝对及不上我恨您的万分之一。"帷湍愤然道,"我本是开国元勋,百代能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国家功勋卓著,本该流芳百世,可现在——"他突然拔高了语气,静寂中显得格外凄厉,"因为你,我象个小丑一样搬弄是非、使尽伎俩,因为你,我害得陛下失去一臂,我成了弄臣、逆臣,所有人都在咒骂我、鄙夷我,我从此在史册上遗臭万年,是你毁了我一世名节!"

"我从未仔细看过你一眼,从未勾引过你。"我继续对着炉膛摇扇子。

"所以你乱了我的心!"他空洞的冷笑,语气中深切的恨意仿佛他整个人就是由一种叫做''的物质构成的。"世上女子皆污浊,惟独你洁白无暇,从你踏进玄英宫的第一步,所有男人的眼光都围着你转。年轻的侍卫若有幸和你说上一句话会兴奋的三天三夜合不上眼,连你丢掉的果核都有人拾起来珍藏。凡心不动的台辅也整日痴痴望着你,大王更是牵着你的手寸步不离。可是,他们都错了,他们都不了解你真正的价值,你是天上圣洁的女神,该让天底下的俗人跪在你脚下瞻仰,根本不该被浊世玷污。他们都错了,只有我明白你!可是你从来不肯仔细看我一眼,从来不对我微笑,却把自己献给了那个全天下最污秽的人!"他咆哮道。

"我入世正是为了看浊世庸俗中的精彩。"

"您在自甘堕落,却将我害了,"他无助的说,"五百年来,人人皆笑我洁癖,笑我不近女色的怪异,谁能明白我的执着?我耗尽一生等待一位璞玉般无暇的姑娘,向她献上我洁白的爱。我的这份心,您能明白的,是不是?"他殷切的问。

我没有回答。

"其实,我从未强求您爱我,不过是想求您仔细看我一眼,肯定我五百年的等待不是一场空,不是愚蠢的痴傻,仅此而已。但您却把所有的注视都给了那一个人。"他放缓了声音,语气甚至是卑微的,"我已无颜再见世人,当死之时,您肯看我一眼吗?"

"我不是女神而是妖魔,在你眼中我身心已浊,这样的我若现在看你,岂不是亵渎了你的纯洁?我若因你将死而怜悯看你,岂不是侮辱了你的高傲?你该把这份执着坚持到底,那样岂不也是一种无愧于心的幸福?"

他呵呵笑起来,"您真是位冷酷的女神啊!我的这份心,确实只有您能明白!"

我听到身后拔剑的声音,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尸体重重扑倒的声音……我没有回头,继续熬着我的汤药。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1

六太远远望着墙上的血字平直的颂道,"这是帷湍临终留给你的话吗?"

"不,是他留给世人的。"我熬好了药,回头看了一眼血字,叹了口气,"这般的痴法,一生怎会不苦不累?我还是回应了他吧。"我咬破指尖在墙上和下两行——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2

 

4

这时,四面八方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成笙指挥禁军闯入宫来,将我团团包围,铁甲的反光几乎连阳光也遮蔽了。我低头仔细擦洗着药盅。

"成笙!成笙!"一个丑陋的女人披头散发的奔入阵中,"有大王和台辅护着妖女,你哪里能与那妖女对抗?信我的话没错,收了军队回去吧?"

"妇道人家!只知明哲保身,懂得什么国家大政、军人气节!"成笙大骂一声,"回家烧饭带孩子去!"

"成笙,听你夫人的话,回去吧。"六太劝说,"月姬不会再做什么,过去一切皆有我担当。"

"无罪之人岂能为他人顶罪?国法中从来没有这一条!"成笙咆哮道,"请问台辅,妖女淹没我大雁半壁江山,夺去无数生灵,百姓流离失所,难道不该杀?妖女焚烧玄英宫,千年基业葬于火海,难道不该杀?妖女祸乱君心,导致大王失去一臂,难道不该杀?我倒要问问台辅到底是个什么立场!"他抽出宝剑,决心不可动摇,吐出的话却轻柔,"夫人,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辈子顺着你的心意,只要你快活,可是事有当为,你好好保重了!"

妇人笑了笑,“我救你那日就知道你的硬脾气,以为自己这么些年能让你懂得些处世的圆滑,原来你一直在迁就我,竟然一点都没变。”她说着,却不见伤悲,反而高昂起头,充满自豪的望着成笙,“我不走,就在这儿好好瞧着,你若去了,我也不会落后半刻。”

"成笙,我现在还不想死,所以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是普通妖魔。"我小心的沥出药汁,此时世上再没有比我的药汁更重要的东西。

"我沙场老将会怕你恐吓?我忠心为主、坦坦荡荡,天帝亦站在我这边,妖邪何惧?"

我一眼看到尚隆从房里走出来,纵身一跃飞到他身边,振袖散了头顶的乌云。"天下着雨,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淋到伤口怎么办?"

"吵死人了!"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不知道我在休息吗?统统退下。"

然而,没有人退下,也没有人向他跪倒。

尚隆立刻冷了脸,"成笙,退下!"

"恕臣难以从命!"成笙生硬顶了一句,"为陛下千秋社稷,臣今日斗胆清君侧!"

"清君侧?哼!"尚隆哼了一声,"我看你是在逼宫!"他怒道,铮的一声,左手握剑,"月姬,回房去,我和诸位勇士们有话要说。"他冷视成笙,"将军武功卓绝,三招里总能胜出我一招,如今我少去一臂,将军说不定可以扭转败绩吧?"他大笑。

"臣万死!臣只为除魔,绝无大逆之心,望陛下成全。"成笙躬身抱拳。

"绝办不到!"

"那么——臣今日只有犯上了。陛下出剑吧!臣若不能得胜,能以臣一死唤得陛下清醒是非,今日我便以我血溅轩辕!"成笙扫视众人慷慨大声道,"臣若侥幸得胜,陛下日后只管将臣凌迟,臣绝没有一句怨言。"

"我不问日后,只问现在,谁给你的权力私自动用禁军?谁允许你随意带兵入宫?谁恩准你君前不跪?"尚隆一声强似一声质问,声震寰宇。

金戈碰撞中,士兵们放下手中兵器,一齐跪倒。

这时一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陛下,是我授意。"冢宰白泽分开人群走出来,向尚隆恭敬跪倒。

尚隆一向对白泽礼敬有加,言听计从,议政时别人站着,白泽却得赐座,"爱卿是我大雁国之基石啊!"尚隆总这样称赞。尚隆涌起一阵辛酸和无奈,脸孔已扭曲,"月姬从未有心伤害任何人,你们为何不能容她?"

"夫人虽无伤人意,天下却已被她伤。陛下,理智些,当放手时请放手吧?"

"我做不到!我这一辈子最多的就是理智,最缺的就是情感,我再不想作玉座上的泥塑。她是我今生唯一爱人,是她给了我普通人的幸福,甚至还给了我一个孩子,无她便已无我。不是想不想放手,该不该放手,而是我根本做不到!你们不明白,如果当初我没有遇到她,早已是个失道的王,根本支撑不到今天。"他挺直背宣誓道,"一切罪皆因我而起,我是她的丈夫,一切罚皆由我一肩承担,全部由我来弥补,我定会让雁再度强盛起来。我只求你们能接纳月姬,今生只有这一个自我愿望,请你们谅解吧?"

"天帝赐予王气就是要让王以正义之气除魔,正邪两立,昼夜分离,功不能掩过,光与暗永远不能统一,天道就是这样定的,无人能与‘天’抗衡。夫人无伤人意,为何天下却成了这般模样?为何陛下成了这般模样?陛下有没有思考过?是天帝有意降下灾祸啊,这就是给陛下的天启!陛下如今背离天道,便只有失道一途,雁就会在陛下手中灭亡!"白泽叹息道,"陛下,抬头看看苍天吧?不是臣等容不下夫人,是上天不答应啊!"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尚隆淡笑,"我宣布退位。"他说。

"陛下!"白泽惊呼。所有人都叩首下去。"陛下怎可为美人弃江山?"

"随你们怎么说,这是我的选择。"

"臣只问陛下一句,一人之命与千万人命,孰重?"

"即使把她和江山社稷放在秤上再称一遍,仍然是江山重、民命重,对我来说,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尚隆望了一眼六太,"但如果爱人与江山不能两全,我宁不要江山,不是因为谁的分量重,只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松伯曾问我:'如果你最重要的人毁灭你的一切,你会怎样做?'我的答案是——'保护她'"他向我伸出手,"月,我们走吧!"

大仆突然几步抢上跪倒,捉住尚隆的脚,咚咚不住磕头。

"我意已决,你也不必再劝,"尚隆仰望苍天,"世上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国家更重,这样一座山只压在一个人的肩上,即使再强壮的脊梁也会被压得粉碎,没有哪一个人能独自承担它的分量,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已太累了!一个民族危难之时如果不能人人站起来,遵循人心之道,而不是天命之道,共同撑起这个世界,而是懦弱的坐等王的恩典、天的恩赐,这样的民族没有希望,倒不如灭了干净。"

"奴才不为国家之事劝柬,陛下无论如何决定,奴才都会绝对遵从。陛下与夫人在一起的快乐,奴才都看在眼里,时时感激夫人对陛下的付出,可是您现在放弃王位是在彻底毁了您自己啊!"

他又望了六太一眼,但六太如同高站在云端默看世人的大神,什么都没有说。于是,他潇洒笑起来,"月,我与你的契约还有效吗?"

"妖魔从不背弃契约。"我朗声答。他所有的决定我都不会否定,天上地下,只要他想去的地方,我都会跟从。他说要灭亡,我便向前冲!

我上前捉住他的手,踩着他的脚跟,象世间所有顺从的妻子一样,驼着背背着大包裹,跟着自己的丈夫流浪去了。

 

5

是神也好,是妖也好,只要以真诚的心祈祷,愿望就一定得到实现。我们终于一起回到梦寐的小屋。

深秋了。雁的秋天格外长。院子里的银杏树黄了,秋风飒飒而过,片片小扇子舞落下来,盖满两人素白的发,远远望去分不清是我还是他,形同一人。这是个金色的秋天啊!

我偏过头,心碎的不敢看他空荡荡的袖管。

"月,把头转过来,看不见你的脸,我会寂寞。"

可我如何能坦然直视他深情的眼?

"因为我,天下第一剑客失去用剑的手;因为我,一代英雄成为世人眼中的好色徒;因为我,稀代明君失去了他的国家。我真的毁了你的一切了!你难道不后悔吗?"

我太害怕,怕他口中吐出的答案不是后悔,正是他的无怨无悔,他的这份情分量太重,我扛不起。

"从前有个小男孩,爱听大海的怒涛,爱追逐炙热的阳光。他相信人性本善,相信守土不拓疆的和平,相信有朝一日继承领主的位置后凭借仁德治世可以感召天下,消弭战争。但史书不是这样写的,成王败寇,败了的人只会成为历史的飞灰,不留痕迹。当忠诚的战士在自己面前被斩去首级,尊敬的长者被乱箭穿心,关怀自己的慈祥老妈妈被烈火焚身,爱慕着自己的女孩美丽的脸被大刀劈成两半,到最后空荡荡的大海上只剩下孤零零一个我,和杀不完的敌人……当人一无所有时,手中剩下的只有恨!这些善良的人们有什么错呢,却在我眼前一一死去?是我错了。敌人攻来时我退守,敌人包围时我求和,把自己的国土和人民的未来拱手交给豺狼,平息一时之兵,这种良善多么鼠目寸光,怎配称王者?那时才明白,自己太幼稚,弱者必然被蹂躏,向世界说话的只有拳头!没有力量什么也保护不了,不成为强者什么理想都是痴人说梦,不攫取胜利无人为我作传,要成为王者,永不低头!我来到这里,我拥有了一个新的国家,可无论哪一个世界,无论天道标榜的多么好听,人性本恶,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凭空的理想。我以铁血之手击垮一切反对势力,任何威胁到我的人统统无情绞杀,我天天练剑,和平时代也拥兵百万,人人都道我好战,其实是因为我害怕,害怕曾经的惨剧在眼前再度重演,害怕日复一日被噩梦纠缠,于是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力。但我不能对任何人坦白说,如果我有丝毫怯懦表露在外,就会预人可乘之机,王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太光鲜了,无人不想取而代之,更没有人会信任一位胆小脆弱的君主,王若得不到拥戴,根本无法统治国家。我小心藏着我的胆怯和软弱,藏起自己真实的情感,一日日一年年,渐渐的,心变冷了,也变狠了,血液里只剩下残酷好杀,忘了自己保护天下人的初衷,天下成了我手中的玩具。"

他扯起嘴角淡淡笑了一下,那是他一贯挂在脸上的自嘲,"我以为这次我是正确的,但我仍然错了。父母亲人被残酷杀戮时,我没有哀悼,因为根本没有我用来哀悼的时间,我必须立即领导起一群穷途末路的人民。举国皆亡后,我也没有哀悼,因为六太还是个忧愁的孩子,我若不立刻接过压在他肩上的国家,他就要被压垮了。"

"其实你该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将所有的悲痛宣泄出来,那样就可以彻底抛弃过去的阴影,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我怜惜的拥抱了他。

"是的,我该哭出来。然而,我没有流一滴泪,因为全雁国的人都在向我哭,根本没有可以任我流泪的怀抱,我把哀伤全部积攒起来了。我以为我站起来了,其实一直弓着腰,背着失败的包袱。也许正是从那时起,我忘了怎样哭泣,再感觉不到悲伤,也无法对比出什么是欢乐。"他伸手拂上我的脸,"那日你跪在美丽的繁花中,将自己投进我的阴影里,向我伸出手,平静的对我说:'花谢,还会再开;往昔,已不必回头。我在你身边,无论多漆黑的夜。'你怜惜我,却没有否定我,如此的自然,没有人能想象出我终于释放了悲伤和眼泪的感动与轻松!"

我靠近他,让彼此没有距离。他伸手摘下一片我头顶的落叶,抬头仰望高大的老树。

"银杏,人们又叫它'公孙树',生长最是缓慢,爷爷栽下树种,孙子才能吃上果实。这棵树如今已有五百多年了,果实落了又落,无人采摘。真喜欢你那日戴着婆婆巾为我摘果子的样子啊!"他笑道,"若问我,爱你我是失道还是得道?年初时,我从奏游历回来,在船上见到一个小孩落水,然而周围的人只是围观,没有一个肯冒险下水。人人都说雁是好国家,初到雁国的人往往为雁国的富裕瞠目结舌,但我知道,这个国家和我这个人一样,外表华丽热闹,里面比什么都冷漠。邻里十载却叫不上彼此的名字,老母孤独死在家中尸体都臭了也没有孝子安葬,我苦苦经营的国家就是这个样子吗?我问自己。六太也要我反省。当时我说,不想干了,要一次来个痛快!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而且确实准备这么做,对这样一个国家我已厌倦了。"

"我怀着一颗玩笑的心摘下你的面纱,当你在夕阳下拥抱我,问我:'你累了吗?'我明明看见大滴的眼泪在你眼中打转,心里发笑,这个小姑娘的感觉太纤细,眼泪罐子做的,谁得了她怕是要为她擦一辈子眼泪了。可你竟然硬生生忍住了,你怕一旦哭出来,我会忙着为你擦眼泪,失了短暂休戚的地方吗?你怜惜我吗?那时我就知道,自己陷下去了,你正是松伯要我警惕的那个人。我抗拒过,把你远远发配给利广,可是不行,人如何拗得过自己的心?当我惶急的奔向奏的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也是有心的,心里的火烧得全身痛。五百年,太漫长的岁月,久到再精致的美食在口中没有味道,再和煦的风感觉不到温暖,再美丽的花朵失去颜色,再辉煌的成就也不会自豪。真的象六太说的一样,我是一具无血无泪的干尸。大臣们总为我好赌好色烦恼,他们不明白,我若不强迫自己如此,得到一星点刺激,真的已是一个死人。当你流泪笑着将手交给我,你知道世界在我眼中是什么样吗?我觉得未来从此改写,人生中的缺憾都将要弥补,整个人重生一般,阳光如此灿烂,花儿如此芬芳,无数美好的事业在等待着我,五百年太短暂!"

他轻柔的吻着我,"你说你毁掉了我的一切,可是你为我重新寻回了自我。我毫不犹豫的接过这个国家的一刻起,六太将他对国家的希望放在我身上,有识之士们将他们施展才华的希望放在我身上,百姓将富裕的希望放在我身上,他们都有希望,可是我的希望呢?我的希望呢?可以寄托给谁?"他一遍遍问,"'我的希望是国家富强、世界和平',说的这么漂亮的人不如去观燕楼答选美智力题好啦,这可以成为一个国家的希望,一个民族的希望,但不是一个''、‘生活的希望’,我也不过是个庸俗普通的人。可是,离玉座越近,世界越冷,能坐在上面的已不是人。雁国富裕了,我却成了最贫穷的人。幸运的是你出现在我面前,你就是我的希望啊!"

他叹息着,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唯一的我,"你从不愿尊称我'陛下''大王',当着朝臣还会毫无尊卑的拍我的头顶。我讨厌女人苍蝇一样对我唱虚伪的赞歌,心里却怕我怕得发抖,当你张着大眼睛诚挚的赞美我,我真的有点飘飘然,不禁想着也许我也是个不错的人吧?可是我又猜疑你在学习其它女人讨好我,实际另有所图,我小心的将你与政治远离,怕你真的毁掉我的事业,我对你时爱时恨,若即若离,没有珍惜你的用心良苦——你始终将我当作一个普通的、真实的人,而不是玉座上莫测的神,我的冷也好,热也好,你全部接受,仿佛是最自然的事情。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放心的敞开胸膛,把自己好的、坏的,都无所顾忌的给你看。可我却将这样珍贵的你抛弃了,你将自己的美丽毁去,那是何等的绝望!给过你多少伤害啊?这样的我,根本不值得你期待。"

“千金一笑楼的那晚,我已知道你变得太多,再不是那个我一直等待的男孩,我也想过还是就这样擦肩而过算了吧。可是当你在灯塔上向我伸出你的手,掌心的纹路在我眼前那么清晰深刻,你对我说:‘想魂回人间了吗?’就在那时,我体会到自己一直追寻的生动人生就在眼前,就在你的手心里。珊瑚礁上我窥到了你的脆弱,为什么象你这样一个本该富足喜乐的人心里却空荡荡的让人心怜呢?其实我何尝不一贫如洗,纵然已成为一族之长,拥有了强大的法力,活过五百年却仍然是一张空白的纸,没有人执笔为我画上颜色。我们就是这样相似的两个人,所以应该走在一起吧?我想。”

人说‘缘’之一字当真奇妙,其实也太过简单,无非是天涯海角的两人同病相怜。

“在众人眼中我是个轻浮的女人吧?轻浮就轻浮吧,我早已看到月蚀之夜我的死亡,好不容易和你交会了,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年,也知足了。我厚着脸皮对你唱:‘你的命运线上是否有我立足的地方?’我想加入你的人生啊!可是你却不要我,我赌气嫁给利广。没有人能想象你冲入喜堂伸出手对我说:‘你可愿与我一起看樱花’的那一刻,我心中的狂喜,五百年的修炼便只为这一刻给你看我的美丽,我真的开始摸到幸福的金丝线了!”

“可我不懂你,面对你过于冷静的另一面我无所适从,不明白你委屈自己与其他女人虚与委蛇保护我的用心,我太忙于向你索要爱情了,什么事实都看不见,没有想过你向别人炫耀我、强迫我与大臣们对峙是为了让我的地位坚不可摧,是想要与我执手后半生,甚至埋怨你若能有六太的一半体贴知心我该多么幸福。我太迫切的抓住爱情,使尽了办法告诉你我爱你,你的一切我都爱,其实却根本不懂得爱情。当你在太境湖上一声声对我呼唤‘我爱你!’,那份沉甸甸,我才开始领悟——爱情不仅仅是享受,更是责任。可我却更迷惑了,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爱你,还是仅仅爱着‘爱情’这个美丽的字眼,于是对什么都不敢相信不敢把握了。那天你语重心长的告诉我‘我的一切也是属于你的,好好珍惜!’,你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愿意为我担起,我那时要是将一切都告诉你就好了,就不会铸成日后的大错了!”

“可我并没有为你担起一切,也没有自以为的坚定,我动摇了,甚至想杀了你。六太对你从来没有变过心,一切他都愿意为你担当,也许和他在一起你会幸福得多。”他自嘲的苦笑。

“你背后有一个国家啊,你在众人面前嘻笑,但你比谁对个国家都认真!”我焦急的摇着头,不知如何表白自己的心意,“我在小屋里等待,因为等待的对象是你;我怀着期待,因为给我信念的人是你。我怀疑一切,但我从不怀疑你心里的阳光可以普照大地,你所作的一切,铁血也好,无情也好,都是为了保护你所热爱的天下人!这是一直支撑着我的力量。"

"心里的阳光吗?连我自己都看不到它,你如何知道,如何相信?"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啊!我在海上第一次遇见你时,你趴在浮木上奄奄一息,眼中却闪着不灭的希望,于是我知道,即使再无望的困境也不会屈服你的意志。你与我立誓,要给我的不是轻浮的一日情,而是'人间爱',你要给我脚踏实地的感情和生活。你随海豚离去,不是以暴力驯服海豚,而是与它们做了朋友,于是我知道你说你将征服一个大国,你的野心不是为了广阔的领土,而是为了万民可以在你的统治下得到幸福。那时你虽是个孩子,可你的心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是可以驭风扫天下的男子汉!我再见到你时,你整个人的外表虽然完全不同了,你在我面前毫不掩饰你的冷酷残忍,可是一个人再怎么变化,本性是无法改变的,我这样相信着。"

我也自嘲的笑了一下我自己,"其实我在憎恨的漩涡中想要放弃过,我也同样不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伤我也好,杀我也好,都是你爱我的方式。我一直在怀疑里打转,其实我怀疑的不是你的感情,而是我自己,我总在害怕妖魔的身份暴露的一天。我没有过爱情的经验,弄不清楚自己是为了实践契约,还是仅仅爱着爱情的美丽,我害怕自己并不爱你。我好自卑,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被你所爱,我也给了你许多伤害!"

我哭泣起来,然后又笑了,"可是并不是欢笑就意味着快乐,泪水就标志着痛苦,因为笑过哭过、爱过恨过,这份感情才实实在在、刻骨铭心。为什么'幸福'要用两个字来写?两个人若没有分离,再牵手一起,哪里学得会书写'幸福'?我是魔女,所以总希望别人把我当作女神,六太高高捧着我,在他心中,我是真神。但女神有什么意思?我其实真正想作的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看过黑暗了,也见过了光明,尝过苦了,也品味过甜,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带我经历的,我真实的在这人间活过。你问我究竟爱不爱你?”我大声说——

“我渴望一缕春风,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我渴望爱情,可你给我的何止是爱情,你给了我这辉罗万象的大千世界!”

我忘情投入他怀中,“现在,我很明白自己的心意了,我来到人世间不是为了相爱,而是为了与''相爱!”如果可以与他相拥直到世界尽头,哪怕飞蛾扑火,“小松尚隆,你是我的信仰!我的太阳!没有太阳,月亮不会发光。”

"太阳!"他仰望着,"什么样的太阳呢?黑漆漆的太阳吗?"

"有时我猜想,你心中的太阳用什么燃烧?我猜一定是煤。"

"你若伸手抓煤,会粘一手黑。"

"所以,煤有另外一个名字——黑色太阳。"

他照耀下来,光芒万丈,"有时我也想,你多情似水,可是你不是水,你热情似火,可是你不是火。你纯洁无知,象个小女孩,你沧桑世故,是成熟的女人。这人世间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比拟你。不错,你不能象六太一样给我一个国家,也不能象帷湍朱衡辅佐我执政,不会象雪芳一样谨小慎微的揣摩我的心意掌理后宫,但你给我的,恰恰是我终其一生未曾得到的。你不象六太那样理性的分析我,试图全面的理解我,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爱我却在怕我,但你感性理解的那一点恰恰是连我自己也不理解的。你见过小孩子玩的拼图吗?因为缺了一角始终不能完成,孩子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正好匹配那一块,当他终于找到契合自己的那一块时,你能想象他的心情吗?没有这普通的一小块,这张图永远是失败的,正是因为这一小块,在这场如画的人生里,我才完整起来。你问我以什么方式爱你?——

我不信天帝、不信佛祖,但其实,我也有信仰,我信奉的是月中女神,虔诚的想把她从月中摘下,抱在怀里作我的女人,以整个男人的心爱她!”

他的这份情分量太重,我扛不起。所以,我直起腰,永远扛下去!我以真心写我们的故事,纵然千夫所指,我不认罪!

我采来一束菖蒲花。

"菖蒲的花语是什么?

"——信仰者的幸福。"

 

第七章完

 

注释:【1】【2】参考《神秀惠能偈颂辩解》 http://www.buddhistdoor.com/bdoor/0009c/sources/zentalk3.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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