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游记之二十七:喋血孟良崮(下)
从孟良崮主峰遥望天马山方向:
沂蒙山区有七十二崮。"崮"就是当地人称那种山腰陡峻而山顶相对平坦的孤峰。孟良崮海拔536米,山坡呈S形,即是山腰陡,山脚和山顶平。要抵抗数倍于己四面包围的强敌,张灵甫不得不将防守重点放在山腰部,即海拔200-500米这一段。全崮由坚硬的乱石构成,草木不生。1990年代开始划为国家森林公园,经过二十来年的栽种现在植被多多了(如本文照片所示)。孟良崮战役进行期间很难挖战壕修工事防守,攻击方也没有草木可以掩蔽前进。赤裸裸对赤裸裸,所以双方死伤特多。山上没有耕种的土地,没有放牛羊的草地,也没有供人参拜的寺庙。所以上山没有道路,也可以说全山都是道路。都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我看地理也是胜利者书写的。以前读共产党写的书,说攻孟良崮如何如何艰难,待到自己亲自去走一趟,才知道原来守孟良崮也同样艰难。山腰坡度四五十度像个大馒头,到处都可以向上冲。人海战术蚂蚁般涌上去,步枪手榴弹很难守得住,要重机枪才管用。偏偏74师的重机枪都是水冷式,天不下雨枪开不动也是他运气太差。山上全是大石,共军一发炮弹打来,碎石四溅,能伤很多国军。
炮轰石:
610高地:
那时的作战地图标高不精确,孟良崮绝顶海拔536米,可距山顶还有几十米处就标610高地。大概都得减他100米。东西540高地是战斗最激烈处,双方往死里争抢,反复易手四次。到底共军人多势众,笑到最后。74师没吃没喝的,精疲力竭,还是整整撑了两天一晚,算是好汉。待到16日早上540高地也丢了,全师大势已去,军心也乱了。
战斗最激烈的西540高地:
从老蒋发急电到张灵甫毙命,实际上只有不到三十个钟头。黄伯韬是拼了老命干的。一纵司令叶飞把大部兵力调去担任主攻任务,只派了4个团负责防守西面长达60多公里的天马山防线,叶飞这么做也实属无奈。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5月15日下午4时许,这4个团的人马眼看就要拼光,天马山阵地上黄百韬的部队还在成群成队(同样人海战术)地往上冲锋,负责坚守阵地的一纵一师师长廖政国手中已经无兵可派,最后就连警卫员、炊事员和卫生员都组织起来投入了战斗,天马山阵地岌岌可危。天马山离孟良崮5公里都不到,一过天马山就完了。报话机里传出,黄先生、黄先生赶紧地向我靠拢,这是张灵甫在呼叫黄百韬,黄百韬说张先生请你放心现在我们距离只有四五里路了。危急关头一队人马从廖政国的指挥所前跑步经过,这是华野四纵28团3营的官兵,他们正奉命赶往孟良崮执行攻山任务,被廖政国的警卫员截住,廖政国就和这个营长说这座山的得失关系重大,如果敌人打通了联系对我们战役全局将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请你服从我的指挥,现在我有权使用所有达到这个地区的部队。这营长说首长,我们是奉令打孟良崮去的,误了时要杀头的。廖政国说小同志,你看这形势,天马山丢了我们全华野都完蛋。你放心我不但要向你们陶司令说明,还要为你请功。这个营长考虑了一下说,我们本来是参加攻击孟良崮的,为了全局的利益,我服从首长指挥,这个营立即就攻上了天马山,这个营的参战局势立即改观,就稳住了天马山的阵线,使天马山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东540高地:
华野对孟良崮的总攻是15日下午1时开始的,其攻势之凌厉令张灵甫原本充分的信心也开始动摇了。到下午3时他组织了两次向南和西南的突围,均被一纵和六纵打退。他苦苦等待的援军终于不至,此时整编74师也被压缩在孟良崮各山头高地,陷入了缺粮、缺水、缺弹药的困境。5月中旬的孟良崮天气已经十分炎热,光秃秃的山头没有水源,对整编74师官兵来说比饥饿更难以忍受的是焦渴。为了争夺山间唯一的水塘,74师组织了20多次冲锋,都被华野官兵坚决打退,清澈的山泉被染成了一池血水。张灵甫一面联络四周友军,一面频呼空军支援粮弹,为了配合74师作战,国民党空军从徐州和济南机场频繁起降,飞临孟良崮上空助阵,由于地面交战双方的阵地已经犬牙交错,而74师师部的对空电台在早前的战斗中被炸毁,无法进行对空联络,仅靠对空板指引,空军轰炸和空投效果都很不理想。到15日夜里,74师已经被压缩在东西约3公里,南北不到2公里的狭窄地带,张灵甫率部在孟良崮600、540、520高地和庐山等主峰苦苦支撑。华野的总攻一次紧似一次,而周围的国民党援军却始终不至,眼看一场“中心开花”的大戏唱成了74师的独角戏。形势已对74师很不利了。
74师俘虏被押下山:
负责东540高地的防务是57旅旅长陈嘘云,他属于王耀武派系,和张灵甫一向面和心不和。请大家读一读他的回忆:15日夜里,张灵甫亲自电话我旅,明晨(16日)全部撤至孟良崮高地,并对我说:“嘘云啊,我们最后也要死在一块。”我知道情况已到了危急关头(实际上此时,突围出击是一个好机会,我们离25师的防区只有十华里。但张师长腿残,可能无法随部队突围出击,他还是私心重了)。我即电话命令我旅170团冯团长,171团高副团长,旅部曹参谋主任,吴副官主任,准备好于拂晓前开始,逐次撤至孟良崮高地。并当面指定明灿副旅长,王参谋长分别指挥转移。我则随即赶到孟良崮师部,请示布置。离开旅指挥所,我向师部走去时,山路一片寂静,景象凄凉,师指挥所在孟良崮山顶上的一个大石洞里,可容数十人,崮顶三面是石壁,只有一条通道,我到师部时,天尚未亮,在烛光下,我见到58旅卢醒旅长,头上扎着纱布和我旅171团周少宾团长在石洞里睡着,师长张灵甫将军斜坐在地铺上,情绪还比较稳定。此时,天也开始亮了,只见蔡副师长,魏参谋长进来,神色都很紧张。大家相顾无言。我说:“我们队伍撤上来,怎么办?看当前情况援军无望了,只有靠自己,立即组织突围部队,先以一部夺取蛤蟆崮,天马山高地,以抵抗解放军南进,掩护部队沿山向25师靠拢,我们与25师的距离不过十华里,一鼓作气,不顾一切向前突进。如果25师派部队出来迎接我们,打通一条出路,这是可能的。”这时,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蔡副师长听了我的话,频频摇头说:“不行,不行。”魏参谋长不表示意见,而师长一腿残废。平时人称张拐子,如果随部队突围是很困难的,我想为了大局,就不要考虑个人了。此时我旅明副旅长来到师部,张灵甫师长苦笑着说;‘又来了一员大将。’明副旅长旋即出洞,往崮顶上观望,没几分钟,他的卫士跑来报告,明副旅长阵亡了,是手榴弹炸的,大伙相顾无言,接着我旅170团冯团长带了两个卫士也来到师部,但部队未见上山来,部队在转移中失去长官,因而也失去了掌握,队伍集合不拢来,以后就溃散了,战局到此,已无力挽回,兵败如山倒,突围更不可能了,我仍不死心命令冯团长,何营长迅速下山,收容部队,不管是哪支部队的,一并带上孟良崮来,再做处置。到此时,我还不甘心,仍做最后的挣扎。我走出洞口,到崮顶上看到师部通信营长和几个兵,一挺重机枪,因无水冷却已打不响了。我向通信营营长点点头,走到崖边向山下看看,见到解放军部队来回调动,忽飞来一颗流弹,洞穿了我的左肩胛,我回到洞里请58旅军医将我的伤口包扎好。当时没有感到痛又走出洞口,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部队撤不上来了,我旅,副旅长、团长不顾部队跑到师部来,他们是忠于张灵甫师长的,而不来见我。想想我很气愤,心情也十分沉重。这时,我旅特务连沈连长带着几名士兵来到我身边,见我负伤,就过来扶起我。此时孟良崮异常混乱,各阵地已无战斗,只有零星的枪声,而解放军战士登上山来,我就成了解放军的俘虏。我走后,明副旅长,170团冯团长不顾部队也跑到师部,造成57旅7000多人群龙无首,趁天未亮躲进在一个山涧里脱离战场,他们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战争结束企图逃脱。解放军发现战场附近有电台活动,复查歼敌人数时才发现仍有7000人缺口(那时还没有亩产万斤),粟裕下令向各山谷发炮,有战马嘶鸣,才将这批早已丧失斗志的国军歼灭。
7000个57旅官兵躲藏在这个山涧内:
也就在74师最困难的时候,共军内部竟也发生一场地震。15日夜10时,陈毅授权叶飞任前线总指挥,统帅一、四、六、八、九这五个纵队向上猛攻。这时,竟有一位纵队司令抗命,提出伤亡太大,得不偿失,应该撤出战场,并在电话里和粟裕顶了起来。请看香港凤凰卫视陈晓楠关于孟良崮战役的报道:(电话里就顶起来了)。恽前程(原华野六纵16师营长):有的纵队司令伤亡大,认为这个仗打得得不偿失,因此要求部队停止攻击孟良崮,他接到电话不好说。
鞠开(原华野指挥部机要科秘书):大概下面电话上和他顶撞起来了,陈老总听到电话里面这种声音不好,下面可能是在顶撞粟裕。
恽前程:因此陈毅在旁边粟裕说他想伤亡太大说不想打。
鞠开:陈老总马上就从粟裕的手中接过电话机,陈老总就讲"怎么了?"这是第一句话,就三个字。粟司令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们是经过研究的,你不要讲什么价钱了。
恽前程:听说你不想打是不是?不想打你下来。
鞠开:然后电话就又交给粟裕,就把他压回去了。
解说:关键时刻陈毅一句话镇住了想抗命不从的纵队司令,力挺粟裕,艰苦的攻坚战得以继续。当时的纪律是六个字:"撤职、查办、杀头。"
张优(原华野四纵连政治指导员):天亮以前最后来道命令,叫我们通讯班长来了,如果再攻不上去的话你连长指导员给我枪毙。
陈丹淮(陈毅之子):你们不要怕牺牲,你们打掉一千人我给你补一千人,打掉两千人我给你补两千人,你这个部队打掉了以后我给你重建番号。
这里我提出第三个问题:这位纵队司令抗命是谁?从很多蛛迹显示很可能是许世友,但没人敢明说。叶飞从红军时期确和粟裕有很深过节,但凤凰卫视报道时是叶飞之女叶小琦主动提出有人抗命的,故应不是叶飞。假如真是许世友,说明战斗实在是太残酷了。
和平万岁碑:
有网友责疑张灵甫是否被俘后被杀。下面我提供一些资料。--------40多年后,当年在华东野战军司令部任参谋的金子谷,披露了一段隐情,即张灵甫是在投降时被我军当场击毙的。1987年8月25日,他在《文汇报》上发表的《记孟良崮战役》一文中说:“战役接近尾声时,我六纵穿插部队一个排,冲进张灵甫躲藏的山洞,张灵甫举手投降,排长恨敌心切,端起冲锋枪将他击毙。”这一隐情公开后,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因为作为司令部的参谋,金子谷是知情的。
随后,这一说法在当时任华东野战军第6纵队司令员王必成、政委江渭清的回忆录中得到证实。1988年,人民解放军陆军第24军军史编写办公室编印的《劲旅雄风》一书,收录了王必成撰写的回忆文章《飞兵激战孟良崮》。在这篇内部文稿中,王必成记述了6纵特务团活捉张灵甫后,被一名对他怀有刻骨仇恨的干部打死的情况。但1998年10月,这篇文章提供给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解放战争战略防御·回忆史料》册正式出版时,删去了以上记述,改为与何凤山的说法一致。
1996年,江渭清回忆录《七十年征程》一书,再次公开了这一说法。江渭清在书中写道:“我六纵特务团首先突破孟良崮西侧,直捣敌七十四师指挥所。”“特务团一营三连在指导员邵至汉率领下,首先冲到张灵甫藏身的山洞前,他身上多处负伤,仍坚持战斗,不幸被从洞中冲出的亡命之徒击中,英勇牺牲。三连指战员怒不可遏,用抵近射击和白刃战消灭了占据洞穴和石岩的残敌,击毙敌卫队长,活捉了张灵甫。”他说:“在孟良崮战役中,要说还有什么不足,那就是被我六纵特务团活捉了的张灵甫,却被一名对张灵甫恨之入骨的干部给打死了。”第6纵队是担任主攻孟良崮的部队之一,击毙张灵甫的特务团是该纵所属,两位纵队指挥员是直接了解情况的当事人,此说应是真实准确的。
实际上,从陈毅、粟裕等5月30日向军委等的报告中,也可印证这一事实。仔细解读这份电文,我们也可得知:张灵甫等被当场击毙,是在何凤山走近石洞,74师师部副官出面介绍为张灵甫等人时。足见这是在一个很近的距离,只是电文中没有说出他们当时是在一种什么状态下而已。
张灵甫被我军击毙,事实毋庸置疑。他在降时被击毙,本来对“自杀说”是有力的反证。那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什么未公开实情呢?因为这在当时是一个违反我军俘虏政策的错误行为,特别是在战争时期,将会对开展争取和瓦解敌军工作带来不利影响。何凤山持乱枪击毙的说法、王必成在回忆文章公开发表时的修改,应该是为避免产生负面影响而维护原有结论。然而,在华东野战军内部对此并未回避。许多华野的老同志都直接或间接地听到陈毅对此事的严厉批评。今天看来,在那生死搏斗的战场上,这种错误的发生也是不足为怪的。此前,华东野战军在苏北战场的作战中,指战员们曾目睹张灵甫的骄狂残暴,众多的战友牺牲在他的枪炮下。战前野战军提出的口号是“冲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张灵甫被击毙后,特务团曾因担心上级追究,还曾假报为“自杀”。战役结束后,华野于5月29日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进行总结时,陈毅就此严肃地指出:“张灵甫是我们杀的,报告说是自杀的,我们便骗了党中央、毛主席、朱总司令。”同时他还指出:此次俘虏政策的破坏达到相当严重的程度,强调要取得革命胜利,必须认真执行俘虏政策。陈毅的这一讲话已收入《陈毅军事文选》,公诸于世。
今天公开张灵甫被击毙的这一隐情,还原历史真相,有利于避免误说流传。
周炳钦(作者系国防大学科研部编研室研究员)
江青在1974年北京一次批林批孔大会上也说,有文艺作品为张灵甫贴金,说他死不投降。不是的,同志们,他是投降后让我们一个战士打死的,"不是个好战士。"会后报给毛,毛立即下令全部删去,但听过的人是很多的。
战役纪念馆内的山东独轮车模型:
文革大串联时我就对山东到处都推的独轮车很兴趣,没想到50年后在垛庄街上还能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