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年,弹指一挥

(2014-09-01 15:01:06) 下一个
1
树林中,周里京抓着林芳兵的肩膀,一个劲地摇着,问:“我爱你,我爱你。你懂吗?你不能走。”

“可是我妈妈要我回城。”林芳兵闪着无辜而又美丽的大眼,孩子气地回答。

这是电影《我们的田野》里一个令我难忘的画面。电影中,希南在竭力留住要回城的凝玉。但,凝玉还是走了。希南痛苦地撞树。

“我们结婚好吗?我就要升职了,临行前领结婚证书就可以分房。”他对我说。

“我妈妈不同意。”我如实回答。

“可是,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懂吗?”他急了,一个劲地追问,就像电影里的希南。

“我妈妈不同意。”我还是那个答案。

于是,他转身走了,在天天呵护我的两年后。

2
见到我时,他刚痛下决心与当过文工团歌手的比我大6岁的美女分手不久。因为,美女只会把他的书束之高阁,或指点着给别人看:“这是我男朋友写的书。”他讨厌这种肤浅。他需要真正的交流。最后,他选择了分手,美女痛哭数日。之后,嫁给了个海归,结婚生子。

这个会写诗会作画会写大字横幅会唱“长江之歌
的才子,更是个细心的人。只要一起出门,我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记住时间,把自己带上就行。小到零食,大到火车票。好多次约会,他为了送我回家,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他就独自走回家,一个多小时路程,在雪天更是艰难。分手后,从我家门口新开辟了一辆直达他家的公交。看着车,就想到他。

3
一个真正自信并爱你的人是应该不断赞美你的,并让你在他面前强大起来丰富起来。他就是这样。

“这部电影的色彩很好。好多处都是红色,似乎是用色彩来渲染了整部电影的主题。”看完电影《战争,让女人走开》,我随口评说。

“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让我记下来。你的观点非常好。从色彩谈电影的主题。有创意。”他大加肯定。

于是,我尝试着把对这部电影的影评写出,并投稿参加了当年的“军旗颂”影评比赛,获得了市三等奖。我收获着成功的同时,也收获着来自他的更多的赞美。

他总是把我转瞬即逝的灵感紧紧抓住,并鼓励我进一步思考。或者说:“你的这句话,就像诗,太精辟了,对我太有启发了。再说一遍行吗?”

 
“你的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呀?”他常说。

“是你没有的灵感。”我笑着回答。他彻底认输。

我在他的鼓励和赞美中越发灵动,精彩的想法和言词越来越多。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与众不同的写作能力,有闪亮的创作火花。可是他的每一句赞美都让我得意和自信。当我的散文《喜欢雨天》获得全国青年创作散文组第二名时,我相信他对我的赞美不是讨好。

4
“不要穿红裤子好吗?”那时候,单位里的年轻女孩都穿起了红裤子,我也凑了这份热闹,他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呀?”我才不理他呢,我不会接受摆布。

“小傻瓜,你不懂吗?你和她们不一样的。她们多俗气呀。你怎么能和他们混同一体呢?你是有文学气质的女孩呀。”对付我,他自有一套。

“真的吗?”我听信了。于是,我乖乖地换下了红裤,再也没有穿过。

渐渐地,我的审美,我的衣着,我的品味,都被这个美术系加中文系毕业的人牵引了。

“小洁和司机谈恋爱了。”有一天,我
告诉他,言谈中有很多羡慕。每一次单位发东西时,他总是用自行车为我骑回去,而小洁则嚷嚷着叫她男朋友开车来接。

“有什么好羡慕的。以后,她的男朋友就是为我开车的。”

他哪来那份自信呀,说得我好憧憬。但到我出国时,他不仅有自己的车,还有自己的司机。小洁的老公依然是司机。

他让我学会,看事物要有长远的眼光。也许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潜力。

5
“去我家过年好吗?”春节前,他向我邀请。

“我要放鞭炮。”我第一反应如是。我不敢点火,买了鞭炮从来都是让别人代放。有他在,我可以近距离地满足一下放鞭炮的乐趣。

“好,我买。不过我父母有高血压,不能让他们惊着。”

果然,到他的在大学校园里的家时,客厅的桌上已经摆了他父母买的好些鞭炮。

放完鞭炮该吃饭了。可是,满身孩子气的我,哪能习惯和陌生的教授夫妇共进晚餐呀。我不肯离开他的房间,不肯吃饭。

 
“小X,出来吃吧。我们吃好了。”他的朴实的父母知情后,决定先吃了,再让我们两个放松地用餐。他们则蛰进房间看电视了。餐桌上的菜,几乎没有动过。
 
“我要看彩色电视。”晚餐后,我对他房间的黑白电视表示不满。

“你要去我父母房间看吗?他们房里是彩电。”他耐心询问。

“嗯,我要看彩电。”我连连点头。

“小
X,过来看电视吧。”他的父母知道后,从被窝中起身,穿起棉袄棉裤,正襟危坐地把我迎进,一起看电视。我乐,他们也乐。

“知道我父母怎么说你的吗?节后,他问我。

“不知道。”

“他们说你真可爱,就像个小女孩。”

哦,我真幸运。他父母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一身的学究,没有凡俗人家的规矩和要求。

6
去北京北戴河旅游的时候,我们找到宾馆的熟人安排住宿。打开房门,惊见一张双人床。我气恼极了。

“别生气,别生气。他一定不了解我们情况。”他像犯了天大的错误似的,向我道歉。他一直在等我成长,怎么可能如此着急。

当晚,我们分别换成十多人的通铺。以后,去任何地方旅游,他都没有再造次过。他知道,我的成长需要等待;我的成长过程,由不得冒犯。

我实在是很作的。但他怎么就能忍受。他纵容着我的任性。

我晚上去进修,他总是风雨无阻地来等我,常常他一等就是两小时。有一次,寒风从他身上吹过一点酒味,我即刻回家。我讨厌酒味,把它和好色相连。

有一天晚餐时,他点了满桌的美味,一个劲地说:“好饿,好饿,快吃吧。”于是开始夹菜入口。我即刻起身,撇下一桌的美味和饥饿的他。

“怎么啦?怎么啦?”他付款后,一路追来。

“没什么。”我从来不提供生气的理由。

“是菜点得不对?”“是环境不好?”“是
-------

他久久没有猜中,我更生气了。

“是我先吃了,没有给你夹菜让你先吃?”

“对!”

我终于开口,他如获至宝,连连道歉“我实在是饿昏了。”至此,谁也没有胃口了。

“不吃你会饿的”于是,他又把我拉进一家面馆,看着我吃下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才放心。

7
“你是天底下最好养的女孩子。”他常常这样说。因为白粥、咸菜炒毛豆和盐水棒冰就是夏天我的最爱。

“你是天底下最不物质的女孩。”他也常这样说。因为出去旅游,我总是挑便宜的座位便宜的房间,和他一起苦玩,我毫无怨言。

“你是天底下最有自尊心的女孩。”他向我赠出任何贵重东西,都会遭我拂袖而去。

“你是我眼里最美丽的女孩。”他不时地画我,拍我,在我的照片后写诗。还常常会冒出一句“别动别动,这个角度好漂亮。”

“你妈妈不同意,那么我们去国外相好吧。你先出去,我给你寄钱。等你站稳了,我再出来。”他曾如此建议,他相信我的能力,到哪里都会发光。

于是我学日语,学西班牙语,学英语,寻找着任何一个出国的机会。但希望总是破灭。

8
“我要升职了,我们开结婚证书好吗?”这次,他终于把话题引向了严肃,无视我的年轻。

“妈妈不同意。”我还是一句老话。

“你这朵小花,何时才能长大啊?”他的眼里露了我陌生的冷静和坚定。

“好吧。二十年后,我再去找你。”
他递上他母亲为我洗的晒得松软而又喷香的一大叠羊毛衫(那时候我家还没有洗衣机),转身走了。第一次抛下了伤心的我。


 9
这些天我的手机上突然跳出他的微信头像------我曾多少次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当然地我不会加他。看看台历,我想到了我们二十年的相约。

哦,二十年,年轻时以为遥不可及的年日,怎么弹指一挥呀?但我相信,那是一句无心的约定。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4)
评论
qiqispore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pumped' 的评论 : 分手时23岁,哪有那么多心计?也许再过几年,会成功的。“pumped”错怪了。

你是很有叛逆精神的吗?在我们这一代,我没有看过多少人会违背父母的意愿。
pumped 回复 悄悄话 文中并没有看出女方对男方的爱,都是男方对女方各种各样的付出,甜言蜜语,照顾,换句话说,就是常见的男追女。一般校花系花班花之类都会有无数追求者,花们就被动地让所有的追求者比武招亲,谁愿意付出,谁最下贱,谁赢。其实我觉得,花们首要的是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类型。

文中女主人公似愚实明,妈妈不同意,如果要是真爱,早和妈妈撕破了脸皮。文中男主人公大约也终于明白了借口就是借口。楼主要是不是局中人明了局中意却造局中人,那一代阆苑仙葩就要横空出世了。
qiqispore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瑷文' 的评论 : 就像《再生缘》,可以回味,不可以回去。

瑷文 回复 悄悄话 我相信故事是真的,并为你的错过而可惜和心疼。
qiqispore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obawang99' 的评论 : 霸王姐姐一定也曾凭着姿色和聪明作过的。
xiaobawang99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qiqispore' 的评论 : 我懂的;)
qiqispore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obawang99' 的评论 : 真的我,比故事中的“我”更折腾。可苦了我的“奴隶们”。霸王姐姐你懂的呀,我为什么那么会作。:)
qiqispore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北美君子' 的评论 : 君子说的是“缘”,我为你更正一下。
qiqispore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北美君子' 的评论 : 你的评论比我的文章更生动。真善解人意。谢谢。
北美君子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obawang99' 的评论 :

小霸王感觉是绿的啊?那该怎么称呼您呢?和你在晓岚博客处也经常遇见。
问好!
xiaobawang99 回复 悄悄话 qiqi妹妹是在讲自己的故事吗?谢谢分享!我猜想20年前的那些“奴隶”们,都不是妹妹的真爱。另外还是套用一句我喜欢的格言:“Chance only favors the prepared mind.",如果没有ready的话,机会都会被”弹指一挥“的。不知我说的可对?qiqi妹妹早寻觅到真爱了吧?
北美君子 回复 悄悄话 qiqi好,

好优雅的文字!
将一件件在男人眼里“作”的事情,和“作”的小女孩,写的如此天真动人,令人垂爱。
又将那个忍受“作”,处处呵护顺从,真心爱着那个小姑娘的大男孩,写的如此“楚楚”可怜,令人同情。
神来的文笔,内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琼瑶阿姨作品的韵味。
如果这是小小说,为你的文采倾倒。
如果这是你人生简历的一部分,为你的丢失惋惜。
现在有点明白qiqi在我”纽约姑妈“一文后留下的告诫。
好在,文中那小姑娘曾经拥有过,并留有美好的回忆。对于有些人,这已经足够。对于有些人,他(她)们这部分的“简历”甚至还是空白。

问好qq!
向楼下晓青问好!
qiqispore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20年前的人,似乎不是我。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好!欣赏你的文笔,暖人的文字。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