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其他两位年轻人来到这机关大院,迎接机关换届选举时,这个部门就天天有人钱包被盗。
我们仨空降到常委班子,击碎了很多人的升官梦。三人中,我是年龄最小的。另外两人中一人长我9岁,中师毕业;一位长我2岁,团校毕业。而我是唯一正规大学的本科非政工专业的毕业生,很受瞩目。同时,我发现,在百废待兴重视文凭的当儿,大多数的机关干部在两三年内都参加了进修,所有有学历的干部所获得的都是机关党校之类的大专文凭。在政府机构,我无论走到什么岗位,都符合了干部队伍年轻化、知识化、多元化(我非党员、女性化)的目标。
我是个如此文学的人,怎么就走进了这样的一个窠臼?可是我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习惯了“党叫干啥就干啥”,不敢抗拒,连栽培我的校长都无法阻挡组织部的调动。
在所有人看好我仕途的时候,我却为办公室没完没了的偷盗案困扰了。
一个多月来,我们部门几乎每个办公室的人都遭窃,包括新来的另外两位常委,我是失窃事件发生以来唯一没遭窃的人。谁的人生会有这样的奇遇!
我是个非常敏感又很会脸红的人。开会时,书记一劝导“小偷”自首时,我就脸红。“我是新来的,又未曾遭窃,大家一定会怀疑我的。”我的想法越多脸就越红,脸越红就越担心受怀疑。真不知道当时的同事们是怎么议论我的。
天哪,我怎么没有被盗呢?
极其无奈地告别杏坛,曾担忧的是工作适应的问题,谁会料到有这等荒唐的事情发生。我天天把我的钱包放在最显眼处,渴望被盗。
我们班子努力想靠自己的力量破案,所以天天开会。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盗贼就在部门内部。这实在是件不光彩的事情。
我不是个心理素质很强的人,每到此时,总不敢抬头,不敢发言,担心我的任何表现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况且我从事政工资历又浅,不会说官场话,就当听众。我当然不可能做贼,却莫名地心虚,浑身不自在。这个部门存在已经好多年了,除了我们仨,大家都是老同事,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怪事。所以我如坐针毡。
我的到来,很快吸引了两位仅有的、非政工学历毕业的同事的亲近,他们一位是大专中文系,一位是大专管理系。他们把亲近我作为政工队伍里另类的上档次的一种标志。他们看不起所有政工学历的人。
中文系的,每月买来大堆的文学性杂志放在我的桌上,以获得探讨共同话题的机会------那些报刊可不便宜,而我确实喜欢。渐渐地,我们成了好朋友,他的广泛的社会关系也成了我的社会关系,使我做起大事来得心应手。管理系的,毕业于名牌大学,虽然是大专班,但心气很高,天天抱怨着机关人事的阴暗,尤其看不惯一把手的种种行为。还可惜着我来到这种地方。他喜欢和我探讨话剧,还常常排队买紧俏话剧票请我观看,为了防止我起疑心,他把他漂亮的女友介绍我认识。他要让我知道,他与我交流全因兴趣相投。他是我的部下,在工作中帮助我完成了很多小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窃贼却依然没有抓到。最后,书记决定打埋伏战。
下班后,他和两位副书记埋伏在对面的大楼里,用望远镜监视我们这座办公室,终于有一天他们当场抓获了小偷,我得以脱身。
“小偷抓到了。小偷抓到了。”第二天一上班,大家就争相传高。
“是谁?”我急切地发问。
“是N。”大家告诉我。
“怎么可能?”当下我就原谅他了。
N,就是那个管理系的。怎么可能?他不是办公室最慷慨最会请大家吃冷饮的吃食堂肉包子的人吗?
我去他家家访过,一家四口住着很小的房子,弟弟还在上大学。老实巴交的父母好容易培养他大专毕业,开始赚钱贴补家用。而如果因此把他定罪,他的父母该怎么面对?况且,我觉得愤世嫉俗的他,对社会对现状有着强烈的不满,他用这种偷盗来发泄他的不满。他需要的是心理医生,而不是牢狱之苦。
在他被公安机关抓走前,书记们搜查了他的抽屉,搜出来好多现金和一张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我。“哦,原来我也被盗,只是我没有发现。”面对赃物,大家面面相觑。
在讨论给N治病救人方案的会议上,大家慷慨激昂地要置他于死地,而我依然一言不发。我能说什么呢?最后N离开了机关大院。
几年后,我在夜幕中看到正骑着自行车的N,后面还带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我高兴地与他打招呼,他惊讶地望了我一眼,将自行车转了方向。也许他并不知道我早已离开了那个大院。
人生真的有太多意想不到的故事,“渴望被盗”,曾经是我多么强烈的愿望。
祝好。
谢谢菜菜细心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