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 恩道尔
著有:《霸权背后》
2011年3月19日,奥巴马政府下令对利比亚实行军事打击和轰炸,从表面上看,这是设立“禁飞区”,名义是保护无辜的平民。对很多不相信巧合的人来说,这不算是巧合:2003年的3月19日那天,布什政府下令轰炸伊拉克。
在美国的指挥下,联合国通过决议之后,禁飞区以不合常理的快速付诸执行。进攻行动至今由美国指挥,英法出动空军和海军舰艇。动用了战斧巡航导弹、全球定位系统制导,对不透露细节的利比亚目标实施了轰炸,报告说已经造成平民伤亡。行动的终点现在看不见。
距今整整八年前,布什政府实施“震慑行动”,美国对伊拉克实施了军事摧毁和占领,借口是防止根本不存在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威胁,事后清楚地证明,没有什 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被入侵后,伊拉克的领空被实施了十年以上的非法“禁飞”。今日重演那种三重唱,演员还是美英法三家。
迷信的五角大楼,会不会把那个数字游戏接着玩下去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终极目标,即隐藏在华盛顿已于2010年12月触发、像多米诺骨牌一般横扫伊斯兰世界的政权更迭系列操作背后,那个在民主人权的旗帜下,华盛顿志在必得的终极目标。
华盛顿尽力向北约其他成员国施加压力,要北约来指挥轰炸利比亚的行动,随便用哪种名义都行,虽然轰炸的主力是美国的军事力量。华盛顿需要用一片无花果叶来 遮羞,来转移对五角大楼的中心功能的注意力,五角大楼正通过非洲司令部协调一项军事行动:跨越整个北非中东伊斯兰世界的巨变——此时此刻,我们看到的,其 实更接近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起点;某些北约国家暗示过,打完这场战争,可能需要不少于一个十年的时间。
和第二次、第一次世界大战同样,这一场战争,也是要扩展那个被大卫·洛克菲勒和乔治·W H·布什称之为“新世界秩序”的理想。
卡扎菲到底犯了什么罪
利比亚和突尼斯、埃及不同。对突尼斯和埃及,可以马马虎虎说人民大众遭受苦难,食品价格飞涨,两极分化过度;在卡扎菲统治下的利比亚,官方称谓是“利比亚阿拉伯民众国”[1],形势是非常不一样的。
有亲身经验的阿拉伯人对我说过,利比亚人享受了在那个大陆上最高的生活水平,卡扎菲也不是身居高位42年而没有让人民表达不满。大多数医疗机构、教育和能源部门,都享受了政府补贴。卡扎菲40年前从利比亚国王伊德里斯手中夺取政权时,利比亚人的识字率仅10%。今天是90%。通常所说的暴君,不太像这样干事的人。利比亚营养不良的人占5%,比美国还少。最近食品价格上涨,卡扎菲的对策,是取消从食品上征收的一切税目。利比亚贫困人口的比例比荷兰还要低。卡扎菲把自己的模式,称为伊斯兰社会主义。这是一个世俗而非宗教性的体制,虽然人口的大多数是逊尼派。[1]
美国为什么如此反对卡扎菲?非常简单,就是他“不入流”。卡扎菲一再而有根有据地、明确地表示,他不信任华盛顿。他坚持不懈地努力为非洲铸造一种独立的声音,但是他的声音被五角大楼的非洲司令部日益压制下去。早在1999年,他带头倡议成立非盟,地点设在亚的斯亚贝巴,目标是加强前非洲殖民地在国际上的发言权。在2009年的泛非峰会上,他呼吁成立阿非利加合众国,强化经济上的力量——要知道,在未开发矿产和农业潜力方面,非洲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大陆!
大家都很清楚,卡扎菲没有西方的那种最棒的公关代理机构,如伟达公关(Hill & Knowlton)麾下的萨奇(Saatchi & Saatchi),去传播他的信念。他的形象也不如他在华盛顿的对手,如巴拉克·奥巴马那样“上相”,他跟戴维·卡梅伦首相(David Cameron)、跟法国的萨科奇都没法比形象。他长相凶狠,媒体想把他妖魔化为希特勒那样的人物,真是太容易了。
卡扎菲变成扎在华盛顿背上的一根芒刺,倒不是因为这些事,而是因为其他原因。尽管他也提倡利比亚人为美国人献血,他还是要说,9-11劫机者在美国受过训。他几十年一贯地坚持创建一种独立的声音,既不受前宗主国、也不受美国的势力控制,只为了他的阿菲利加合众国。
把西方媒体的妖魔化外衣脱掉,那么卡扎菲就是在埃及的纳赛尔和伊拉克的萨达姆侯赛因被清除掉之后,在叙利亚同伊朗结盟之后,今天仍然在位的、温和的、社会主义的泛阿拉伯一代领导人中的最后一位了。[2]
只要卡扎菲还在,利比亚就是另一种经济发展的模式,它可能是一个令华盛顿的全球化自由市场非常难堪的替代模式,而华盛顿正急不可待要把它自己的模式施加于横跨非洲和中东的广阔的伊斯兰世界,从摩洛哥到阿富汗,覆盖的人口达10亿。而对推动战争的那几个大国来说,真正的问题在于:美国世纪是否会延续下去?或者用新保守主义的花言巧语来说,那个“新美国世纪”的前景为何?当美国自己的经济陷入四分五裂的时候,它是否能靠战争手段、靠制造动乱,把当今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独霸世界的模式延续下去?
阿米尔·穆萨(Amr Mousa)和疑云重重的政治游戏
在联合国安理会决议通过后,美英法针对利比亚采取的联合军事进攻行动,叫做“奥德赛黎明行动”( Operation Odyssey Dawn),其实在3月19之前很久,美国就把军事行动安排就绪,行动实施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埃及外交官、阿拉伯联盟发言人,阿米尔·穆萨,巧妙地为美国效了一把力,他对惴惴不安的沙特阿拉伯、科威特以及其他阿拉伯国家的弟兄,采用了先发制人的手法,向他们巧妙施压,他说,如果那些国家对禁飞区投赞成票,那么不仅在华盛顿面前脸上好看,还能避免埃及的穆巴拉克、突尼斯的本·阿里那样的下场。
美国搞了一场数周之久的外交骗局,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蓄意发出诱骗信号,反对在利比亚设禁飞区;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却声明支持“禁飞”;诺奖得主、美国总统奥巴马,表现的是一种非强硬姿态和摇摆的立场,他曾经下令对阿富汗战争升级,为CIA的 关塔那摩虐囚辩护,现在,他下令对主权国家利比亚实行了事实上的战争。他根本无视这个事实:美国人在利比亚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美国国土也没有受到威胁,那 是利比亚内部的、持有武装的部落反对在位的国家首脑的暴乱。更重要的是,卡扎菲的利比亚从来没有声称过要入侵邻国。不要忘记,以往联合国采取干预行动的时 候,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
1990年代波斯尼亚和伊拉克的经验,已经清楚地表明,设立禁飞区,决不是中立的、无足轻重的事件, 而是十足的战争行动,主权国家的制空权将被强制性攫取,目标国家的防空力量和防空袭能力将要被摧毁。
国际法和联合国大会对布列斯特人权问题特别报告起草人理查德·福克指出,联合国对利比亚采取的干预行动,没有满足任何一项必须的基本标准:
只看第一眼就会发现,关于设立禁飞区和实施空袭、以帮助利比亚反对派军队的提案,虽由美国两党联合提出,但其中竟然没有考虑任何一项来自国际法或者联合国 的有关规定。当权者甚至根本不屑于去建构某种法律上的合理性。主流媒体都去附和“实用主义”的指挥,根本就不认为在发动侵略战争之前,还有任何一点必要, 去找一块合法性的遮羞布。
在利比亚领空设立禁飞区,显而易见是一个战争行动,计划中的空袭,要打击卡扎菲军队的防御设施,那都是应该的。但是,联合国宪章有关法律责任的核心内容规 定,成员国在使用武力这一点上必须保持克制,除非可以证明是出于合理自卫,而且必须是发生在跨境武装进攻之后、并且在联合国安理会授权之后。
授权准许合法动用武力的两个条件,都不是难以捉摸的,可是,在华盛顿圈子里、在媒体的关注中,需要谈论的仅仅是仗怎么打,打下去要花多少成本,以及阿拉伯世界可能的反响。[3]
理查德·福克,五十年来一直在辩护早已被遗忘了的“法治”(rule of law)——法治优于野蛮人的强权统治。他说:“在人道主义危机状态下,有‘例外情况’发生即可实施联合干预行动,是否不需要争论?”他是这样回答他自己的反问的:
关于利比亚,我们需要考虑这个事实:卡扎菲政府,在人权这一点上的确很讨厌,但仍然是一个主权国家在外交上的合法代表,任何国际上的武力运用,即使是联合国,更不要说某个国家,或者几个国家,对主权国家的内政这样做,就是非法干预,是联合国宪章2(7)所不允许的,除非是为了国际的和平与安全,被安理会明确授权采取这样的行动。
此外,干预行动一旦实施,并不能保证会减轻利比亚人民的苦难,或者能让另一个更尊重人权、更能保证民主的政府上台。
在关于利比亚问题的辩论中,我谴责三类主要的政策失败:1. 在解决一个国家内部纷争、动用国际军事力量时,排除了实施干预的法律、排除了联合国;2. 不尊重南方【发展中国家】实行自决的社会的主动力;3. 在一个后殖民时代的世界秩序中,在已经去西方化、日益多极化的世界中,拒绝采用适当的道德规范与政策。[4]
华盛顿这次急急忙忙开战,说法是卡扎菲下令用空军对反对派进行扫射,西方媒体众口一词说被卡扎菲扫射的是无辜的平民,但此说却没有任何独立的证据支持;这一点很值得引起重视。CNN播出的照片,没法充当中立的证据,BBC的也不行。利比亚的反对派人物,利比亚解放国民阵线发言人易卜拉欣·萨哈德(Ibrahim Sahad),站在美国的白宫面前指责卡扎菲。他说的事情是否准确,也没有人去确认。
更加值得引起重视的是,当阿拉伯联盟支持了在利比亚禁飞时,联合国安理会内部的反对派顷刻瓦解,华盛顿得到了它最想要的一个籍口:它所渴望的军事行动获得了国际支持,一个似是而非的支持。
安理会投票的结果是10-0。 五个大国弃权:俄国和中国(它们都有否决权),印度,德国和巴西。美国、法国和英国还推动了一项快速通过程序。而利比亚的两个邻国,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 以及整个非洲联盟,都对禁飞区投了反对票,对这样具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一向挑挑拣拣的主流媒体都不予理睬。“谁不唱我们的调子,谁就不存在,…”
在名义上禁飞是利比亚反对派提出的,它们成立了一个利比亚反叛者的全国过渡性议会。附议的是阿拉伯联盟。正如前印度外交官巴德拉库玛(M. K. Bhadrakumar)所说,“明明白白的事实是,北约和欧盟指挥阿拉伯联盟去说话,它们去联合国安理会时需要找到一片无花果叶【做遮羞布】,…西方大国以前就说过,阿盟和非盟在一起,就能代表‘区域性观点’。现在非盟似乎不重要了——让它出场很尴尬。非洲的领导人和阿拉伯那些花花公子风格的统治者相比,是一些很难敲开的死脑筋。”[5]
前驻科威特和土耳其大使巴德拉库玛(Bhadrakumar)说:“阿拉伯联盟提的决议,是阿玛尔· 穆萨——阿拉伯联盟秘书长攒的,他很想接替侯赛因·穆巴拉克,当埃及的下一任总统。阿拉伯的领导人都依赖美国维持统治,劝诱他们去搞点什么事情,从来不费力气。”[6]
穆萨这个八面玲珑的政界老手深知,如果没有华盛顿或明或暗的首肯,他是决当不上总统的。
三心二意的同盟
华盛顿操纵的前前后后,让它的支持者——事实上的“三心二意的同盟”,看得很清楚,他们被欺骗了。在的黎波里,不分军民目标的野蛮的轰炸从一开始就横扫了利比亚全境,阿玛尔· 穆萨却毫不在意地说,杀伤平民不是联合国行动的内容,好像是他在一开始没有想到会有这个问题。
美国针对利比亚和伊斯兰世界的军事行动,被俄国的普京称为新的“十字军”,不是没有道理的。中国谴责了美国的干预。不幸的是,这两个国家在联合国安理会上 保持了沉默,投票时都投了弃权票,而在那时它们是可以发挥作用的。它们也许是害怕与阿拉伯联盟中那些石油生产国产生嫌隙。
伦敦和巴黎,虽然早在任何联合国或阿拉伯投票之前就明目张胆地准备了针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现在看清它们被美国大耍了一把,欧洲的北约成员国以及土耳其(也是北约成员国)立即开始了激烈的抗议。
德国从有争议地区撤回了自己的军事设备,它的理由是:北约内部缺少一致性,对军事行动的目标和方向存在争议。意大利指责法国支持禁飞是为了夺取利比亚的石油财富,并且是在意大利的国家控制区这样干(ENI/AGIR)。意大利还威胁美国、英国、法国,停止让它们使用意大利境内的军事基地,除非北约确实掌握指挥权。在写此文时看华盛顿,它这次采取军事行动得到的国际支持,比2003年入侵伊拉克那时候更少。
在英国这边,政府的大臣们在号召暗杀卡扎菲,他们说,这场中东北非战争也许会打上30年。[7]
还有人把20世纪巨变、欧洲帝国解体与美国世纪的出现做比较。那些巨变从1914持续到1945年,在历史书上被记载为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其实那是一场为了全球霸权而打了30年之久的战争。
美国是那场争雄之战的胜利者,它的精英集团围绕在拥有无比权势的洛克菲勒家族周围迎接“美国世纪”,时代-生活杂志的出版者,亨利·鲁斯(Henry Luce)在1941年的一篇社评中,宣布那个“美国世纪”到来;“美国世纪”今天已经陷入绵延腐朽的危境,面临死亡的剧痛,它的自毁始于1971年,理查德·尼克松总统单方面撕毁布雷顿森林协议的宣告,就是它没落的象征,把美元和黄金的关联断开,是一个决定命运的转折点。
为石油而打的又一场战争?
是的,利比亚的石油,真真切切地隐藏在英法美打仗的狂热背后。一位资深专家最近私下告知,利比亚所在的整个区域,埋藏着还没有被触碰过的巨量石油,那是非洲最大的油田,并且“那里的原油不含硫,是全世界质量最好的原油。”直到今天,无论CIA采取过多少次颠覆行动,不论过去对卡扎菲实行过多少次暗杀,利比亚的领导人一直非常小心,始终没有把石油资源的控制权交出去,交给盎格鲁-美利坚石油卡特尔;利比亚为了建设国家而保持了对石油的控制,这是华盛顿很不喜欢的。
可以看出,利比亚石油设施的中心,在东部的班加西,就是西方支持的反对派的发源地。班加西位于利比亚石油最多的北方,也是密集的石油天然气管线所在之处。炼油厂、利比亚的液化天然气港口(LNG PORT),穆斯塔法·艾博杜尔·贾里尔(Mustafa Abdul Jalil)领导的那个利比亚全国过渡议会,都在那里。
但是,如果把乔治·布什在2003年入侵伊拉克时所说、并且是事实上的华盛顿大中东计划减化成石油目标,是会犯错误的。
把卡扎菲政权更换掉,立一个依赖美国的傀儡,摧毁它的体制和千年之久的文化,把整个伊斯兰世界强行纳入那个“新世界秩序”,那个老布什在1991年、洛克菲勒在稍后的自传中,洋洋自得宣称的“新世界秩序”,是美国精心策划的长期战略中的一个重大的关键。[8]
在其他人眼里,这是一个美国为中心的全球独裁:“它是每一个人的大汉堡、每一个人的肯德鸡翅,是零可乐!是贫穷、动乱、是杀戮,是奥威尔式的一统化——欢迎来到我们的新世界,在这里由我们发令,你们只需紧跟…”
“自然的”和“民主”的反叛,发生在埃及和突尼斯,那是早些时候由美国鼓动的。[9]
华盛顿已经谨慎地安排好了卡扎菲的后任,当然是在幕后干的。正如无数对华盛顿的批评所指出,美国对利比亚的干涉,不是中立的行动,不是保护无辜平民,而是策划好的强制的政权更迭,是用军事手段改变政局,把持有优良武装的、在班加西的反叛力量扶植起来。
在制止卡扎菲政府平息反叛者的武装行动(即内战)中、在阻止他重新控制领土的行动中,国际上对主权国家进行干预的基本原则被蓄意地抛弃,用模糊而无事实根 据的说法,例如“我有保护你的责任”来代替。其实,这就是动武的先声。很多国家的政府,从柏林到罗马,从北京到莫斯科,现在都认识到,它们自己极有可能在 将来也轮到那可怕的后果。
一旦世界接受这个含混的观点,有个什么东西叫做“我有保护你的责任”,不论它的定义如何模糊,它将会超过国家主权,那时还有什么能阻止华盛顿拿那个东西做借口,对中国、对俄国设立禁飞区,来防止所谓的 “滥用人权”?
谁来定义那个云雾一般的“我有保护你的责任”?当然是华盛顿。如果今天的国际政治必须粘贴真实的标签,那个标签上,必定写着“华盛顿有保护自己认定的利益那个责任”。
联合国决议通过后几个小时之内,巴拉克·奥巴马就公开宣称,华盛顿支持利比亚反叛者,把美国从不承担中立的和平斡旋责任这一点,表达得完美无缺,不留任何余地。3月23日,在圣萨尔瓦多的一次CNN西班牙语采访节目中,奥巴马宣布了他的“希望”,即:利比亚的反叛运动,在美国领导的军事进攻这个新的保护下,能够把自己组织起来,把卡扎菲赶下台。[10]
华盛顿游戏的名字:政权变更
毫不奇怪,这也是法国游戏的名称。3月25日,法国总统萨科奇敦促卡扎菲的追随者放弃“谋杀之路”,参加到反叛者一边来。“我们必须让那个体制更快地解体,瓦解卡扎菲的跟随者,告诉他们,出路是有的”,这是萨科奇所说的话。“那些抛弃卡扎菲的疯狂和谋杀之路的人,可以参加到一个重建新型民主的利比亚的队伍里来。”
联合国的禁飞决议,比多数媒体的报告加在一起所具有的扫荡一切的威力还要大。那是一个事实上的、全面的、军事、经济、金融战争的宣战,是向一个主权国家和一个正常行使功能的政府宣战。除此以外,在授权禁飞区时,联合国决议说的是,在利比亚阿拉伯社会主义国家领空 “禁止一切飞行,目的是有助于保护平民”,而不是“人权的”飞行,也不是由联合国、阿拉伯联盟准许的飞行。
那个命令说:联合国的成员国,如无联合国授权的监督机构的准许,不允许利比亚所有的、由它运行的或者在利比亚登记的飞行器起飞、降落或者飞越领空。那个命 令允许成员国“在它们的地域内实行监督,包括机场和海港,包括在公海上来自和去往利比亚的船只和飞行器”,只要一个国家掌握“合理的根据”,相信在那些船 只或飞机中有军用品或者武器。
为了给利比亚这口棺材钉上钉子,那项决议还冻结了5家金融机构的资产:利比亚的中央银行,利比亚投资当局,利比亚的外国银行,利比亚非洲投资综合项目,以及利比亚国家石油公司。[11]
奇异的利比亚反对派
所谓的利比亚反对派,其实是一群大杂烩,其中有政治投机分子,有中情局培训的前伊斯兰游击队,例如属于利比亚伊斯兰战斗小组的阿卜杜尔·哈金·艾尔-哈希迪,他从不讳言同阿富汗的基地组织有密切的关系。[12]
那一定会加剧对华盛顿的十字军式的军事行动的不信任,而这一次是最近以来最匪夷所思的。
在反对者中,也有卡扎菲政权以前的资深成员,在他们眼里,在美国那一边连草都比利比亚的更绿,有英法支持的反对派那一边的草也很绿。他们那里面还有无法无天的杀手,他们被华盛顿、伦敦和巴黎鼓动起来,他们嗅到一个抢劫机会,去抢劫世界上最富有的一块土地,机会就在眼前。
这些人的“反对”,和突尼斯或者别的地方不同,从来都不是“非暴力”的。他们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是武装的暴动,是部落对部落的战争,和对民主的热情追求无 关。北约成员国被华盛顿告知,他们是去支持一个暴君,反对另外一个暴君,只是因为那家伙的想法和五角大楼的“全方位主导”战略不对号。
利比亚的反对派,对世界上大多数的人来说,一直是CNN、BBC描绘的样子:投掷石块的愤怒的青年,对着事先架设好的照相机高呼:“要自由要民主!”在现实世界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正像斯特拉特福德(Stratfor)的乔治·弗里德曼所说,“利比亚的暴乱中包括一群部落和各种人物,有利比亚政府的人,有军队的人,还有许多长期反政府的人。把利比亚的事看成追求自由民主的群众运动,是大错特错。那说法编出来在很多国家可以凑合用用,可是在利比亚一文不值。”[13]
卡扎菲的主要反对派来自两个非常稀奇的组织:一个是解放利比亚全国阵线,一个是自称为巴恰(Barqa)伊斯兰阿拉伯酋长国的组织。巴恰是利比亚西北部地区以前的名称。它的领导者宣称,他这个组织由获释出狱的前基地组织的成员组成。他们制造的流血事件的记录,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在利比亚的一个主要的反对派组织,现在是解放利比亚全国阵线,据报道是由沙特阿拉伯、美国中情局和法国情报机构成立的,他们和其他反对派组织联合,变成了利比亚反对派全国大会。正是在这个组织的号召下,2月17日变成了“愤怒日”,利比亚从此陷入了动乱。[14]
解放利比亚全国阵线的关键人物,是易卜拉欣·沙哈德,他本人舒舒服服住在华盛顿。根据国会图书馆的档案,沙哈德正是中情局1984年那次失败的利比亚政变所起用的人。国会图书馆确认,中情局在政变前训练并且支持了解放利比亚全国阵线,政变失败之后仍然这样做。
法国政府在3月11日率先承认了那个组织——利比亚全国解放阵线。在一个无形的大保护伞下,它现在自称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其实和过去没有多少不同。多年来他们的财政支持来源是沙特、法国和美国中情局。[15]
这个新的过渡委员会的保护伞,没有被多少媒体报导过,就像那个解放利比亚全国阵线一样。那个组织的领导不是正式选举的,里面有古老的君主制的遗老、有流亡 人士,加上从卡扎菲那里反叛出来的人,有见风使舵想抢先占据一块石油油田的人,他们在沙特、法国和中情局的支持下做发大财的美梦。今天北约就是在代表他们 打仗。
在那个全国过渡委员会中,还有卡扎菲政府的以前的内部人士,如前利比亚司法部长,穆斯塔法·阿卜杜尔·加利尔,前国土部长阿卜杜尔·法塔赫·尤尼斯将军, 不久前从卡扎菲政府中反叛。这个组织成立后不久,即游说华盛顿和其他西方国家政府要求支持。他们的诉求是发动武装攻击,占领政府控制的西部地区,推翻卡扎 菲。这不是天真的、自发的、以言论自由(Twitter)为手段的民主反叛,虽然突尼斯、埃及和其他地方的那些事情,也远不是什么自然发生的事件。[16]
3月初,过渡委员会派遣自己任命的外长,阿里·艾尔-伊萨维(Ali al-Essawi)、阿卜杜尔·加利尔的亲信马赫芒德·杰布里尔(Mahmoud Jebril)去了一趟巴黎。法国政府看到了介入未来的黎波里新政权内部的大好时机。在那一次接触中,法国政府就承认了它是利比亚人民的唯一合法代表。[17]
随后法国就成了军事干预行动的带头鼓吹者,显然是代表他们在班加西的反叛者新朋友的利益。
法国人通过外交的内部通道介入、和班加西的反对派乌合之众交好时,英国还只关注了军事方面,前卡扎菲内政部长尤尼斯将军 (General Abdel Fattah Younis)已经归顺了他们。尤尼斯目前手握利比亚的全国过渡委员会的军事指挥大权。[18]
希拉里·克林顿也迈出了同反叛者加强联系的步伐。据报道她3月13日在开罗——埃及的青年运动(Twitter)把穆巴拉克废除后,埃及的军政权已经处于五角大楼的牢牢掌控中——希拉里在开罗会见了利比亚反对派。她在会见中说:“我们向利比亚反对派内部和外部伸出了手,我将要会见他们中的一些人,在美国,或在下周旅行途中;我们要讨论的是,美国和其他国家还能再做些什么事情。”[19]
在利比亚的西部,法国辨认出在争斗不休的反对派的领导中有第二个机构,那个机构的名称很有大志向,叫做“巴恰伊斯兰酋长国”,(巴恰是该国西北部分过去的地名)。那个组织被描述为“遗老和叛徒,脱离卡扎菲政府的人士……他们挥舞的旗帜上,是君主制的老国王伊德里斯”。[20]
结语
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在华盛顿和它那个“三心二意的同盟”发动对利比亚的战争的背后,有非常明显的更大的原因,超过任何人所能够承认的程度。如果这确实 标志了一场新战争的起始点,那么北约内外的各个国家和政府,是否具有抵抗五角大楼战争机器的力量,现在还不清楚。清楚的是,从突尼斯2010年年末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不过是一项极其庞大、愈益强化、由美国指挥的“创造性毁灭”行动。只是到现在为止,对于处身于战争地带的人们来说,除了没有创造之外,其他任何一种事情都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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