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掉赛义德 （5）

下午有客访，又有一家退休金公司的顾问来给新雇员注册、登记，大家都比较忙，我也没有找赛义德听听他的想法。看他挺平静的，也就没有多在意。下班的时候，走到办公楼的门口，遇到了赛义德，也许，是他有意在这与我不期而遇。他说他心里很难受，想跟我谈谈雨果的警告邮件这事。

大门边会客室正好是空的，我就与他坐下，问问他对这事的想法。我八、九分地猜到他会抱怨雨果。果然，他说雨果对他有成见（already pre-set his mind），小题大作。还有就是雨果不看见他超时工作，每天都早到晚走，只是看见他的那些工作错误，何况，别人也犯了类似的错误，等等。我没作声，静静地听着。赛义德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说实在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位老先生像一位犯了错的孩子那样地哭。

我先安慰了他一下，帮他稳定一下情绪。然后，我和他谈了几点。第一，这份警告邮件是雨果发出的，但事先管理层通过气。如果事实有出入，请赛义德放心地澄清，这一点问题都没有。第二，这份邮件是抄送人事部，不是人事部下发的警告。这样的“警告”我们可以灵活地收回。这就是为什么公司对他的福利一项都没有停止。如果是人事部发文，下午的退休金注册登记就不会有了。第三，我告诉他，“你是一位很有经验的人，像这种事，除了在雨果身上找原因，我们是否也要反省一下自己？比如，为什么同样的错误会不停地犯？至于类似的错误别人以前也犯过，这不是你就能犯同样错误的理由，况且，别人都已经改了。”

另外，我也坦率地谈了一下我对他最近工作的看法。我觉得 他从研发工程师到终极产品工程师的转变好像有障碍。做原型时，东西能运作、展示原理就行了。但做终极产品，往往细节决定成败。就如我们造一辆汽车，光有速度和操纵性是不够的。如果后视镜做得不好，这辆车只能贱卖或干脆卖不出去，发动机和车身结构的优势会因为一个后视镜而大为贬值。

我也告诉他，我们都知道他最近工作时间很长，但这并不是我们需要的。我本人花了很大的努力，把这个部门的无偿加班的风气给改了过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设立项目管理机制的目的之一。要是因为时间太紧而客户又不愿变更交付日期，那这样的加班我们要负加班费的，最多是工资的两倍。我负责产品交付，我主要关心的资源安排与交付期限。

同时，我也向他指出，罗美莉亚已经给他多安排了50% 的时间，他得自己考虑为什么他还要超时工作。赛义德叹了口气，告诉我说，他最近一直睡不好，怨自己为什么不能把工作做好。“要是你和雨果对我的工作不满意，那我的工作一定是没做好。”我告诉他，现在重要的是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为自己以前的错误辩解，往往是越描越黑。至于这个警告邮件，可以让它过去，让我们集中精力做好下一个南韩的项目。

“百年老店”是南韩一个企业的长期合作伙伴，这家企业在欧洲和美国有多个合作公司。当他们要推出新产品时，往往是派出一组人马，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工作过去。游走一遍后，产品基本上就可定型。回去后再改进、测试，即可上市。这个项目是让赛义德独立工作的一个极好的机会，客户在我们现场，赛义德可以得到随时帮助。

为小心起见，雨果为赛义德制定了详细的工作计划，具体到每天干什么事、综合哪些模块。我为赛义德列出了一百多条检查项目，并安排他每天与客户工作到五点准时结束，我可以和他在下班前复查一下当天的工作，如有遗漏，第二天可以补上。另外，我又让罗美莉亚安排时间给赛义德准备，以保万无一失。

赛义德在这个南韩项目上的表现实在是强差人意。每天下午五点复查时，总有做错的条目。他没有忘掉计划中的条目，但就是不知做错了，只好第二天再改。这样，第二天就变得很紧张，出错更多。最后一天是个灾难。跟许多公司一样，我们在最后一天请客户去饭店用午餐，而不是往日的外卖工作餐。这自然要多花一些时间。因为客户晚上要飞阿姆斯特丹，雨果把最后一个下午安排成“总结与复查”，用于灵活机动的。但赛义德还是留下一大摊事，根本无法做完。无奈，我们只好让客户先去阿姆斯特丹，我们组装、测试后的代码随后跟到。

赛义德诚恳地提出要周末加班加点完成这个项目，我没同意，而是安排其他人做。客户临走前，委婉地说我们找了一个不太懂行的人来做这个项目。我表示理解、但请他们放心，代码会按时送到的，祝他们旅途愉快。

南韩的项目可以说是压断赛义德的最后一根稻草，谁都知道他无法独立工作，但后来的项目更是让他雪上加霜。既然赛义德做不了一线的工作，在我们下裁掉他最后的决心前，想让他再试试二线的工作。这个工作有点儿像发布工程师，主要是产品复查、材料整理与交付打包，但最后的发布由罗美莉亚完成。

在南韩项目上的表现让赛义德意识到了真正的危机。既然我们这不主张无偿加班，他就把工作拿回家做。我以前做过产品软件开发，深知版本混乱的麻烦。如果把代码从版本控制系统拿走，若不及时check in，或者别人从新build时没用最新版本，经常会造成返工。赛义德做交付打包，会有点类似的问题，如果把东西拿出系统，打包过程中若有人做了变更，就有可能会出错。另外，还有可能会丢失。这样，搞不好会落得一个罪魁祸首的下场。我把我的担忧告诉了赛义德，他却对我说，“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因为我基本上是第一批来上班，最后一批走。”

世界上的事有时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先是罗美莉亚发现有些交付没有更新，赛义德就会回答说，“啊，我正在做最后的一点更改，马上就给你。”事情就那么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赛义德同时把几个个交付拿回家做，回来后忘了一、两个。还有，就是要交付的东西在系统里不知怎么“消失”了。赛义德会一口咬定东西肯定完成了，并且一大早就check in了，一定是IT部门出了错。这样说，IT当然不会高兴，为什么别人没这事呢？这种事只要出一次，大家就都知道了，当然，包括大头头让-卢克。他找人事部的人来问，“你们打算再留赛义德多久？”

事情到了这地步，再三权衡，只让赛义德离开。这可能对他自己、对部门、对公司都是利大于弊。他就像一个一心一意想当一个消防队员的人，但使出浑身解数还是爬不上梯子。我跟雨果说，“裁赛义德的事还是我来做吧，免得他说你是对他有偏见才裁他。”雨果对这没意见，只是要求在赛义德离开前，上我告诉他一声，他要与赛义德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