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伯/二妈
二伯父也年长父亲许多岁,曾经给他当过老师。他过继给了三爷爷,有条件去读书。中师毕业后作了老师,辗转过许多个学校,最后到了文教局作人秘股长直到退休。小时候一直怕他,因为孩子对大人本能的敬畏,也因为他不爱笑。当然,现在不同了,电话里总会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其实,他是个开朗好玩的人,年轻时唱秦腔,总是扮《铡美案》里的包拯、《辕门斩子》里的杨延昭、《火焰驹》里的黄员外、《三滴血》里的周仁、《宝莲灯》里的刘彦昌等角色。我最喜欢他扮的包公:头戴乌纱帽,额画马蹄印,身穿乌蟒袍,腰系黑玉带,脚蹬朝天靴,威风凛凛,好一个公正无私的包青天!他唱的几出都是大戏,总在正月十五、十六白天或十八晚上倒灯的时候上演,每到他出场,外场总会燃放鞭炮。刹时炮声震天,烟雾缭绕,台上台下群情激昂,演出达到了高潮。年轻时他也喜欢喝酒,八两半斤白酒是不会醉的。至今仍保持着这一嗜好,早晚各一杯,延年益寿。他膝下四男四女,生活也很艰辛。据说年轻时就会画画,可是,为了养家糊口,并没有发展这一喜好。唯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给奶奶立的墓碑,上面所有的字是他的手迹,三伯父按照他写的痕迹,一锤一锤凿出来的。退休后,他才捡起画笔,潜心修习,专攻花卉,几年下来成绩斐然,去年举办了个人画展,听说很受欢迎,展出的画一销而空。我的客厅里挂着一副他送的牡丹,题诗曰:“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是结婚一周年时节送我们的,来人见了都说好,想来现在的笔法和技巧更为娴熟流畅了。
二妈原是二伯父的学生,婚后一直在家,先是务农后作主妇,忙碌了一辈子。我小的时候她还年轻,骂起调皮的孩子时很是泼辣,使得三堂兄感慨地对我母亲说:“四妈,我为什么不是您的孩子?”——母亲从来不轻易打骂我们。其实,二妈是个善良、忠厚的人。如今皈依佛教,越发的没了脾气。
父亲兄弟们关系都不错,我们孩子也随便,走到谁家吃到谁家。记得是一个冬天,我和二妈的小女在暖炕,二妈在隔壁的厨房里做饭。我俩一时心血来潮,轮流把她叫妈,想试试她能不能区别开来。结果,她一律答应。我们乐得在炕上直打滚儿,以为骗到了她。现在想想觉得好笑,哪有母亲听不出自己儿女的声音?二妈不过把我们都当自己孩子罢了,哪能就骗到了她?倒是她骗我们小孩子时,面不改色心不跳,让人信以为真。——那件事我记忆犹新:不知怎么,我问起母亲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她头也不抬地说:“从别人家抱来的。”我不信,转而向二妈求证,她们当时正在一处做针线。不料二妈说:“是真的。你亲生的爸妈在某某某村,你还有两个姐姐,家里太穷了,生了你养不起就给人了。”我还是半信半疑,她又说:“上次赶集的时候,我还见过你亲妈,她还问你好不好呢。”她边说边冲母亲笑。母亲也在笑。那一刻,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伤心,为了自己不是亲生的,也为了亲生父母的贫穷。后来,居然还打算去找亲生父母。可惜那时年幼,她们说的那个村对我而言仿佛远在天边,只好怏怏作罢。
当然,长大后我知道这不过是个玩笑。但这个玩笑是我平生第一件伤心事,让我跟耿耿于怀了很久。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