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在巴黎的非洲难民营拍照,突听一声威严的怒吼,你想做什么。我是这里的头领。请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我一回头,却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威严老人。
他很生气地告诉我,如果下次再看到我拿出相机,那么就要我小心。
我一边继续吃,一边忐忑不安。吃完饭以后,我就走到坐在不远处的首领跟前,带着十分的真诚和一些假装的生气和疑惑说,为什么不能拍照?我不是法国人,我也很快就要离开法国了。说着,我把相机打开给一张张翻,都是难民营的饭菜,你看,ndole, saksak,gombo,。。。。。。。然后问,留个纪念都不行吗?
他表情缓和了,他认可了我的照片,甚至主动聊了一会儿相机的好坏。然后我才放下心,和他道别之后走出了难民营。
其实我深知他的愤怒和担心。在巴黎的各个非洲人难民营里都住着大量没有身份的人。几十年来,欧洲经济很好,又因为老龄化而严重缺乏劳动力,一批批移民涌了进来。而现在,经济衰退,越来越多的移民找不到工作,也没有办法解决身份。好像海潮退去后,搁浅在沙滩上的鱼群。
有时候,我去难民营混饭的时候,正好遇到祷告时间。做祷告的人从难民营大院一直排到大街上。有人告诉我,他们也为他们邻国的,致力于非洲统一的卡扎菲而集体祷告。等到人群松动,有人拿着一个大盆子出来,大家纷纷丢钱进去的时候,祷告就算结束了。而在科特迪瓦战争期间,人们进进出出,谈着为什么我们非洲人没有一个人睁着眼睛看世界呢?也有人叹息,分而治之,分而治之。作为中国人,听到这些话语,仿佛时空交错。
做完祷告的人们迅速抖开花布。最外围的,是兜售非洲工艺品的。我花了很少的钱就买了两个非洲钱包,一个是牛皮的,商贩说是他弟弟刻花纹上去的。另一个是他强烈建议我买下来的,说是蟒蛇皮的,看着却像是温州货。我就想起了100多年前,这里的中国人靠着犹太皮货商丢掉的碎皮料做成小皮件谋生。
而站在门口的那些人,通常是卖工业品的:电池,拖鞋,针头线脑。那些东西的样子很眼熟,一望而知的中国制造。顺便一说的是,这也不过是最近二十年的事情。工业国家的高福利,老龄化,迫使资本挟持制造业转向中国,而那之前中国经历战争和高度计划经济后,从物力和人力两个方面都准备好迎接这大时代的到来。目前的中国,内政外交都站向左向右的岔路口了。世事轮回,却不知资本的下一站,准备好了没?有一次非洲国家联合会议,那联合宣言写得血脉喷张,有一段正是:我们准备好了。
进了大门之后,在过道里坐下的那些商贩,大多是卖非洲糖果的。几乎每一种我都尝过了,薄荷,生姜等口味,味道和颜色一样热烈。
我挤过人群到院子里面的时候,非洲小伙子们的小炭炉已经架起来了。烤玉米只要五十生丁一个。通常巴黎超市里面生玉米也比这个贵。等我啃着玉米往台阶上爬的时候,一侧的肉摊已经摆出来了,黑人壮汉分割着略有些发干的羊肉,膻气扑鼻。
有时候也有人把我叫住,说是想要买个纽扣电池。那是把我当成是商贩了。听说有中国女商贩在难民营挨户敲门推销的时候,被抓进去轮奸了的。我又不去他们住宿区,我并没有特别要担心的。有几次我看到难民营的角落有中国女人在那里卖东西。听说这几年,这样的生意很不好做了。她们飘洋过海而来,站在这里,已经是真的英雄了。
有时候也听见非洲人说,中国人特别狡猾,很会骗人。或许连年经济萧条,底层的人们把怒火就近发泄在这些距离他们最近的小商贩身上。而媒体常常因势利导,可谓一石数鸟。不过机关算尽一如既往。前几天巴黎郊区的区政府要给法国第一夫人布鲁尼塑像,说她可以代表当地意大利女工的形象。当地居民抗议说,她一贯是以权谋私的特权阶级,和女工没有半点关系。
我也曾要求去西非的马里工作。中国朋友劝我说,来年马里大选。非洲的国家只要选举就有动乱的可能。而我的马里朋友则极力否认,他说马里选举制度很健全。一直都很平静。绝对不会出问题的。然而制度的奏效,依靠的却是经济和军事这强大的前提。
我最终胆怯没有去。最近我已经回到国内,听说马里时局开始动荡。林欲静而风不止,正如当年印支半岛旧事。只是前线已经从这厢到了那厢。
台阶上面就是难民营的食堂了。那里的确有些肮脏而且血淋淋。但是难道会比不太远处的总统府的各种交易更甚?
难民营内外人潮涌动。侧耳倾听,正是洪流的方向。
潮起潮落,时而顺时而逆。却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谢谢你。这是我完成的一个10篇以上的系列。。。自豪到不行了。。
看似平淡的故事却很打动人,真的是很难得、很珍贵的经历,写得朴实但有思想,喜欢!
呵呵。我终于写完一个系列了。有人喜欢,真是锦上添花。
谢谢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