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盛在QQ上问我,是不是和J约了要一起去西藏?我虽然知道盛偷看过J的QQ聊天记录,还是吃了一惊。我一直把这个约定看成我和J的秘密。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冷不防被第三个人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让我很不舒服。盛还追问我,为什么不和自己的老公去呢?
正在这时,J灭着的头像亮了,估计是从外面回办公室了,盛赶紧下了线。我觉得莫名其妙,便问J:“你们怎么了?盛一见你上线就赶紧走了。”J答道:“哼,谁知道她的。”
我想起盛刚提起的事儿,便有点不开心地对J说:“她刚才问我为什么不和我老公去西藏。”
J只说了一句:“她以为她是谁!”头像便一下子暗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关机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刚到办公室,我就接到了盛的电话,她气咻咻地责问我:“你又对他说了什么?他昨天一下班回来就和我吵,要我不许管他的事,否则就要我滚蛋。”我说:“我就把你问我的话告诉他了,我觉得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呀?!”盛吼道:“以后我们说的话你不要再告诉他了,每次你和他说了什么,回过头来我就要遭殃!”
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彻头彻尾地错了。虽然我并不觉得盛告诉我的话有什么秘密,盛也没有事先要求我不要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告诉J,但我还是错在不应该夹在他们两个中间。我以为我能平等地和他们两人共处,但事实上,我是很难做到中立的。因为我自己也有情绪,而J又一直是我情绪的垃圾桶,我无法不把自己的不高兴倒给他的。
于是,我决定不再和盛聊天了,盛也很久都没有再来找我。
这年夏季,我回母校去参加毕业10周年的大学同学会,J因为工作脱不开身没有去,由我在玩耍的间隙把同学会的情况转告给他。
最后一天,告别宴时,盛的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她问我是不是又给J说了什么,因为J把从她姐姐那儿借来炒股的钱还给了她,又说要和她分手。我严肃地告诉她,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们的事儿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盛见我生气了,便又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求我帮她在J面前说说好话。我心一软,又答应了。
从母校坐大巴回A市的路上,一直有同学一块儿,我不方便打电话。回到家,我立刻给J拨了电话。闲扯了一点同学会的事儿后,我便对J来了一通责任心的教育。我甚至劝J要一个孩子,因为孩子会给两个人的生活带来新鲜感和快乐。J对我说,“我可以对她负责任,和她在一起生活,但我不想和她结婚。我也没说不想要孩子,只是不想现在,也不想和她生。”
我只好住了口,两人在电话里不欢而散。
第二天,我在QQ上告诉盛,我已经和J谈过了,J答应对她负责任,只是不想现在结婚。盛沉默片刻后,打出几个字:“我再等他三年,如果三年后他还不和我结婚,我就离开他。”
自此,J与我之间隔膜愈厚,彼此都刻意地回避着一些话题禁区,再无随心所欲,畅所欲言。
初秋,K得到个机会去上海工作,我也想去体验下大上海的生活,于是辞职去上海陪了他一段日子。
深秋的时候,K去深圳出差,我一个人呆在上海没啥意思,遂同他一同前往。K办公事,我找单身的高中女同学和表妹玩。K事儿办完后回上海去,我则继续住在同学家里,准备玩够了直接回A市。
在深圳的最初几天,我没有给J打电话。我想,倘若能够巧遇,才算我们有缘。
一日,我和表妹在华强北路的电脑城里买CD播放器。一扭头,远远看见J随电梯升上来。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是有天意?!
和表妹分手后,我给J打了个电话,问他是不是今天穿的黑色灯芯绒西装,J讶异地说:“是啊 !”于是两人相约见面。J问我想去什么地方玩?我说想去酒吧。
晚上,J来接我。他建议去清吧坐坐吧,那儿安静,适合聊天。我也是这个意思,于是两人打车去一个不远处的清吧。我发现J已经很有绅士风度了,我上车的时候,J把手放在车的门框上,防止我的头被碰到。我们到了一个叫“灰姑娘”的清吧,点了两瓶啤酒,面对面坐下来,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淡淡地喝酒闲谈。
过了两天,J带我去KTV玩。这次他叫了一男同事一起去。他们两人唱了好多歌。我却愿意当听众,坐在J身边听他唱。要离开的时候,J对我说:“我再唱首歌给你听”。屏幕上现出“绵绵旧情”四个字,然后,悠扬凄美的小提琴和钢琴合奏响起,J用粤语唱:
“回头当天的一切像泡影
原来天荒地老总会明
这晚上 此刻的心情
我再盼望仍然让你知 梦里难平
为何痴心的感觉未冷冰
然而始终没法可决定
我带着 不该的表情
与你对望悠然像已经 没有事情
回头一生中几次未看清
仍然苦恋共你的爱情
我继续 奔波中不停
每晚每日如何让你知 是雨是晴
遥遥长路寻背影 暖暖爱去如流星
盼望原谅我 不要问究竟
但愿现在 在你的心中
亦有着共鸣
如何任性 来换我过去对你
永远依依不舍的岁月无声
愿你来和应 重温美丽晚星
回归恬静 绵绵旧情”
我默默地听着,种种的无奈与感伤,仿佛都融化在J的歌声里。
回去的车上,J的同事提议找个时间去远点的地方吃海鲜,J也说好,但我说我再呆一天就要走了,于是大家约好第二天下午就去吃海鲜。
第二天傍晚,天色已暗,J才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出来在路边等,他们打个车过来接我。我在路边等着,车很快就到了。J打开前门下了车,对我解释说,今天太晚了,不方便到太远的地方,就到城里的饭店去吃海鲜吧。我当然应允。J给我打开后面的车门,我低头一看,里面除了头天见过的那个同事,还有个女孩。J没有给我做介绍,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女孩是盛。
有那么几秒钟,我想转身离开。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痛恨曾经有过的和J的女友一起吃饭的感觉,还因为我非常不喜欢盛的所作所为。我心想,J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带他的女友来?难道他就不能事先知会我一声,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本来这次深圳之行非常地开心,这下又像上次昆明之行一样,被他给破坏了。
但J的同事在,我不想不给J留面子,于是咬牙上车。吃饭的时候,我故意不和J讲普通话,而是讲我的家乡话,J也和我讲他的家乡话。
我看得出来盛因插不上话,而显得有点不自在。但我一看到盛就联想到她曾经的种种手段——往我家打骚扰电话,一计不成又反过来装可怜求我帮助,不合她意时又毫无心肝地怪我坏事儿。如此多的坏印象,让我真的没法子和她虚情假意地寒暄什么。以前隔着空间距离我还勉强能理性对待,现在这个人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心里那个别扭劲儿让我实在没法我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盛于是转头去和J的同事用粤语聊天,他们也曾经是同事,熟人熟识,仿佛也很多话题可讲。
于是这一桌子两个阵营,几种方言地吃完了一顿晚饭。
结账的时候,盛拿出钱包来付账,J也不说什么,好像习以为常一样。我心里那个气呀,搞了半天,人家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在请我吃饭呢,自己明明千般不乐意,却还不得不领她的人情。
出了饭店,J的同事大概已看出端倪,借故一个人打车先撤了。J说他送我回去,盛说她也一起去送。J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他让盛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上,自己和我坐在后排。我看到盛气鼓鼓地上了车,刚才的不快稍稍有点消减。我在后排和J用方言继续说话,直到下车。
回A市后不久,我在报上看到H大要办首个心理咨询师培训班的通告,喜出望外,终于等到学习心理学的机会了!
接下来的大半年,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心理学的学习中去。培训结束后,顺利地考取了心理咨询师三级的职业资格证书。然后趁热打铁,继续接受心理卫生中心教授的督导,完成论文和答辩,获得了心理咨询师二级的职业资格证书。
期间,以往苦恼自己的一些问题渐渐得以释怀,人也开朗不少。
我也推荐K读些心理学书籍。我俩之间逐渐有了一些共同关注的话题,可聊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其实我也想和J聊心理学,但J似乎不太感兴趣。不仅如此,我还觉得J在我面前更紧地把自己包裹起来。我依然唠唠叨叨地谈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而J虽也还跟随我的话题,但却更少谈他自己了。
我也识趣地不过问他的私事儿。我觉得自己没资格对J要求太多,只要 J还在意我,我就该知足。我对J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离开你吗?因为你的同感实在是太好了。”J问我什么是同感,我告诉他,“就是empathy——感同身受,简单地说,就是你能回应我的情绪情感,让我觉得你理解我懂我。”
心理学的确有很多神奇的地方。参加 “意象对话技术”培训时,在老师的催眠下做了一个白日梦,在梦中我看到一只犄角高高的梅花鹿在一个很大的湖边踱步。催眠结束后,我让老师猜我看到了什么动物,老师居然准确地说出来是鹿。他说那只鹿就是我的人格意象,鹿是食草类动物,它代表的性格特点是温柔、善良、聪明、敏感、细腻,但比较内向。
一个春寒料峭的午后,我随手打开QQ上的不常联系人,看到盛的头像亮着。我猛然想起盛说过三年结不成婚就离开J的话,细算下来,三年的时光竟然已经一晃而过了。
我对盛发表了几句感慨,盛却是坚决地说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了。我隐隐看出问题,问她,“那你们有结婚的打算没有?”她不做声儿。
我心中又不争气地泛一股怜悯,说:“J这个人其实很有家庭观念的,记得以前他说过自己的人生理想是住在加勒比海边,生养三、四个孩子呢。我觉得,假如你真的有了孩子,J绝对不会像他威胁你的那样只尽责而不付出感情的,孩子可以改变一切。”
盛还是不做声儿,然后头像就暗了。
过了一段时间,J突然给我发来封email。他很少发email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email中他责问我为什么要管他的事儿,信的末尾他恨恨地宣布:“我们恩断义绝了!”
我打电话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接;发短信、email,他也不回。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J是A型的天蝎座,记起仇来,相当厉害的。
我试图联络盛,她也来个了无声息,彻底隐身。
无奈之下,我只好作罢。
转年草长莺飞的时候,我收到封J的email,里面有一张婴儿的照片。他说他上一年六月结了婚,照片里的孩子是他的儿子,平安夜生的。
我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亮,难道盛真的听进了我的话,怀了孕,然后他们奉子之命结婚了?
我回email祝福J,我说我为他感到高兴。
背地里,我却忍不住偷偷地哭了一场。不知为什么,我心里觉得既委屈又失落。最让我意外的是,我以为自己不会在乎J有家有孩子,可当事实真真切切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被深深地刺痛了。我内心里真的希望这一切发生吗?!不,我只是觉得应该,J应该拥有这一切。
哭过之后,我忍不住酸酸地发短信问他,“你还关心我吗?”
J回道,“当然,关心在心里。”
“在心里?难道要我像《大话西游》里那样钻到你的心里去看吗?”
“那倒不用,我告诉你了,你不是就知道了吗?!”
“那我还能随时叨扰你吗?”
“24小时候命!”
“你没忘我们的西藏之约吧?”
“没忘,等我换了车我们就去,40岁以前吧!”
……
我巴巴地问这些,似乎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灵得到些许安慰,而J的承诺,的确也让我得到了一丝安慰。
安慰,仅仅是安慰而已。我心里明白,我们的约定,从此变得更加虚无飘渺,遥遥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