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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深流》 第十二章 终有一别

(2014-10-28 14:35:14) 下一个

 

人们说,大学是人生最为美妙的时光,不在大学里恋爱一场简直是浪费青春。我的青春应该算是没有浪费的吧,好歹咱也正儿八经有过一次男朋友。

可“初恋”后,我却糊涂于什么样的情感可以称之为是“爱情”,因为分手后我居然不大思念“初恋”那个人。的确有点滑稽,想当初,我也是对他非常在意的呀,关于他的消息我也是会竖着耳朵去捕捉的呀,对他的好感也一直还在的呀,可是对他的离去,我却并没有强烈的痛彻心扉和依依不舍之感。

当我和J单独相处后,我发现J和我有许多的共性。我们两个都有很多的无声语言,我们呆在一起,即便长久地不说话,也不会感到不自在,心里反而觉得宁静舒坦。我也很享受和他呆在一起,不管什么话题我都愿意做他的听众,我尤其喜欢看他嘴角微微上扬时那腼腆的笑容

可我的这种感觉是爱情吗? 为什么我在小说里看到的爱情都是惊天动地不顾一切的,而我却始终保持着理智和自我呢?是他不够吸引我吗?可他真的是迄今为止最合我心意的男生呀!

那么是什么让我的情感狂热不起来呢?

细细想来,J之所以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是因为他的忧郁气质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父亲,正是这一点让我想去了解他、关心他。

但也正是这种相似让我内心非常的忐忑不安,尤其是当我知道J和父亲一样是天蝎座,生日只差几天的时候,我心里莫名地一紧。我害怕J的性格里也有同父亲一样乖张的一面;我担心一旦他不开心发脾气时会和父亲一样地可怕。那种爆发力,具有强大的毁灭性,会使一切柔情蜜意灰飞烟灭。而我,既害怕那种暴风骤雨所带来的胆战心惊,亦恐惧那种阴云密布所带来的逼仄压抑。

也许正是这种隐忧,让我在潜意识里压制自己的情感,让理智左右自己的行为。为了永远不要见到他负性的一面,我宁愿选择发乎情止乎礼的兄妹之情,也不要扑朔迷离前途未卜的爱情。我宁愿要那种淡淡如水却长长久久的亲情,也不要如烟花般灿烂但转瞬即逝的爱情。在茫茫人海中,能遇到性情品味如此相投的他实在是上帝对我的恩宠,能被他当妹妹一样地宠着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况且,毕业一别,天各一方,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将来呢?!

那天早上,胡思乱想之下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上午。中午起来匆匆用了午餐,就和同寝室的女同胞们一起收拾行李。忙忙碌碌一下午,该打包的打包,该装箱的装箱,只留些当晚还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在外面。

累了半天,肚子好饿。我端着饭缸到食堂去。正是晚饭时间,食堂里坐的都是毕业生。大家三五成群地打着堆,抓紧最后的机会畅叙畅饮。

我也被同学们拉过去喝酒,这人碰一杯,那人干一杯。我酒力欠佳,几杯啤酒下肚,就已经手脚发软,心里酥酥的了。

告别同学们,我飘飘然回到寝室,猛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做。

我打开抽屉,拿出J的留言纸铺在桌上,从包里取出钢笔,开始酝酿情绪。

迷迷糊糊之下想起前不久热映的电影《滚滚红尘》里的主题歌:“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于是不愿走的你 要告别已不见的我,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此时哼着这首歌,格外让人觉得哀伤。人生就像一趟旅行,与我们结伴同行的人在不断地变化着。随着时空的流转,无缘再续的情感都将随风而逝。纵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世间种种最后终必成空。

带着无尽的惆怅,我挥笔在留言纸上写下了这段歌词,贴上预留的照片,匆匆下楼去。

到了男生宿舍楼下,请一位认识的男生帮我上楼去把J叫下来。

很快,J下来了。他对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点头答应,跟着他往外走。

我们穿过校园往江边走去。我脑袋有点昏沉沉的,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J看着我的醉态,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似乎觉得很有趣。

到了江边,我们找了片空旷的沙地,准备休息一下。沙是湿的,J脱下他的凉鞋,放在地上,让我坐在他的鞋上。

江水哗哗地拍击着江岸,偶尔有油轮的汽笛声划破黑夜。满天的繁星顽皮地闪烁着,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

我们并排坐着,谁也不开口说话。他用手指在沙地上写下我的名字,然后躺了下来,两手交叉放在头下,仰头望着天空。

我忽然很想唱歌,于是,我轻声唱了起来。把这几年我会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唱了个够,心里觉得无比的畅快。

J安静地听着,我不唱了,他才说:“你还会那么多歌啊。”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一跃而起,在我面前蹲下,把周围的沙刨起来堆在我的脚上,一会儿我的脚就被埋在尖尖的沙堆里了。我一翘脚,沙就散了。他又继续堆。我又一翘脚,推散了沙,他又堆。他乐此不疲,我最后只好投降,不再动了。

他似乎满意了,退后两步,把手支在地上,四肢着地,学着猿猴的样子在我前面跳来跳去。看着他又笨又傻的样子,我忍不住乐了。他见我很开心,越跳越起劲儿。

一向沉稳的他突然像孩子一样顽皮,也勾起了我的童心。我抓把沙捏成沙球,向他掷去,他一闪,没打着。我迅速又抓把沙捏紧打过去,他没躲过,假装中弹一样倒在地上。

趁我停手,他爬起来也抓把沙向我打过来,我们就这么玩起了沙仗。他很注意,每次都把沙扔得很低,避免飞沙伤到我。他越来越灵活,我渐渐打不到他。我急了,捡起他放在地上的鞋,作势要甩到江里去。他一点不慌,还逗我:“用力点,距离有点远哦。”我气得把鞋朝他掷过去,他得意地笑起来。

不知不觉夜深了,江风吹着有点凉意,我们拍掉身上的沙,起身离开。

距离校门不远处有个车站的候车室,是个像小房间一样的半封闭空间,J说想在那里休息一下。他大概太困了,竟然在石凳子上躺下就睡着了。

我玩兴奋了,没什么睡意。坐着休息了一下就往学校的大铁门走过去。大门关着,但上面的小铁门没锁。我推开小门,站在铁门上东张西望。学校很安静,路上也一个人没有,我却不觉得害怕,只觉非常奇妙,有点茕茕独立于世的苍凉感。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J站了起来,走出候车室,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动作明显有些慌乱。我嘿嘿笑起来,他听到了,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抱怨我说:“怎么一个人跑了,吓我一跳,出了事怎么办?”我嗔他一眼,说:“我又离得不远,能有什么事?!”

天快亮了,我们进了校门,回宿舍去。这门是离我们宿舍最远的一个校门,我们要经过文科区,学校行政区,才能到理科区。

在路上,J突然对我说:“我不想把我的吉它带回去了,给你吧。”我随口答道:“我自己有把吉它,要你的干什么?”J不再吱声了。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J怎么突然提出给我吉它呢,他是什么意思啊?但看他沉得能滴出水的脸,我没敢开口问。

路过物理系的时候,我们去问门卫借板车。我们和门卫说好七点钟J来推板车,我们用过之后J再来还车。

我们继续往宿舍走,看着那辆板车,我意识到分离实实在在地摆在我们面前,脚步开始变得沉重。

和以往不一样,这次,J一直把我送到了女生宿舍门口。我正要转身进去,J把我叫住,指着我的手说:“我的留言纸你还没给我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的手,哎呀,留言纸已经在我手上被捏得皱皱巴巴的了。

我把纸递给他,他打开看了一眼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我来送你。”

我木木地回宿舍洗漱了一下后,把床上所有未收拾的东西都塞进一个预留着空间的行李箱里。抬头再看,我睡了四年的这个靠窗的上铺,现在只剩下光光的木架子,我的心也倏地开始空起来。

快到7点,和寝室里还躺在床上的室友们一一道别后,我把行李一件件拎下了楼。一会儿,J就拉着板车来了。我们把行李放上车,然后拉着车到男生宿舍楼下装上和我同行的那位同学的行李,出了校门往长途车站去。

那同学在前面拉着,因为一路都是长长缓缓的下坡,所以他一点也不需要用力,只需要掌握好方向就行。

我和J在车后慢慢走。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路边的大广播里在放着钟镇涛的歌:“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也一样没烦恼,像个孩子似的神情忘不掉,你的笑对我一生很重要。……”

J故作欢快地对我说:“听到这首歌没?就当是我给你点的了。我侧过头看他一眼,心情低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车站,他们两个把行李放上了长途车。离发车还有些时间,我们在候车室坐着等。那同学借口去买早餐,离开了。

J坐在我对面,他问我:“你能看到我的眼睛不?”虽然此时他特意地戴着眼镜,我还是能透过镜片看到他的眼睛有些许泛红。我怕自己会受感染而控制不住情绪,便假装说看不到。他释然一笑,点着头说:“那就好。”

一会儿那同学回来。J起身说他该回去了。我送他出了车站,往来时的路上又走了好长一段。他停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磁带和一封信,递给我说:“待会儿再看。”

我伸手接过来。磁带是张学友的专辑《似曾相识》。见到这几个字,我的心被猛地一击,鼻子酸得快要落泪,赶紧把头低下。

J柔声道:“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走。”我坚决地摇摇头,说:“你先走,我在这看着你。”

J见拗不过我,叹了口气,转身拉着车往坡上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我的眼泪再也按耐不住,刷刷地流淌下来。在泪眼模糊中,我见他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回头朝我望望,然后转身消失不见了。

我用手背使劲抹去泪珠,直到能看清他给我的信。信封并未封口,我取出信纸,展开来,纸上的字比往日的大而潦草。

“绮:                                

我刚刚在你的窗下叫你,你不在,看来上帝也不总是与我同在的。

下午和一帮男生去喝酒,去的我们上次吃饭那地方,喝的白酒,现在头还沉甸甸的。

绮,我现在非常后悔,我们那天应该喝白酒的。白酒有的时候是好东西,喝了以后可以让人忘掉种种的现实眼下,不用考虑那么多的将来,让人不再逃避,敢于正视自己的感情。

绮,一想到我们即将天各一方,我就心如刀绞。

绮,难道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我是否将永远只能怀念你的微笑?

一低头的温柔,我会记下!

                                          你的鬼哥

隐约看到信纸的背面还有几行字,我翻过来看:                                    

“绮,这是昨天写的,考虑再三决定给你。虽然一切都已太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

我止住的泪水不禁再次奔流。这一刻,我心中给自己筑起的堤坝彻底地坍塌了。

我小心地折好信,放回信封里,然后转身慢慢踱回车站。在路上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泪水,不希望被人看到我的脆弱和悲伤。

发车的时间终于到了,车缓缓驶出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我回过头,恋恋不舍地往学校的方向望去,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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