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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虎者》第二部 二二 本 事(下)

(2013-06-17 19:25:22) 下一个
    次日上工,老陈正式换那里挑料。顾青娥先还坐得住,老陈得意了,一边干一边讲大道理。丫头没有回嘴。后来调去烧锅炉的男学生小田,抽空来串门了,插蜡烛般贴近丫头一站,情意绵绵的。小田傻乎乎的,和青娥是一对痴男怨女,全不理会旁人。厂里人照社会上的说法,叫二人是赖三、木壳子。换来的师傅孙茂根对天熊、晓芬道:“嘎丑的姑娘也会有人要,想不通啥道理!”二人不答,小莲道:“臭肉搭烂肉。”

    赖三突然欢快地大叫一声,撂下剪刀,跟木壳子走了。老陈呆了眼,在背后叫,二人不理,走得没影踪了。在休息的女师傅只好上来顶,笑老陈道:“我们是没办法,看你的了!”周围都看老陈笑话。转眼半小时超过了,老陈气不过,去锅炉房找,没人,那个一百六工资的贾仁直摇头。老陈找到女厕所,门口探头探脑,进出的女人都笑他。他只好回炉台。不久青娥回来了,坐上干活。老陈发作道:“你到啥地方去了?”

    “我有事体。”

    “啥事体?”

    “我去厕所了。”

    “瞎讲!女厕所我也去过了,没你人。”

    “女厕所你也进去?你嘎下作啊?”

    老陈气昏了头,他天生成不会骂人的,只是道:“这生活我没法做了!神经病。”其实女人该沈默的,可是粗蠢道:“啥人神经病?你不做,吓啥人?谁叫你来的!”

    老陈跳脚道:“我为你好!当心如意厂不要你这个人!” 丫头痴笑道:“你有啥权?你是黄庆五啊?不过跟我一样,卖卖苦力的,老傻瓜,还忆苦思甜,戆卵。”炉台上一片哄笑,有人笑得透不过气。老陈败阵了,向班长掼纱帽。艾小兔一直看着的,好笑又好气。咸鸡过来刻薄道:“老陈办法多呢,今天不过第一天。主要是有威势、有魄力。”老陈面皮紫涨。

    艾小兔寻思一番,找加官商量。咸鸡早想一试:“只有我上场了,明天我来。”班里传开,明天有好戏看。

    次日上炉台,丫头见上手是咸鸡,有些害怕,于是规规矩矩的,还对他说家乡话,套近乎。一直到快下班,那小田才踱过来。刚站定,咸鸡放下钢枪,很诧异地软声道:“你是啥个单位来的?”木壳子不懂,木然说就是本厂的。咸鸡道:“那为啥我没见过呢?”丫头傻笑道:“啊哟我的林师傅,他不是我们一块来的,烧锅炉的?他叫田二雄。”

    咸鸡恍然大悟道:“哦,是这样,那锅炉房离这儿太远了,害得你心不定。我去烧锅炉,你来挑料”,递过长枪去,“不接?我是好主意,你挑料、她打气,天天在一起,比梁山伯祝英台还开心,下礼拜就结婚,我做师傅的也好弄几只蹄膀吃吃!”恶狠狠地笑。

    小田被吓住,脸涨通红。他人是健壮的,不会打架,也不好动手。又不能情人面前退却。远近炉台上都停下来,朝他们看。丫头英勇道:“阿拉要好是阿拉的事体,要你管啥?”

   咸鸡弹出眼珠道:“我不管啥人管?自家学徒打死不犯法的,厂里老规矩。我不管你要变流氓了。”青娥气极道:“你不要骂人!”轻轻带出口头语。咸鸡耳尖道:“你操?你拿什么来操?操么要我来的!你这种货色,面孔么像猢狲精。”

    青娥道:“你自家像!”大家客观地一想,觉得这话不错。咸鸡不同意:“我像?我比你好看多了,档子两样的,不相信你现在脱光,睡在地上,看我会上伐?一股味道,小河浜里的——”老陈附耳告诉徒弟,青娥家原是船民,现在她爷娘还去小河浜摸螺蛳小虾,到小菜场卖。苏北人的胜业只是剃头、澡堂、三轮车,连咸鸡也觉得摸虾是丢他们的脸。

    青娥哭骂道:“好,你骂好了,你当心点!阿拉阿哥是武术队的。”咸鸡吓得一怔,强嘴道:“想打人?武术队是出把戏的,不是洋枪队。我晓得你有本事的,赤脚冲到马路上咬人家下头,你来么!”围观的哄笑。突然青娥爆出一串土话,又快又疾,旁人听不懂。咸鸡机关枪似的回击,也听不懂。一来一去的,像帮会里对黑话。有些老上海尊苏北人为法国人,苏北话是法国话,他们互相吵是法兰西内战。眼下正是,大家兴趣盎然的看戏。

    泼妇被镇住了,终于只敢哭泣、甩鼻涕,拉上脸无人色的小田走开。咸鸡吼道:“不许走,坐下来做生活,没王法啦?”艾班长乘热打铁道:“小田你先去吧。顾青娥你真的不能走,否则明天不用来了,这是老黄讲的。”二人呆住,慢慢分开,青娥回到位置,乖乖地拿起剪刀。

    大伙也回原位,这场白戏过瘾!天熊说木壳子始终没一句话,顶老实的人,可惜了。小莲同意,说小田不是法国人,烧锅炉也认真的,会修脚踏车收音机,有点水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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