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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虎者》第二部 十九 地 窖(下)

(2013-05-20 11:40:39) 下一个
  天熊汗毛直竖,不安道:“厂门口的二层房子——”

  “那不是,从前是大户人家住宅。五台山那块地方,从前两个小厂,温一品的玻璃厂、做寿衣的工场间和店面。”  
 
  “黄包车啥意思?”

  “就是这里呀,黄是黄铜、铜匠间。包是包装间。车是车刻间。这比喻好,坐黄包车有多遐意啊!怎么,你也想?那你是哪里人?不是苏北吧?那你不必想了。”

  “派工作是谁呢,劳资科?”

  “哪里!是黄庆五,他说了算。”

  “他人很好吧?”

  女工吓得缩头,看周围无人,小声道:“快住嘴,人好吧!会是坏人吗?给他听见要批斗!这个厂很复杂的,不好乱讲话。汇报的人,不要太多!有十三太保,桃园结义的······”

  “叶老师,你好哇!”上来一个国字脸大块头,油光光的大背头,穿蓝布中山装,别了钢笔,毫不理睬天熊。女工道:“他是新来学生,这位是汪厂长。”天熊忙道厂长好。汪某人道:“不要喊我厂长,早就不是了。无官一身轻,做老百姓遐意。你来报到的?你斯斯文文,不像做工人的——”女工道:“我也这样说,文质彬彬,卖相又好,乌黑的头发——”天熊慌忙道:“你是老师?”前厂长草包似的嚷道:“现在也不是了,厂校扫盲班早解散了。还是不教好,臭知识分子有啥意思!”前老师唱赞歌道:“阿拉汪厂长是老厂长、正厂长,领导水平高,全局观念强,心直口快,有啥讲啥,所以得罪人,现在还没结合。”老汪愤然道:“不谈了,这种什么事情,有啥了不起!”蹲下身来,色迷迷地看着女人。天熊识趣,连忙消失。

  天熊回到厂门口,有人拿着名单在找他了,说人到齐就开始新来学徒的三天学习班。此人是约三十岁的青年助理技术员,自报是厂里送去唸中专又回来的,为人亲切,没有架子,现在是造反队副队长和厂革会常委。他对天熊道:“我叫管福林,厂里叫我蛤蟆。”天熊觉得有趣,对之有好感。可是集中学习时,不对了,和新来女学生调笑得过份,给她们起了好多绰号了,“赚积”、“三梅子”、“油葫芦”。姑娘们回骂:“你呢?蛤蟆,癞尬婆,也帮你起个名字,几根发!”管蛤蟆笑得前仰后合,失去重心,从椅子上滑倒,全体爆发欢笑!他人是健壮的,脸皮却黄里泛青,头发稀疏,暴眼珠,笑起来放肆,仰头只见个大嘴巴,诨名有点道理。

  学习班在黑漆木楼的二楼,原来做过厂校教室,有好多课桌椅,有个简陋的会议桌,大家围之而坐。房间里有木柱子,头上有木樑和老虎窗,光线暗,没人时阴森森的。主持学习的蛤蟆叫人拿来些镜框、锦旗和厂里产品,水果盘、套料花插、波西米亚七头樽、红酒杯、香槟杯、鸡尾酒杯、威士忌杯、冰激淋杯、分酒器、醒酒器,说本厂虽人少,一百有余二百不到,一直是老先进,登报不止一次。蛤蟆选几个杯,演示外国少爷小姐如何吃雪利、白兰地,如何晃酒杯、伸进鼻子闻香,又是一片欢笑!他神秘、严肃地透露上海有专为外国人做“四旧”的秘密厂,香水香粉甚至男人女人用的那个。本厂也有点搭界,很高级特殊的。林风眠颜文樑都来指导过。天熊想起牛魔王的话:进出口公司。

  中午登记后发饭菜票,每人一扎用橡皮筋捆的红绿小硬纸片——以后工资里扣。天熊随大家去食堂的八仙桌上吃饭,很新鲜。下午继续学习,蛤蟆要求人人谈体会,突出活思想,意思要对厂方发通知感恩。说要详细记录,领导要看的。几个人抢了做记录,说自己字好。然后他带队参观生产场地。

  蛤蟆因为家景缘由,没法结婚,至今是单身。这会涌来二、三十个姑娘,难免心情激动。他一直陷在女的堆里,手指头有些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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