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和伴伴 (二)
廖康
两个月了,盼盼几乎每天早晚都来就餐。伴伴有时来,有时不来,毫无规律。有几次,两只猫同时来。它们从不争抢食物,后来的等先到者享用完才吃。乾隆要是看见了,没准儿会夸它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有一天,我隔窗看到盼盼与一只臭鼬对峙。臭鼬虽小,却小心翼翼地接近食盆了。盼盼后退了一步,但没有跑开,似乎有点怕,又不肯逃走,张开血杯小口示威。我不想让它们在门口打架,搞不好会弄得臭气熏天,便出门干涉。见我出来,两个小家伙各自后退几步。臭鼬长得很好看,一身蓬松的黑毛,一道从头到尾的白毛,小脸有点像松鼠。它的视力不好,退到墙边后,就站起来,两个前爪缩着,紧靠着墙,一动不动。它大概以为那样我就看不见它了,惹得我笑起来。它似乎不好意思了,跳了两跳,钻到房子底下去了。原来,房子通风口的纱窗锈蚀了,它大概在房子底下安了家。我上网查了查臭鼬的习性,知道它轻易不会喷射臭液,就像蜜蜂不会轻易蜇人一样。那是它们的防御手段,对它们来说很宝贵,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的。好吧,就让臭鼬住在那里吧,反正也不会影响我们。我也懒得熏房子,递解它出境,或是修墙什么的。
我们的前院有鼹鼠,经常吃我们的花草,时不时还挖个洞,把草地弄得坑坑洼洼。割草师傅出过一招儿:把口香糖放在鼹鼠洞口,它们吃后会噎死。太太认为太残酷,没有采用。自从野猫认了我们家门以后,鼹鼠就消失了。这可是意外的收获。我不知道野猫主要以什么为生,但如果我是鼹鼠,肯定会怕野猫。野猫的动作很敏捷。有一次,一只乌鸦来吃剩下的猫粮,盼盼突然从附近的灌木丛里蹿出来,差一点就扑到那只乌鸦。如果是鼹鼠,恐怕难逃猫口。美国把野猫分为两种:feral and stray cats, 前者是天生的野猫,后者原是家养的,后来走失了。猫很认路,我不信它们会走失,更可能是被人抛弃的。我家斜对门就抛弃过一只猫。大概是2010年吧,金融大衰退后期,那家人可能是因为付不起房贷,搬走了。人尚且自顾不暇,猫就更顾不过来了。这也是情有可原。天生的野猫野性强,难以驯服。盼盼大概就是,都两个多月了,它仍不肯与我们接近,吃了就走。有几次它还张开血杯小口对我太太嘶,很不友好的样子,只是它并没有嘶出声。我们怀疑它是哑巴。
伴伴不同,它会对我们喵,尽管它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都很友好。它总是蹲坐在食盆边上,眯着眼,时不时舔一下嘴。我们对它喵,它总是喵喵作答。我们拿出猫粮来,它吃完并不立即走开。大前天,我朝它伸出手去。它没躲开,反而踮起脚顶了我一下。软软的,暖暖的,感觉很温馨。我对自己说,别得寸进尺,慢慢来。前天晚上,我喂它时,它竟然来蹭我的腿,开始缠人了。我摸了摸它的头,它呜呜地叫起来。吃完后,它还跟着我转来转去。玩了一会儿,我回屋去,又到后院喂鸡。伴伴居然绕到后面,翻墙进了后院,继续缠着我。我们的五只鸡紧张地咯咯叫起来,但伴伴趴在院子中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鸡一直在叫,凑在一起,敌视着这个入侵者。伴伴根本不理睬鸡,一会儿伸懒腰,把身子拉得几乎长了一倍;一会儿一动不动地蹲着,眯缝着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一会儿走过来,走过去,如同君临天下似的巡视。这时候,鸡就更紧张了,叫得更厉害。我没管它们,相信它们会适应这位后来居上的领导。
昨天,猫和鸡和谐相处了,各自悠闲自得地过着各自的生活。伴伴已经把我家后院当作自己的家了。它喜欢跟着我,在我腿边蹭来蹭去,我真怕踩到它。它也让我抚摸,还躺倒,四仰八叉地耍赖。原来它是只母猫,以后要用“她”来指代了。看来她以前是只家猫,这么可爱的猫,原主人肯定是不得已才抛弃了她。我把那个放有旧衣服的盒子拿到后院来,希望它晚上在那里住。如果下雨,我们会打开车库门。但加州从五月到十一月基本不下雨,所以现在还不用担心。
今天,后院又有了新气象。以前,有三只松鼠常来偷吃鸡食。不仅是吃,还搬运。它们先把肚子塞饱,又把嘴巴塞得满满的,然后才走。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再把嘴巴塞满才走,直到鸡食盆里空空如也。我们的鸡也是惯坏了,喂它们鸡食的时候,总是不好好吃,经常剩下很多。它们等着特殊待遇:豆腐、葡萄、鱼皮,以及我们吃剩下的饭。有时它们也会啄一下松鼠,但松鼠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有时会走开,有时连动都不动,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鸡食。但今天我回家,那里还有小半盆鸡食。松鼠没来偷吃搬运,当然是因为有了伴伴。我看见一只松鼠在木栅栏柱子上趴着,看着伴伴,不敢下来。其实伴伴根本不想搭理松鼠,大多数时间她就趴在餐桌椅上睡觉。但她只需待在后院,就足以威震家园。
盼盼仍然是每天来两次,吃早餐和晚饭。吃完就走,从不跟我们粘糊。我想跟它套近乎,人家还爱答不理的。其实,我喜欢猫这种高傲。我要是猫可能也会这样;不就吃你两口东西吗?我就得向你谄媚吗?你不给我吃的,我也不会饿死啊。它从来不到我们后院去,不知它看见伴伴得宠会有什么反应?我们还在盼着。
2017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