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廖康 (热门博主)
  • 博客访问:
正文

白玉微瑕:评小说《山楂树之恋》

(2010-10-05 15:04:26) 下一个
白玉微瑕:评小说《山楂树之恋》

廖康


对我来说,《山楂树之恋》的出版只有一点惊人,怎么出版得这么晚?这个故事,或不如说,这类故事,在那个年代是比较典型的,引起这么大的共鸣是很自然的。奇怪的只是,怎么沉淀了30年,才有人写出来?对小说的赞赏,我基本都同意,不必重复。只想强调一点,这部小说虽然写的是两个人的故事,一对男女的交往,但反映了我们那个时代精神的重要一点:对性的无知和对爱的奉献。

有人说这本小说讲述了有史以来“最干净的爱情”故事,我不以为然。这种说法的前提是“性是肮脏的”,这当然无法令大多数正常人诚心诚意地接受。何况,小说的主人公并不是没有性活动,只是没有进入而已。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避孕工具的发放都受到严格控制的年代,压抑性欲,体外活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并不能因此而说他们“干净”。过来人都痛恨那种不得以,有违自然的长年“干净”,也根本不稀罕那虚伪的光环。

纯洁并不在于是否有性;描写了性也仍然可以让作品纯洁如玉。我们早已走出朱熹陈旧的贞洁观念,对此若还有疑惑那真是无法和夏虫语冰了。两人之间的行为,只要是两情相悦,不含功利,就堪称纯洁。个人的私密,通常当然不拿来公布示众。但如果是推动情节的必要,是塑造人物的必要,是反映情感的必要,在作品中描写性,就不一定会玷污纯洁,恰恰相反,甚至可能有助于展示纯洁。一向因无知而对性讳莫如深的静秋在建新身患不治之症时愿意与他做性活动,看了如下的对话,有谁能够说他们不纯洁?有谁能够否认他们的行为是纯洁的?

他摇摇头:“你——以后还要——嫁人的,要跟人结婚的,我还是 ——把你——完整地留给你的——丈夫吧。”
  她坚定地说:“我不会跟别人结婚的,我只跟你结婚。你走了,我会跟你——去的,你想要做什么,就做吧——,不然——你会死不暝目的——我也会——”

《山楂树之恋》生动地展示给读者,主人公静秋的许多苦恼不是源于性,而是源于对性的无知。过去几千年来,有关性的知识,人和其它动物一样,也是在自然中学会的。大人不教,学校不教,书本不教。如同福楼拜在《一颗简单的心》中所讲述的那样,乡下人因看到牲畜的行为而获得性知识。城里人,一如静秋,是通过分析人们的只言片语,才对性有了模糊的、片面的和错误的认识。她对性的误解导致了她对建新的猜疑,对他们相爱的惧怕和担忧。那个时代给人们造成的身心伤害,在很多文学作品都有所表述,甚至一度产生了“伤痕文学”。但在更深的层次上,在反思人类有关性教育的几千年传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反映“无知即罪恶”的中文作品。

有些人嫌《山楂树之恋》的文字简朴,不够美。对此,我不能苟同。其实文字没有绝对的典雅,文字美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是否恰当,而这部小说的文字风格,我认为是恰当的。作者描写的是乡村和小城市人们的生活,主人公是十几、二十来岁的青年。在那个知识贫乏、书籍短缺、信息不通的年代,小说人物的形象、思想、语言,他们生活的背景和方式就是那样简单,那样朴素。昏天黑地的渲染,可能会造成煽情的、催人泪下的效果,但过度的夸张必然会失去隽永的美感。有人认为,小说结尾需要一些适度的夸张,才能使其更加感人。但我觉得作者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既真实可信,又感人至深。我对白血病的症状不大了解,只觉得把建新去世时留泪那句里的形容词“红色的”去掉,也许更好。

  她听见一片压抑着的哭声,但她没有哭,仍然坚持对他说:“我是静秋!我是静秋!”
  过了一会,她看见他闭上了眼睛,两滴泪从眼角滚了下来。两滴红色的、晶莹的泪……

小说里的白玉微瑕,令我感到遗憾之处并不在此;而是当静秋和建新在医院发生肌肤之亲时,她没有询问性知识。他们在一起有十几个小时,对于性,静秋一直懵懵懂懂;而建新显然是懂的。她没有更多地问问性是怎么回事,还以为那样亲近一下就会怀上建新的孩子了,显然是不通情理的。当然,这是作者的写法,唯如此,才会有事后“老朋友”迟来给她造成的恐惧,才会有她再次产生建新是否“得手”就抛弃她的想法,才会有她对建新得白血病的怀疑,以为那是他的计策,才会有她很久没有去找他,直到临终才来到病床前那一幕。这种张力的构成显得过于人为了,其实没有必要,本可以有更好的写法。

然而,瑕不掩瑜。《山楂树之恋》让我回想起我们那一代走过的路程:那情景、那语言、那思想、那感情,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让人可叹、可笑、可怜、可恋。其真、其善、其美昭如明月,无需赞誉,人皆可见。我只期待着看电影,看那青涩的爱情如何在银幕上结成苦果。我不想看盗版的网上电影,那无异于读错字连篇的小说,那是对电影工作者的不敬。

2010年10月4日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