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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剩女》(三十六)

(2016-06-13 19:11:19) 下一个

坐 牢

一行4人,先从北部到南部,再从东部到西部,沿着边境线,一直开到加州南部。第一晚,他们停宿在南卡州;第二晚,他们留宿佛罗里达最南端的西部要塞;第三晚,他们边走边玩,开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新奥尔良市。按原计划,第四天上午,他们将沿着国境线公路,到达亚利桑那州府菲尼克斯市,之后到加州,旧金山,然后进入拉斯维加斯。小小的自驾游队伍,到目前为止都是欢快的。然而,第四天中午,他们在经过边检站时,却出现了意外。菁喆没有带护照,只带了I20学生身份证。而她由于转了专业,原来的I20卡到期,正在等待新卡批审。边检人员严肃地告诉菁喆:“由于你的I20学生身份证已作废,我们在电脑系统查你的档案情况,却发现你这学期多选了两门网课。”

“多选两门网课怎么啦?”菁喆根本没当回事。栗秋也没想太多,她和儿子已经回到车里,等着菁喆。

“多选网课不符合国际学生的要求。请你跟我们走。”安检人员公事公办地命令道。

菁喆纳闷:“为什么让我跟你们走?”

“上学期你本应上四门课,但你只在教室上了一门课,其余三门是网课。这种情况,一般视为学生不在校上课,而是到外面打工了。而国际学生在读书期间打工是不被允许的。”安检人员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菁喆还是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

“由于我在上学期转了新专业,没有太多的课可选,导师就帮我选了一门在校课,三门网课。是导师这样安排我课程的。”菁喆理直气壮地争辩道。

安检人员不耐烦说:“我们必须带你走,把细节核实清楚就没事了。”

作为一名美国公民,充当司机的菲利普很不服气,在一旁辩解:“她是个好学生,没有违反移民法。”

安检人员斜了他一眼,说:“这与你无关。你们先走吧。”他们坚持要把菁喆带走,因为他们长年在这个关卡工作,碰到过各种各样的违反移民法的可疑人员,只要他们认为有问题,就会把人带走。

栗秋说:“那不行。我们得等她出来一起走。”

安检人员说:“你们先走吧,得好几天呢。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带她去个小宾馆休息,里面可以用自己的手机,有小电脑,还有吃有喝很舒服。”

栗秋猜不透是怎么个情况,也不便多说,她只好安慰菁喆,又给菁喆塞了1000美元。

菁喆颇为感动,她自己觉得没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放心吧。”

栗秋虽然很扫兴也很担心,但一想,菁喆是个遵纪守法的学生,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既然儿子来了,大家就到前面亚利桑那州的图森市去看直升机,一边玩,一边等菁喆的消息。

直到凌晨4点,菁喆才用监狱里的公用电话给栗秋手机打电话。菁喆沮丧地说:“他们骗人,他们没有送我到什么小宾馆,而是把我关到监狱里了,还收走了我的手机,让我换上统一狱服,和一群违反移民法的女人们住在一起。”

“打你没有?”栗秋一听就急了。

“没有。”

“说没说为什么关你?”

“说我违反了移民法。这个监狱很大,分别关押了三种类型的人,最严重的,是杀人犯,毒犯,他们穿红囚衣;第二个区,是关违反刑事法的,他们穿橙色囚衣,我在放风时,偶尔能看到他们。还有就是我们这个区,是关违反移民法的,我们这里有60多人,住在一个像车间样的大房子,70%是拉美人,老墨最多,其次是洪都拉斯。20%关的印度人,10%是其他国家的,像俄罗斯、加纳什么的。里面还有三个中国女人。”

“天哪,这都哪跟哪儿呀?真是瞎扯!你可别着急上火的,天亮后,我就给你找律师,早点把你弄出来!”栗秋嘴上虽安慰着菁喆,自己却着急上火了。

第二天早晨,栗秋在网上查到一个在当地比较有名的墨西哥裔女律师,栗秋向她咨询了有关事项,显然女律师的业务能力较强,也处理过许多同类型的案子,有丰富经验。于是,栗秋一行又从图森市赶到阿尔巴索市,来到女律师的办公室,与她面谈,想把菁喆保释出来。

肤色黝黑、胖成圆桶的女律师当着栗秋的面,给几个法官打了电话,咨询菁喆的事情,法官的回答是,得等法官出一次庭,知道菁喆的保释金是多少再保释她。先让她出来,再跟学校联系解释她的事情。

跟律师这样沟通过之后,栗秋略略松了一口气,她跟菲利普商量,决定聘请这个女律师,于是,给了她1500美元。律师答应,上午就去看菁喆。

与律师分手后,栗秋与学校的国际学生中心负责人联系,但负责人却说,让菁喆亲自跟负责人沟通,具体怎么处理再说。栗秋很生气,菁喆现在关在里面,连手机都不能用,怎么跟你沟通呢?而栗秋只是个访问学者,对所在的学院来说,是个外人,栗秋也怕说多了对菁喆反而不好。

原以为给律师钱后,菁喆很快就能放出来。于是栗秋从律师楼一出来,就给菁喆打电话,告诉她,女律师上午要见她。但一等没人,再等还没人。菁喆在里面真的着急上火了。栗秋又给律师打电话,她却不接电话了。按照监狱规定,晚上6点到9点,是探视时间,每周探视一次,一次半小时。于是,栗秋在下午6点,来到监狱门卫处,她用证件当抵押,得到一个牌子,填写了个人信息,再把牌子交给看管的人,再等着看管人喊菁喆的号。不一会儿,栗秋见到了穿着蓝色囚衣的菁喆。栗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这么老实巴交的女孩,怎么会跟监狱有联系呢?这美国也太王八蛋了,真是瞎了眼,良莠不分!但栗秋强忍着,让自己保持着微笑。

两人隔着玻璃通话,就像在银行柜台办事。

“我感觉咱们的案子不复杂,因为咱是清白的。但碰上这事的时间不巧,过了这个周末就是复活节,估计法官律师都得回家,顾不上为你开庭。可能要委屈你在里面多待几天了。当然这是我的猜测。说不定明天就给你放行呢。”栗秋安慰道。

“美国不是公平的国家吗?不是知错就纠的国家吗?不是行动力很强的国家吗?为什么办事这么拖拖拉拉,冤枉起人来不由分说,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菁喆生气了。

栗秋劝慰:“嗨,别天真了。任何政府都是一个德行,都是嘴上说得好听,我猜里面被冤枉的小人物有的是,只是他们没有申诉的权利和能力。我真的无法分辩,是美国法律愚蠢还是执行法律的人愚蠢。反正你够倒霉的。”

菁喆不安地说:“唉,只是给你和菲利普添乱了,本来大家可以美美地玩一圈,想不到,受我的牵累,你们也玩不好,这就是你常说的乐极生悲吧?替我向菲利普和你儿子道歉!”

栗秋既像大姐又像母亲般温柔地说:“又不是你的错。但我宁愿你把这次遭遇当作一次人生经历,不要恐慌,不要有恨。”

菁喆忍住泪水说:“放心吧。我不害怕,也不恨。只能面对。”

栗秋开玩笑说:“看到你的心态放平,我也释然了。就当你中了头彩,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运气来体验美国的监狱生活,我料定你的将来很不寻常。可惜你不是法律专业,否则,就从这个案子着手,找出美国法律的漏洞,一个官司打到联邦政府去,抨击得它体无完肤,你肯定会在美国社会名声大震,哇!一不留神就火了,呵呵!”

会面的时间快结束了,菁喆对栗秋做了个鬼脸,说:“别逗了,我连生物都不想学,还学法律呢,学完法律估计心理就更变态了。不过,我倒赞同你说的,所有经历过的,都是一笔财富。好的坏的我都要经历,以后我的人生就平坦了,对吗?”

栗秋点点头,说:“保重自己。我会请律师尽快帮你销案。”

可事与愿违。菁喆的事不幸被栗秋言中,不知是律师故意拖呢,还是法官拖着不开庭,直到三天后,女律师才接栗秋电话,坦言法官周末放假去了,要等他回来,才能开庭。

栗秋一行3人不敢走远,只好就在亚利桑那州和阿尔帕索市做深度游。又过了两天,律师才露面,说法官可能会判菁喆1500美元的保释金额,栗秋替菁喆往律师账号上转了1500美元,又借菲利普3000美元,交给女律师,让她尽可能处理好结案部分。

栗秋这边也不能再等了,因为菲利普要回去上班,儿子也准备回国上学。栗秋又探视了一次菁喆,把大致情况向她做了描述。刚进监狱那晚,菁喆急得嘴上起了个大泡,但过了第二天,她就平静下来了,急也没用,那些女犯们,有的是长年惯犯,她们告诉菁喆,美国人不可能在节日期间办公,让她耐心等吧。于是,菁喆催着栗秋一行3人赶紧回波士顿。

菁喆在被关进去的第6天,终于被保释出来了。栗秋立刻帮她订机票,当天下午,菁喆就飞回了波士顿。晚上,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菁喆感到自己像是从阴界上走了一遭。她决定不跟母亲说这些事情,免得家人担心。但怎么还栗秋的钱呢?总不能让人家什么都赔进去吧。

“跟学校打官司,不仅要把损失的钱要回来,还要学院道歉,以挽回被玷污的名誉!”茹欣媛义愤填膺地站在菁喆的床边,挥舞着拳头,像是准备要跟什么人打架。

“算了吧,你让她去告导师?那她的日子不是更难过。”栗秋坐在菁喆的床边,摇头说这不是个好办法。

“国际交流中心负责人真差劲。哼,如果换了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茹欣媛女汉子般数落着。

“但她是个学生。她上学期的学生签证的确过期了。这也不能全怪学校,菁喆你自己也应该早点去国际学生中心换证,既然转了专业,好多手续都要跟着转过去的。这次是个深刻教训,以后不能啥事都晕头晕脑的,你自己的生活一定得料理妥当,听到没有?”栗秋叮嘱着菁喆。

“但起码要跟学校交涉一下,别上了移民局的不良记录。”茹欣媛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

“这事可以再低调些。菁喆可以找从前的博导,请他给你写个证明,证实你上学期刚转了专业;再找现在的硕导,请他也出示证明,是他让你多选了网课,造成这样一个后果,你是无辜的。然后把这些材料的复印件寄给女律师,等案子撤销后,1500元保释金也能退回来了。再拿着4500元的费用收据,找学校负责人要说法。那时咱就不怕了,法庭都没判咱有问题。当然,如果咱们再研究研究法律,还可以上法庭。”栗秋有条有理地分析。

菁喆点头称是,她羞赧地说:“可是,借你的钱,我一时还不起,可能要等……”

茹欣媛在旁边仗义地说:“就你这呆样,等到什么时候还?得了吧,别为几个钱,把个好端端的知识分子逼良为娼,总共6000元对吧?我和栗秋各付一半。栗秋,你别欠菲利普的情,在他没娶你之前,美国鬼子绝不会给你吃免费午餐。”

栗秋说:“那好吧。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们。”

“打个借条。这样大家谁都不欠谁的。”茹欣媛催着菁喆去拿纸和笔。

栗秋走后,茹欣媛笑眯眯地问菁喆:“哎,我很好奇,你说有3个中国女人跟你关在一起,她们有啥事?”

“有个女的是河北人,办旅游签证来的,黑在这儿5个多月了,结果,在休斯敦到圣地亚哥的大巴上,被边检人员查出来了。”

“她请律师没有?”

“请了。她是以计划生育遭迫害的名义申请绿卡。她说她认识的一些中国人,用这个名义申办绿卡的成功率还挺高。”

“另一个什么情况?”茹欣媛还是笑眯眯的。

“是偷渡过来的,然后申请宗教避难。她在洛杉矶找了个律师,也交了钱,律师跟她说,你已经打了手模,可以随便玩去了。结果,在边防被抓。已经关了半年多。”

“她的律师不救她吗?”

“律师不接她电话。”

“她信什么教?”

“信个屁。她啥都不懂,她说,这些年,偷渡过来的人,大都以遭到计划生育迫害或宗教迫害为由申请绿卡。”

“这美国人也够傻的了,被这些低智商的人玩得团团转,还觉得在帮中国人捍卫人权。像你这样高学历的正规诚实的学生,他们倒是揪住不放。细节决定前景,如果哪天美国塌下来了,一定是毁在这些细节上。”

茹欣媛问:“还有一个呢?”

“那个有点神经了。3年前出公差过来的,然后黑在这儿,被边检抓了。开始她很生气,据说她还是个处长什么的,美国怀疑她有神秘的官方背景,她理直气壮地找律师打官司,状告美国政府。律师为了挣钱,骗她说官司能胜,但打了一年官司,钱花没了,请不起律师了。精神垮了,她就赖着不走。但据说,她很快要被放出去,而且有可能拿到绿卡。”

茹欣媛狐疑地:“为什么?”

“因为监狱也不想养着她,移民局打算遣送她回中国。可有意思的是,她的单位说,没她这个人。反而弄拙成巧,美国送不出去她,只好自食其果。”

“好玩!好玩!你在里面还有什么好玩的事吗?”茹欣媛像个小孩子似的问。

菁喆说:“里面有个50多岁的妇女,以前是加纳的法律博士,对美国法律政策十分精通。两年前,她专门从加纳坐着飞机过来,拿着旅游签证,故意滞留了几天,然后故意到阿尔帕索边检站晃悠,被边检站抓起来后,关进来了。”

“她想干什么?”

“她想挑美国法律的漏洞。”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据说,她出庭时,在与法官辩护环节,把法官驳斥得面红耳赤,令法官无地自容。其实她应该被放走的,但法官报复她,说既然你那么用心地来挑美国的法律漏洞,那我给你机会,你就在这儿待着吧,别出去了,我向你学习法律。”

“她没有罪,为什么继续关她?”栗秋很好奇。

“她好像骂了法官。法官判她蔑视法庭罪。她在里面已经待了3年,大家都叫她律师。谁有问题都找她咨询。”菁喆真成了讲故事的人,这几天,她遭遇的经历可真是太独特了。

“嗬!真是个牛人!她出来后,也不用回去,就在阿尔帕索当律师得了,肯定火。”茹欣媛乐了,说有机会一定要会会这个牛人。

“据说,她已经开始写书,计划等一出去,就出版,那时在美国社会肯定会引起一场轰动。”菁喆知道,这对茹欣媛来说都是爆炸新闻。

“我很期待看到她的书,真是太刺激的经历。人家这才叫为事业而忘我,是真境界。”茹欣媛对这个女律师称赞有加。

“更有趣的是,她还好像正在想办法激怒看守,控告被虐待什么的。她说,洛杉矶的‘恶魔岛’监狱曾经虐待过一位中国人,那人被放出来后,找律师打官司,结果,那儿的监狱赔给中国人400万美元。这加纳女人,想让美国政府赔给她更多的钱。”菁喆真长了不少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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