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女和D男
栗秋又是一夜未归。
第二天中午,栗秋带着菲利普来了。两人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
“我已经跟茹欣媛说了,我准备搬出去,她可以找新客户住进来,我预交的下个月房租也不要了。”栗秋乐呵呵地告诉菁喆。
“打算正式同居?”菁喆问。
“菲利普说我这儿住的人多,环境不太好,让我住过去,他也可以经常给我做点好吃的。”
“你真幸运,遇上一个好男人。”
“我也没想到会。他对我儿子的事也挺上心,还主动问,如果让儿子过来上学,孩子爸爸那边会不会同意。他家社区附近就有个很不错的高中,他希望孩子能喜欢那个学校。”
“挺周到呀!”
“是啊,他现在既是我的司机,又是保镖,还兼导游,还陪练口语,陪聊天。”栗秋话里话外都洋溢着幸福感。
菁喆把栗秋送到楼下,两人站在那里,又聊上了,“从昨晚到现在,安德鲁一直在发短信,咋办?”菁喆没主意了。
“没想到咱俩这出假戏,人家那边当真了。”栗秋笑道。
“我以为不理他,他能识趣呢,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嘘寒问暖。”
“那就直接告诉他,别发短信了。”
“我怕伤着他,他对我挺上心的。”
“干脆点,我觉得这人心理素质还行,别怕伤他,没准人家一转身又去找别的女人了,没事。他应该不会叽叽歪歪地整事。从现在开始,他来短信也别理他,过几天他就明白了。”
“不知怎的,就是有点不忍心。”菁喆同情地说。
“贫贱夫妻百事哀。别因为贫穷限制了你以后的发展,咱们可知道那是啥滋味,还是算了吧。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年轻时是个浪子。不然怎么40岁靠着兵役政策才开始买房,以前干啥去了?身上没攒一分钱!”栗秋完全是替菁喆考虑。
看到菁喆不吭气,栗秋又振振有词地劝道:“光这房贷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咱有病啊,跑这么大老远来是为了给世界上头号强大富有的美国人还房贷?咱图啥?坚决不干。再说,咱跟他也不是一个阶层,咱是知识分子,如果你在中国,能跟一个建筑工结婚吗?绝对不可能的事,咱不受这个委屈!”
菁喆感激地说:“你的考虑的确是现实的。谢谢你的贴心。”
“浪漫是需要资本的。”栗秋说。
“栗秋姐,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多了,对社会秩序是一个扰乱吗?”菁喆若有所思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至少婚配性别比会造成心理失调呗,心理失调的人多了,社会就不稳定了?比如你吧,无论在中国社会或美国社会,你都是优秀分子,专科知识顶级了,以A、B、C、D来排序的话,你是A女。但当你选择家庭伴侣时,却没有可匹配的A男,只能顺着往下找,发现B男和C男也没有了,只剩下像安德鲁这样的D男,你说你找不找吧?而男人和女人的择偶标准是反着来的,A男,希望找个B女,既体面又好驾驭;B男,愿意找C女;C男,找个D女,他可以接受。一般而言,男人是往下看,女人是往上看。菲利普和安德鲁这种美国男人,似乎不太在乎女人比他们强,这倒是挺有意思的事。反正,以这种排序推论,A女和D男一般是没人要的,北大清华的女博士和农村的光棍们一样会剩下。这个人群数量越多,潜在的不安定因素就越多吧。哎,我也说不清。”栗秋说起这些事来一套一套的,但还真有理。
“如果换了你,只剩D男的情况下,你会接受或选择吗?”菁喆一根筋地追问。
“但前提不是中国农村的光棍,而是指美国公民里的工薪阶层。你别混淆这两个群体,虽然都是D男,但差远了。如果美国这个D男,人品好,内心干净,对我一心一意,就算他学历低点,收入少点,社会地位不高,我也能接受。比如菲利普,也不是富有的人,但我就能接受他。毕竟我已过40岁,又有个儿子,我想给儿子创造一个好的教育环境,我没有更多选择了。那么你呢,你会不会接受D男?”
“不!绝不!”菁喆脱口而出。
“口气这么强硬?当然你年轻,又没孩子拖累,有资本说不。但我得实际点。”栗秋说。
正聊着呢,菲利普扛着栗秋的箱子下来。栗秋刚想上前搭把手,菲利普马上制止:“不,不,你不需要做任何事,这些事让我来。”
他说这话时,一脸男子气概,菁喆在一旁看着挺羡慕的。她想,如果自己愿意跟安德鲁在一起生活,他也会这么心疼自己的。可惜,自己不可能选择他。就算有这个倾向,母亲这一关也绝对过不去。
菲利普和栗秋要走了。菁喆对菲利普说:“你把我的好朋友带走了,你很幸运呀!”
菲利普指着栗秋说:“我们彼此都很幸运!”
忧
这晚8点多,安德鲁发来短信,问菁喆工作是否忙完。
菁喆没有回应。过了两个小时,他又给菁喆发了个短信说:“我知道你今天忙。那么你忙完后,想跟我聊聊吗?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你不想跟我说话吗?”
“我认为咱俩不合适。”发出这个短信,菁喆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是那样吗?我不相信你会发个短信就跟我分手。”菁喆没有再回复什么。这次,轮到安德鲁沉默了,他的短信和声音消失了两天。
菁喆给栗秋打了个电话,问栗秋自己应该怎么办。
栗秋分析说:“他还会跟你联系的,因为他不甘心。一方面他的确对你很上心,另一方面,他好不容易抓住一条大鱼,未来的女教授,心眼又善良,怎会轻易松手呢?”
果然,两天后,安德鲁又给菁喆发来短信,要跟菁喆当面谈谈。
菁喆也觉得就这样说完就无声无息不理人家很不好。至少应该让人家在情绪上有个缓冲,而且当面说清楚分手的理由,这才是自己的风格。
“好吧,这周日中午我请你吃中国餐。”
“太好了。”安德鲁在电话里又高兴起来。
“我会把餐馆地址发给你。”
“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谢谢。”
菁喆不想把两人的见面放到晚上,这样不利于分手。既然快刀斩乱麻,那就得考虑周全,细节决定成败。
菁喆再次请客,是想为心底那份淡淡的内疚买单,原来只是帮栗秋圆个场,结果人家真的用心了。虽然相处只有一周时间,但是冬夜里他大汗淋漓地举着冰淇淋向她走来;他骑大摩托带她到乡下兜风;他带她到农场买新鲜水果;他为她做烧烤;他为她酌满啤酒,自己却只喝白水;他为她放倒折叠椅,让她躺在上面享受玻璃房里的阳光……他还是给菁喆留下了许多美好回忆,她真的从心底感谢他。
菁喆提前半小时,就坐在中国城的“南北和”餐馆里等安德鲁。
安德鲁进来了,还是像往常一样,穿着一身干净却朴素的工作服。但这次他一脸凝重,不像前两次见到菁喆,脸上就笑开了花。他意识到这将是最后的午餐。
“你好吗?”他问。
“很好。”菁喆一歪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不好。我一直在想你。”
“赶紧吃饭吧。尝尝,辣椒炒茄子拌米饭,为你多要了一盘。”在菁喆的催促下,安德鲁不得不低头吃饭。转瞬,他脸上有笑容了,直夸这饭好吃,味道真好。
“那就好好享受吧!”菁喆让话题一直围绕着吃。餐馆人多起来,大多是中国人,也有几对美国人。菁喆想,如果自己说英语,美国人能听懂,中国人也能听懂。所以,她现在不想多说,至少不想让无关的人听到这张桌子上一对男女的谈话内容。
安德鲁吃饭的速度很快,到底是当过兵的。菁喆眼疾,迅速叫来服务生结账。安德鲁自觉地从口袋里掏出20美元要付账,被菁喆坚决阻止。他大概想起菁喆曾经提醒过他的,中国男女外出吃饭,都是男人付账的风俗。
“我说过我请你。”菁喆暗地里嘀咕,你那点钱也不够啊。
安德鲁想折中,他放在桌上10美元,那意思是各付各的。菁喆把钱推给了他。她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一顿饭钱就能赎回内疚感,这已经很廉价了。
菁喆平静地说:“走吧。”
安德鲁起身,跟她来到门口,并认真地对菁喆说:“谢谢你请我吃午餐。”
“不客气。你的车呢?”
安德鲁指指不远处,说摩托好停放。
“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谢谢。我还有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两人不合适。”菁喆咬着嘴唇说出这句话。
安德鲁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深情和依恋。
“对不起,我们利用了你。”菁喆小声地道歉。
安德鲁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另外,我也不喜欢你那个室友。而这种现状是不可改变的,对吗?”菁喆故意捅到安德鲁的软肋。
安德鲁叹了口气,还是没说话。
“所以,我们就这样吧。就当我们从未开始。”菁喆的目光始终望着别处。
安德鲁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很伤心。我舍不得你。”
菁喆安慰他:“你很快会在网上找到新的女朋友。”
“你看见了,我每天都是工作,工作,工作。”安德鲁失望地说。
“你将来会生活得很好!”菁喆还是一嘴道别的话。
“那么,你保重自己。”安德鲁只有叹气的份儿。
“你也是。”菁喆又紧跟了一句,“再见。”
在菁喆的再三催促下,安德鲁骑着他的大摩托走了。看着他那孤独的背影,菁喆有些怜悯,挺好一个人,怎么混得那么穷呢?怎么每天都干苦力活呢?她真心祝福他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女朋友。
菁喆难受了一下午,干活也心不在焉。她给栗秋电话,说:“散了。”栗秋说:“别难过,他心理素质好。”
果然,晚上菁喆到交友网上扫了一眼,看到安德鲁在上面晃呢。而且,他在栗秋给菁喆新注册的“莫琳”的照片下留言:“喂,你好。我对你很感兴趣,你愿意跟我联系吗?”
菁喆扑哧笑了,内心的沉重感也消散了。这老美果然痛快,不拖泥带水。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他感兴趣的中国女孩“莫琳”就是菁喆本人。看来,这安德鲁就盯上了中国女孩。也许下一次,他真能逮到一个中国女孩,但愿那女孩别再骗他或甩了他。
栗秋也笑着说:“许多中国女孩还以为所有的老美都有钱呢。狗屁,你看安德鲁就是个穷光蛋。美国法律规定,男女离婚后,男人要抚养孩子,如果妻子不再嫁人,男人还得负担其前妻的一部分生活费。所以,很多美国离了婚的男人藏起来了,或跑到国外,因为他们没有能力负担。在美国,结了婚的男人没有地位,所以男人都不愿结婚。”
“怎么会没地位呢?”菁喆很好奇。
“菲利普告诉我的,说他的一个同事在家排位第四,第一位是老婆,第二是孩子,第三是狗,第四才是他。”
“哈哈哈!咱们以前在国内看的美国电影里,怎么从来没演过这种家庭戏呢?真是长见识了,相比之下,中国男人还是地位高呀!”菁喆也乐了。
菁喆果断地了结与安德鲁的关系,她的情感生活又回到最初,她的灵魂仍然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隧道里漂移,她仍然没有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自己期待的人到底在哪里?正因为还有期待,所以她才不敢轻易迈入哪道门槛,怕有更大的失望等着她。经历了这么多,菁喆的心还是硬不起来,还是对万物万事有着惧怕心理,还是不想伤害别人,结果不断给自己加上一道道沉重的枷锁。难道她天生就是吃苦受罪的吗?谁知道呢。
刨根问底
又到了跟母亲QQ聊天的时间,每周对话时,母亲都追问找男朋友的事,菁喆躲闪着不说,有时被逼急了,就扔下一句:“你又不知道美国啥样子,你哪知道找个合适的人有多难。”今晚母亲又问:“去找了没有?”
“找了。”
“啊,太好了!快说说,怎么样?家住哪儿?父母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他在哪里工作?一月工资多少?对你大方吗?”
“妈,我是说,我的室友帮我介绍了一个,见了两次面,就拉倒了。”菁喆连忙更正。
“为什么?你咋不跟我商量商量呢?让我先看看照片,再决定也不晚呀!”母亲抱怨道。
“我是按您的标准,跟他谈了。他长得还行,个子也高。但工资太低,手里没积蓄。另外,工作单位也一般。”菁喆淡淡地说。
“工资多少呀?”
“一个月6000美元。”
“不少呀。合咱人民币快4万了,跟你爸一年挣的钱差不多。”妈妈在电脑那头,掰着手指头算。
“我爸那是实际收入,美国这边的税很高,七扣八扣的,加上房子还贷,每月也就只能剩下一千多美元。就值到咱家走个来回的机票钱。我估计您不会同意的。”菁喆导引着母亲往坏的方面去想。
“那是太少。不行!他这是干什么工作呀,怎么拿这么少的工资?”
“既然都拉倒了,干什么工作也没关系了。反正我开始找男朋友了,这需要时间,需要运气。您别老催我,您就照顾好家里,别老操心我的事了。有些事得随缘,急也没用。”菁喆暗示母亲转移注意力。
“那就让你的室友再帮着介绍一个。你不是还有另一个室友吗?让她们都帮帮忙给你介绍,人多力量大。”母亲倒是豪气。
“妈,这不是干体力活。人再多,没有合适的人,也没用。再说,她们自己还找不到合适的人呢,哪有合适的介绍给我。您就别老提这个事了,行不行?”
“看你这个样子,我真着急。不行我去一趟吧。”菁喆感觉到,妈妈在那边急得跺脚。
“妈,您就是来了,也帮不上忙,还得花路费钱。都是我不好,您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争取给您交一个满意的答卷。”
“行行。你就驴拉磨一样地慢慢挪着脚走路吧。我够不到你,管不了你,但你记住,家里老的小的,都睁大眼睛盼着你荣耀的那一天。”
“妈妈,其实现在的美国博士跟过去的不一样了。并非在美国读博士的人就一定很厉害。”
“美国的博士比咱北大清华的都牛,这个我知道。”母亲以为女儿是在谦虚。
“可是,在美国,就算哈佛大学也有照顾性指标,也就是说学习一般的人同样可以申请到哈佛大学。比如,奥巴马读高中时成绩一般,但他可以申请到哈佛大学,因为越是顶尖大学越要照顾黑人;再比如我的室友,她是麻州大学的访问学者,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学术成就,但指导老师只要同意,就可以给她发邀请信,她就能来;现在国内好多官员都能来哈佛大学培训,因为中国政府有钱,愿意送官员到美国来镀金。其实你说他们到哪个大学不能培训,为什么非花高价到这儿来?就是显摆和虚荣心呗,跟国内的人吹牛时,有资本。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连课都听不懂,美其名曰说自己是哈佛大学的。”菁喆撇着嘴,一脸的清高。
“别跟我啰唆那么多。我只关心你以后的事。你还是赶紧找工作,找男朋友吧!”母亲永远能抓住重点。
菁喆默默地下了线。她只觉得冤枉,从未说过自己厉害,可为什么妈妈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呢?一旦被套上“厉害”的标签,心里怎能轻松呢?自己现在就像被蒙上眼拉磨的驴,只能吭哧吭哧地往前走。
谢谢阅读!有兴趣的读者,请看Amazon读者读后感 或在Amazon直接购买此书:
http://www.amazon.com/Leftover-Women-Chinese-Edition-Zhang/product-reviews/1941615007
http://www.amazon.com/Leftover-Women-Chinese-Edition-Zhang/product-reviews/1941615007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