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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剩女》(二十二)

(2014-12-07 07:50:20) 下一个




木 匠


一个叫安德鲁的波士顿男人也让栗秋有点心动。他与栗秋同岁。他说自己是土木建筑工程师,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同居十年后分手。他说他喜欢亚洲女孩,因为她们温柔。在网上跟他打招呼后,他就开始每天定时给栗秋留言,而且总是叮嘱栗秋天太凉了要多穿衣服,工作不要太劳累,要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栗秋想,既然都在一个城市,那就见见呗。于是约了他,虽然没抱多大希望能怎么着。但这天下午4点左右,安德鲁开着一辆擦得铮亮的工具车到了33号公寓楼下,他说要带栗秋去海边看落日,初冬的落日很美的。还扬扬手中的沙滩巾,说对不起,只有一块,问她自己可否带一块?栗秋便转身又去取来浴巾。


在两人驶向海滩的路上,车突然坏了,栗秋暗想,难道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但她没敢说,只见这安德鲁把车推到路边,自己折腾半天,竟然修好了。栗秋不禁对他有些好感。安德鲁不停地道歉,弄得栗秋还挺不好意思。两人在海滩上欣赏了落日,拍了许多照片,直到天渐渐暗下来,安德鲁说走吧。他自然地搂着栗秋的腰,两人在海滩上漫步了一会儿,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栗秋感觉挺舒服的,当然,安德鲁不止做了这些,还有进一步行动,栗秋也都笑着配合。两情相悦的事,为啥要拒绝呢?


安德鲁说他的工作和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晨4点半起床,弄好早饭,5点出门,开1小时的车到工作的地方,吃早餐,6半点开始工作,到中午12点吃午餐,12点半继续工作,然后下午3点结束工作,驾车返家,回到家多半在4点前后,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到健身房做1个小时运动,洗漱,做晚饭,然后看电视,就休息了。每天如此。栗秋对他有了更多的好感。


第二天,安德鲁又情不自禁地约栗秋见面。这次安德鲁带她去了他家附近的公园,时值初冬,夏时的枝繁叶茂,已经变成一条条枯枝。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结着薄冰的湖面被晚霞映衬出一片琉璃之色,倒也有几分浪漫和诗意。


安德鲁拉了拉栗秋,笑着说,别离我这么远,靠近我。栗秋也笑着说,已经很近,不能再近了。安德鲁把栗秋拉过来,揽进怀里,安德鲁胯间那个东西便硬了起来,安德鲁引导着栗秋的手去触摸它,栗秋动了几下,缩回。他显然没过瘾,干脆自己弄了半天,终于泄了,这才长长舒口气。栗秋私底下想,这是个性欲旺盛的男人,估计女朋友离开后,他主要靠手淫解决生理问题。


安德鲁把栗秋送到她的楼下,对她说:“这周六,我想请你到家里看看,我给你做美国晚餐怎样?”栗秋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也选在这周六?但嘴上却问他会做什么?他说:“烤肉,还有比萨。”栗秋笑着说:到时再联系吧。”他能请自己到家里去,说明这个男人也挺诚意的,但栗秋也意识到,一旦去了他家,可能晚上就得住下,一旦住下,就不能轻易说分手,到底去还是不去呢?栗秋很纠结,因为这时,另一个叫菲利普的男人也在等着她的回复。


美国宅男


跟安德鲁一样,菲利普也是个高个,但五官更帅气,年龄只比栗秋大4岁。他跟栗秋的相识都是缘分,栗秋刚注册“老虎”网站那天,菲利普是众多给她留言的男人中的一个,当时谁也没在意,只是相互留了雅虎邮箱地址而已,然后,菲利普就忘记了这件事。那几天,因为台湾男人通过雅虎邮箱给栗秋发照片,栗秋才把雅虎邮箱打开,挂在网上。也是那天,菲利普也开设了一个雅虎邮箱。突然,对话框里自动跳出一条信息:你的朋友“索菲娅”此刻在线。“索菲娅”是谁?菲利普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认识这个人的。于是,他问道:“请问你是谁?”栗秋也忘了对方是谁,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我是一个中国女人,索菲娅是我的英文名。”


“我们认识吗?”菲利普问。


“我想,我们应该在哪个交友网站认识过。”栗秋坦言。         


“那么应该是老虎网站,我仅去过那个网站,而且只浏览过几天,就关闭了。那么,你为什么到那个交友网站呢?”菲利普好奇地问。


“我想找一个真正的好的美国男人做丈夫。”栗秋回答。


“你找到没有?”


“还没有。”


“你真的是中国女人?”


“是的。”


“你在哪儿?”


“我在波士顿。”


“如果不介意,请把你的电话号码发过来,我现在就给你打过去。”菲利普很好奇地想试探一下。


栗秋想,那有什么介意的,她当即就把手机号码发给了他,而他也真的打来电话。两人开始聊起来,他说他已经离婚,因为前妻的生活风格比较奢侈,花钱大手大脚,两人也没什么太多的共同语言,所以离了。他们没有孩子,他自己独居。他还把每个房间的照片发过来让栗秋看,房间宽敞明亮,最重要的是整洁。他说,他不喜欢上网,不喜欢看电视,每天下班回来,就是清理房间,享受美食以及健身。他在一家很大的汽车公司当工程师。栗秋暗喜,这不就是典型的美国宅男吗?她飞快在网上查了一下,他说的那个公司,果然是美国最大的汽车公司。很快,他们定了见面时间。


菲利普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和健壮,肤色红润,高挑的身材,不胖也不瘦,他很愿意跟栗秋探讨历史和文化问题。他驾车载着她去了麻省理工、波士顿大学以及东北大学等有特色的院校。


菲利普的举动已经让栗秋感觉到文化味了。第二天下午,他又急切地约栗秋见面。这次,他要带着栗秋去看肯尼迪家族图书馆和纪念馆。他说,他家的老房子离肯尼迪故居不远,也算得上近邻了。这让栗秋眼前一亮。


肯尼迪在竞选连任总统时在德州遇刺身亡,他的家族在波士顿,成千上万的支持者捐资,在波士顿的海边修建了肯尼迪图书馆和纪念馆。菲利普认真地向栗秋介绍:“肯尼迪的爷爷曾是波士顿市长,父亲曾是美国驻英大使。肯尼迪当总统时,他自己任命大弟为美国法务部长。他小弟是马萨诸塞州参议员。”


“噢,这是个政治家族啊!”栗秋感慨。


菲利普怕栗秋对肯尼迪有误解,忙解释说:“肯尼迪本身确实很有才干。早在太平洋战争期间,他指挥的舰艇被击沉的情况下,他营救了许多船员,还率领他们脱险,为此,他获得过美国军方的紫心勋章呢!另外,他也很有文采, 写过两本书,都很畅销,一本是他在本科做论文时写的《英国为何沉睡》,主要分析英国为何没有察觉和阻止德国纳粹的崛起;另一本是人物评传《当仁不让》,获得了普利策奖,你根本想不到,那是他背部做大手术后,在病床上完成的。”


栗秋听着菲利普用敬佩的口吻赞扬他的民主党总统,心下欢喜不已,暗想,凭着这番聊天,这人也差不了。就算跟他发展不成婚姻关系,也可以做朋友啊,等儿子来了,可以让他带着当导游转转。


两次见面,栗秋和菲利普连手都没碰过。这倒让栗秋疑惑,自己是不是碰到了美国皮肤中心的怪人了?巧的是,菲利普郑重其事地邀请栗秋,本周六是他父亲的生日,他想带着栗秋去父亲家参加家庭聚会。他的母亲两年前去世,他有三个姐姐,他们都会带着家人过来。


三个条件相当的男人都约她在本周六见面,都对栗秋有诚意,而且见面的频次都密不透风,想错都错不开,怎么办呢?


扯 谎


菁喆还是第一次见到栗秋这样束手无策。菁喆开心地笑了。


“快别笑了,帮我拿个主意呀,去哪家?见哪个?”


“好办。加减法呗。首先,把台湾男人删除。第一他年龄太大,有代沟;再说,他离咱这儿太远,了解起来不方便,这话可是你告诫过我的;后面这两个嘛,还真有点难办,都是波士顿的,感觉都挺不错。”


“对,我也是这么想,那个台湾人就先算了,太远。那你帮我从这两人中选一个,应该和谁约会?”


“菲利普好像文化素质高些,更愿意聊天聊历史,还邀请你去见他家人,可见他很有诚意;安德鲁听上去动手能力很强,但文化素质低些,似乎你们在一起没得聊。你个人更喜欢跟谁在一起呢?”菁喆淡定地问。


“安德鲁过日子应该靠谱,也会体贴人,跟他在一起生活,家务活估计他全包了。但正像你说的,可能我们在一起只能生活,其他的谈不了多少。可我也不是求大富大贵的人,只求跟一个内心干净的男人平稳过日子,丢掉他太可惜;菲利普呢,更喜欢跟我精神交流,每天晚上准时来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他还真是用心。但现在还没拉过手,谁知道其他方面有没有问题?他让我参加他的家宴,我还真的有点紧张。自从到波士顿,也见过一些美国男人了,但从未被邀请到家里去,甚至咱主动提出去人家里看看,他们都躲躲闪闪的。你说这三个男人怎么回事?平时千呼万唤都不见踪影,但现在说来吧,又一下子全都来了,好像约好了似的,都定在周六见面,这不成心考验我吗?真愁死了。我就怕见了这个人,就失去了另一个人,跟他们的接触时间都短,谁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呢?你快帮我拿个主意,我到底去谁家?”


菁喆帮栗秋拿主意说:“去参加菲利普的家宴吧。我感觉这人跟你有话说,也很在意你,尊重你,他能把你引荐给家人,说明他的家庭和睦。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不讲亲情关系的。”


“可是万一他是个有怪癖的人,接触几天就不行了,而安德鲁这边也走了,我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吗?”栗秋真的纠结了。


“那就周五先到安德鲁家,周六去菲利普家呗。”


“可安德鲁说了,周五那天他替另外一个人加班,没时间。要是我提出再另约时间,他一定会起疑,因为周末是个敏感的日子。可如果跟菲利普已经好了,再见他就不行了,那我不是两头骗了吗?不能干这事。”栗秋选了一条黄底绿花围巾试戴一下,又换另一条湖蓝与深红相间的在脖子上比画。


“安德鲁一般几点下班?”菁喆问。


“下午4点左右。”栗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摇头。


“那就周五去他家吃晚饭,然后告诉他,周六你加班。”


“这倒是个好办法。”


“可我去吃晚饭不等于自投罗网吗?明摆着给他创造留我过夜的条件。我不想那么做。我想到菲利普家后,看情况再定下步该怎么办。”


“你拉着我去呀!我们一起到他家,吃过晚饭就跑,他能怎么着?这样两头都不得罪。”


“可是如果觉得他和菲利普都好,我还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跟谁,这怎么办呢?”


“有点难。”


“这样吧,你帮我忙。”


“怎么帮?”


“你跟我去他家,这不就认识了吗?然后你先跟他聊着,来往着,反正都是朋友呗,再说你闲着也是闲着,跟他了解点美国人的风俗不也挺好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拖住安德鲁?”


“美国男人是很实际的,根据我的经验,如果这次拒绝了他,一转身他就去见网上的其他女人,他们闲不住。”


“拖到什么时候结束?”


“一周吧。那时我跟菲利普若是成功了,更好;不成,我就回头来找他。”


“呵呵,万一我没帮你拖住,用上他或被他用了,怎么办呢?”


“那就用呗。呵呵。反正你也没男朋友,这男人也还靠谱,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先处着呗。我不在意。”


“你倒是大方。这样吧,我先陪你去他家,应应急。以后的事再说吧。”菁喆拿出了西北人的豪爽劲头。


旗 袍


第二天,栗秋编了个什么理由,反正跟安德鲁达成了一致,周五下午5点,他准时来接栗秋。栗秋说,对这种愿意付出真心的人是不应该扯谎的,既然已经扯了谎,仅限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则,自己要为这谎言的后果买单。事先,栗秋并没有告诉他,菁喆也要去他家。但栗秋有把握,他不会当面拒绝栗秋带个女友去他家的。


菁喆没见过安德鲁,但已见过栗秋和他在海边的照片。知道这是个头顶有些秃,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


果然,当安德鲁兴致勃勃见到栗秋,而栗秋又把菁喆介绍一番时,安德鲁只好说,OK,欢迎你一起去。当然在此之前,栗秋已经准备了晚饭所需的食物。


安德鲁看上去比较老相,但五官还算周正,性格外向,甚至有些好动。


安德鲁打量着穿立领半袖织花旗袍的栗秋,情不自禁地连连赞叹:“我的女王,你太美了!”


栗秋抿嘴笑而不语。她今天穿了件玫瑰粉色的旗袍,显得格外娇俏与柔情。一件长款黑色呢子大衣,脖颈处搭配一条白色羊绒围巾,脚上是一双尖头的丝绒雕花高跟鞋,头发被梳成双髻的,双手自然地搭在收紧的小腹前,更衬托出她的温婉儒雅的气质。


上次与安德鲁见面时,她把头发高高盘在头顶,穿着一件无袖的图案清晰的素雅旗袍,搭配珍珠耳坠,以及一件藏蓝色风衣,显得落落大方,当安德鲁递给她矿泉水时,她也只是文雅地动用小臂去接,安德鲁长到40多岁,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文雅高贵的东方女性,他本能地开口闭口称“我的女王”。


安德鲁开了一辆锃亮的暗红色工具车,与栗秋俏丽的旗袍十分不相配。安德鲁一个跨步冲到车门前,拉开车门,对栗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扶着她入座。


栗秋不紧不慢的,把呢子大衣搭在手边,落座时先理一理后裙摆,给自己的身体弯曲以足够的空间。她穿的这件连体旗袍非常紧身,如果换是菁喆穿这种衣服,一定想不到需要腾出空间,那将很容易引起面料的轻微撕扯。


菁喆看到栗秋这个做派,心里直想喊她夫人或娘娘什么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从皇宫里走出来的美女。她再斜眼看安德鲁,眼前这个男人应该配不上栗秋。但栗秋与他怎么发展,栗秋心里自然有数,轮不到菁喆操心,她只需配合好栗秋就行。


栗秋从大学时代就喜欢旗袍。她姥爷的家族,也算是前清的遗老遗少,因此姥姥箱子底下压着一堆旗袍,而那正是栗秋小时候最喜爱的衣服。姥姥一生都爱旗袍,她当小学生时,国民政府出版了一个条例,把旗袍定为国服,在重要的庆典、节庆、礼仪性场合,女性必须穿旗袍。栗秋很羡慕姥姥那代人,可以一直穿旗袍,可惜“文革”开始,不再让女人们穿了。所以,栗秋是穿牛仔裤长大的一代。但她一直记得,上中学时,每到放学回家,她总是偷穿姥姥那宽大、缀了许多装饰、拖至脚面的旗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虽然以北京为中心的“京派”旗袍才是中国的正宗旗袍,但以上海为中心的“海派”旗袍更讨栗秋喜欢。它在改良领子、袖口、腰身时,吸收了许多外来元素,裁剪更加衬身适体,把成熟后的栗秋的身体曲线衬托得婀娜多姿。这些年,旗袍在女性中开始流行,但不知怎的,现在的女孩就是穿不出那个年代“海派”旗袍的味道。栗秋仿照老上海旗袍的样子,美滋滋地给自己定做了十几条心仪的旗袍,有绸的,有缎的,有纱的,有丝的,有布的;有长袖的,有短袖的,有无袖的;有的开衩低,有的开衩高。


栗秋的体形特别适合穿旗袍,削肩、微耸的胸、细腰、圆臀,无论哪款旗袍穿到她身上,从正面看都是X形,从侧面看是S形。栗秋特有的曲线魅力,不知迷倒多少男人。其中就有跟她有过一段真感情的老桑。可惜,有情人注定不能收获婚姻。既然从那段情里走出来了,轻易不再去触碰它了。


现在,栗秋坐在中间,菁喆坐在靠车门的地方,安德鲁一边开车,右手臂毫不掩饰地时时伸过来搂一下栗秋的肩膀。栗秋不迎合也不拒绝,表情肃穆,毕竟她有些紧张。安德鲁的家与菲利普的家都住在波士顿南部的加美可社区,从地图上看,两个住处离得特近,万一碰到一起怎么办?那不穿帮了吗?


菁喆为了活跃气氛,提议晚饭喝点酒。她看到安德鲁身强力壮,而且在她看过的美国电影里,这个年龄的男人都喜欢喝啤酒什么的。没想到安德鲁却一口回绝,说他戒酒已经十几年。然后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栗秋以为安德鲁是不满意她带来了菁喆,又不想让女友失面子,便转脸温和地问菁喆平时喜欢喝哪类酒,因为她也不清楚菁喆是否真的喜欢喝酒。


菁喆知道栗秋的用意,便大方地问安德鲁有啤酒吗?她觉得,像安德鲁这样的人,既然没有家庭,平时怎么也得有几个朋友,朋友相聚时,怎能没有酒呢?然而安德鲁却平静地回复她,家里没有酒,但菁喆如果想喝的话,他可以到超市去买。栗秋也平静地建议,那就去买吧。


安德鲁听话地把车开到一家“大减价超市”门前,栗秋看了看店名,没说什么。三个人进了超市。安德鲁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比利时“蓝月亮”,3美元一瓶,一打6瓶。栗秋以为安德鲁能结账,不就18美元嘛,何况她们还带着菜来了。但安德鲁却远远地站在一边。栗秋有点失望,她伸手要付账。菁喆立刻抢着刷卡,说是谁喝酒谁付账。话虽这么说,两个中国女子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要是在中国的北方,一个大老爷们儿肯定不会让女人花这点钱的。


安德鲁的小房子靠近路边,这是一栋殖民地时期建筑风格的小房子,菁喆注意到,房屋门前还插着美国国旗。


三人进到暖乎乎的屋里,没想到屋里还有女人。一个40岁左右的黄头发、白皮肤、个头不高的女人,正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涂着血红指甲油。她穿着一套很短的睡衣睡裤,能看到大半个乳房,小腹的大部分也露在外面,菁喆很想过去给她往腰上提提睡裤。


安德鲁表情严肃地介绍说:“这是朱迪,租住我的房子已经两年。”


栗秋和菁喆客气地跟朱迪打招呼,但她却爱答不理,只欠了欠身子,仍然躺在那里看电视。


菁喆小声问栗秋,这女人为什么这样?真不懂礼貌。栗秋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朱迪,暗示菁喆别吱声。


安德鲁兴致勃勃地带着两人参观他的房屋。这是个小型住房,二层是个尖顶,只放了些杂物,不能住人;一层有二房二厅,大约七八十平方米,还有一个地下室,放有安德鲁的健身器材、摩托车、洗衣机、烧烤器械、锄草机、除雪机以及杂七杂八的零件工具。


菁喆和栗秋都还是第一次到真正的美国人家里。凭直觉,安德鲁应该属于美国的普通工薪阶层。墙上挂着一张士兵们的合影照片,菁喆问安德鲁是否当过兵,他很自豪地点点头,说他40岁才去陆军部队服役4年,这期间,与他同居10年的女友有了另外的男人。栗秋和菁喆对视一下,都觉得纳闷,怎么美国人到40岁还能当兵?但安德鲁却说得有鼻子有眼,他说2006年,美国为了扩充兵源,将陆军征兵年龄上限提高到42岁,事实上,他是三年前才入伍的。菁喆吃惊地问他,难道你现在还在服役吗?安德鲁没有给她一个清晰的说法,只说,一边工作一边服役是很正常的事呀。菁喆关心,安德鲁退伍后,政府能给他什么优惠补贴。他不以为然地回答,只要在军中服务90天以上就可以享受退伍军人部发放的退休金、医疗服务、住房补贴、教育补贴和职业培训的福利待遇,就是为了这些,他才去服役,结果把女朋友弄丢了。但他反应很快,话声一落,立刻又说,不过,现在又有了一位漂亮的中国女朋友,他很自豪。


栗秋和菁喆用中国话小声说,这家伙嘴巴真甜,看来是哄女人的高手。安德鲁听不懂中国话,用英文问她俩在说什么。栗秋解释说,我们想知道你服役后得到了什么具体的好处。安德鲁立刻眉开眼笑,开心地说他得到6.5万银行贷款的优惠照顾,否则以他的非军人身份,他是拿不到这笔优惠贷款的。说到这里,他指着照片中的一个年龄更大的男子说,就是那个大哥劝他入伍的。当他还是个小混混时,那个大哥一直给他撑腰。这时,栗秋和菁喆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她们都同时想到了“黑帮”,脸上是复杂的表情。这个细节当然没有逃过安德鲁的眼睛,他知道他说得太多,可能有什么地方让这两个中国女子不自在了。于是,他过来搂着栗秋的腰,请她俩参观他的厨房,他要给两位漂亮的女客人做烤鱼吃。


安德鲁的厨房干净整洁,栗秋和菁喆又包饺子又炒菜,期间缺少调料,安德鲁还腿脚勤快地跑了一趟超市。


饭做好了。栗秋很周到地让安德鲁请朱迪一起坐到餐桌前,因为她觉得三个人在吃喝,只剩一个人不好。


安德鲁很高兴地邀请了朱迪,朱迪淡淡地接受了邀请。


栗秋又添了一层心事。因为安德鲁在餐桌上表示,明天栗秋白天加班,所以,他准备预定明晚7点音乐会的票,陪栗秋过周末。


栗秋没有马上扫他的兴,可心里暗暗叫苦,菲利普已经把明天一天的计划告诉她了:中午来接她,午餐后,一家人到波士顿公园游玩和照相,然后和菲利普一起去波士顿美术馆,最后去听晚上7点的音乐会。这两个男人怎么都这样热情呢?都想请她听音乐会,害得她想把时间错一下都没机会。


菁喆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大声说,自己明晚也想去听音乐会,朱迪一听,也大声说,她也想去。安德鲁得意地笑笑,建议道:“那好呀,你俩结伴一起去。”这下菁喆哭笑不得了,她根本不喜欢这个叫朱迪的女人。而朱迪一沾酒立刻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话很多,在提及美国男人,她的两个大拇指立刻双双朝下,舌头也伸得老长,表示作呕。菁喆这才发现,她的舌尖上钻了个小洞,挂着一只金属环。6瓶啤酒,朱迪就喝了4瓶。


安德鲁佯装不在乎朱迪。他从冰箱里拿出巧克力冰淇淋作为饭后甜点,大声宣告自己最爱吃这东西,菁喆为了营造轻松氛围,还故意把盘子底还舔了一圈。栗秋用感激的眼神向她致谢。她知道菁喆平时才不是把自己当猴耍的人呢。


安德鲁收拾厨房倒是一把好手,利索极了。他说栗秋和菁喆做饭累了,他来清理餐桌。她们也没争让,就看着他干活,他一边洗碗,一边跟两人说笑,很开心。


吃过晚饭,菁喆提出早点回去休息,因为第二天还要在实验室忙一天。安德鲁尊重菁喆的想法,说先送她回去。栗秋赶紧说,自己在实验室站了一天,也累了,明天还加班,也得回去。


虽然安德鲁很失望,但也只能如此。他把吃剩下的菜和水饺都打包,给两人带回去。


他恋恋不舍地把两人送回家,途中,还特意带她们到社区附近的公园绕了一圈。


一切都妥妥当当的。回到房间后,栗秋和菁喆长舒一口气。


栗秋打开邮箱信件,收到了下周去取驾照的通知。栗秋开心极了,她大声向菁喆承诺,等寒假儿子过来时,她将邀请菁喆一起去美国南部自驾游。对栗秋来说,这几天真是好事连连。


即兴悼词


屋里静悄悄的,栗秋和菁喆都以为茹欣媛不在屋里。但是茹欣媛房间的灯却突然亮了。


茹欣媛穿着长长的睡衣,披着披肩,悄无声息地倚在门边,说:“今天我去参加了托尼妈妈的葬礼。不知为什么,回来后有种重新活了一回的感觉,就想跟你们说说话。”


“啊,你又跟托尼好了?”菁喆迷惑地问。


“我跟托尼虽然不睡在一张床上了,但我们还是朋友。”


“他还闹腾着要自杀吗?”栗秋很关注托尼的心理状态。


“就是因为他的情绪不稳,我才放不下,才答应跟他继续做朋友,毕竟我们相处8年,而且他是在我最困难时出现的,我对他多少有些感恩之心。他把我带进美国白人圈子,又总是甜言蜜语地在他的朋友圈里赞美我,这使我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也更自信了。就凭这些,我还得跟他做朋友。”茹欣媛真诚地说。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他的家庭?他妈妈怎么突然走了?”栗秋问。


“美国人见面时,通常就是聊聊天气和球赛,说些赞美的话,很少涉及别人隐私和不快乐的事。我倒觉得这种处理关系的方式挺好的,潜移默化地,嘴巴就收紧了。相处时不惹是非,人际关系也不累。但咱们是中国人,我不介意跟你们说起我和他的关系,以及他妈妈的死。其实我很敬佩他妈妈,他父亲10年前先走了,但老太太一直能照顾自己,5年前还能开车购物呢。我在莱克星顿见到她时,她正在家里试刚买回来的一双鞋,那鞋精致极了,是那种时尚的细高跟,墨绿色鞋面,窄窄的浅浅的鞋口,特别秀气。当时我就想,天哪,这个年龄,她还这么优雅!她亲自给我做饭,给孙子们编织圣诞小袜子,给亲朋好友寄送她亲手做的圣诞卡。她送给我的卡片图案是,一棵树干上有只小鸟虽在歇脚,但小鸟望着湛蓝的天空。老太太说,一看见我,就觉得我是个想飞得很高的人,她喜欢我这样的女性。她教给我如何做美国人吃的早餐,如何烤牛角包,如何持家,如何侍弄花草,如何鉴赏油画。我只去过她家三次,但每次她都笑眯眯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真觉得她是个很美好的老人。尽管我和托尼分手了,但前几天当我从托尼姐姐那儿听到老太太去世的消息,我还是很难过。于是,我反反复复地回忆起我们每次聊天,回忆起她说过的生育每个孩子的艰难过程,以及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我很用心地写了一篇追忆的文章,发给托尼和他的姐姐,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为我和托尼以及他的大家庭做一个完美的收场,也算仁至义尽了吧。没想到姐弟俩看了我的文章后,都哭得不行。他们说,他们做儿女的都没有我懂他们的妈妈。他们央求我主持老太太的葬礼,并征得我的同意,把这篇文章当作老太太葬礼上的悼词。你们不知道这老太太年轻时有多漂亮,多雅致,我愿意送她最后一程。所以我去了。”茹欣媛含着泪水说道。她拿出翻拍的老太太年轻时的照片,栗秋和菁喆都惊讶得不行,“太美了,像以前的美国大牌电影明星!”栗秋喊了出来。


“是的。她很美。她承袭了先民的吃苦耐劳、勤俭、助人为乐的美国精神。”茹欣媛说。


“你的文章里都写什么了?”菁喆问。


“我忘了。现在只记住几个片段,我说您呈现给我的魅力至今让我惊叹,因为等我80多岁时,可能老得都走不动了,而您却仍然端庄美丽。听说您是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边喝完最后一杯咖啡,一幅未完成的以蔚蓝天空做背景的油画就立在您身后,您还披着一条深绿色披肩,您就那么优雅地睡着了。我相信您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走在一条铺满鲜花的小路上,那是一条通往天堂的路,那时微风吹起了您银白色秀发。作为女人,有着怎样的认识,才能到老了还有您这样惊人的风姿呢?对这个世界而言,您来过,很精彩。”菁喆听得都入神了,茹欣媛却摆摆手说:“算了,其他的记不住了,反正葬礼结束后,我突然有了些感悟,好像顿然开窍。你们想想,一辈子没多长,下辈子不一定能遇上,我们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太短暂,所以,趁还来得及,我们要懂得珍惜身边的人,尤其是重要的亲人和朋友。如果有幸与一个跟你灵魂相通的男人在一起,就更要珍惜。”茹欣媛大发感慨。


“什么样的人才是灵魂相通?”菁喆内心的某处被触动了。


“我不知道,我也期待能遇上。但肯定不是托尼这样的。他从来不进教堂,也怕吃苦。他最多算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男人,一个有过很深感情的男人,但不是能够用灵魂交流的男人。”


“你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栗秋小心翼翼地问。


“换了别的中国女人,可能没问题。可我这里有问题。不可能了。”茹欣媛拍拍自己的心。


“葬礼结束后,托尼坚持请我去他自己的家吃晚饭。我看他情绪波动比较大,就去了。我们一进门,他抱着我就哭,说他对不起我,说他做错了,希望我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


“你答应了吗?”菁喆问。


“我劝他别想太多,我们还是朋友。但他拉着我看电脑,说他已删掉那个女人的照片,他的心里只有我,他说没有我,他无法活下去。我听了后,真的很难过,既然清楚这一点,当初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背叛我呢?谁知道这次我原谅了他,他下次是否再重复错误?我不确定,也不敢相信。”


“也许他是真心向你悔过。”栗秋忍不住替托尼辩护。


“他的确是真心悔过。姐姐把他责骂一顿,说他其实从离开我那一刻,灵魂就潦倒了。她不喜欢弟弟用这种低级错误来毁掉一种原本很正常的生活状态。”茹欣媛叹气道。


“你离开他,灵魂也潦倒吗?”菁喆问。


“不。我只是很难过。就像一个很亲的亲人突然离世般难过。但哭过后,就轻松多了。没有男人我可以活下去,我无法再相信他。我对他有了防备之心。我不相信‘破镜重圆’这句老话,你想想,镜子破了,就算把它粘起来,还是有裂痕呀!我不想等复合后,总舔着伤口过日子,也不想让自己变成提心吊胆的人,没必要那样小心翼翼,人的生命就那么一次,要抓紧时间活出精彩,过去就过去了,再捡回来也没什么意思。我眼里真的容不下沙子。”茹欣媛咬着嘴唇坚定地说。


“但他现在心中只有你,可见他真的回头了。”栗秋提醒说。


“那是他的态度,不是我的。他已不再是我心里的唯一。”茹欣媛执意坚持。


“也好。你大踏步往前走吧。你有绿卡,在感情方面有选择的优势。”栗秋说。


“就算我没有绿卡,对感情的事也不想分神太多。我想把时间多花在家人身上,多爱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个幸福生活,才是我的幸福。在这个阶段,我不想让男人来分享我的奋斗成果。我想让步伐慢下来,等一等自己的心情,在这个等待过程中,期许那个能与我灵魂相通的人出现。如果出现了,那是上天的旨意;如果不出现,也是上天的安排。在这方面,我不再花时间。”


茹欣媛淡定地说着她的打算。


菁喆弄清楚了,原来茹欣媛的匆匆忙忙,主要是赚钱和照顾家人,她不想让男人再插手她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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