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43)
2017 (59)
2021 (37)
第一次读’围城’,还刚刚上大学,完全看不下去:读书人哪里是这个猥琐样吗.那时候猥琐这词不流行,就是觉得知识分子被写得太不堪了,钱钟书的幽默只让我读出刻薄,甚至怀疑他就是里面的人,才以小人之心度了天下读书人;很久以来,偏爱着他的夫人杨绛的温和的散文.
在简单而纯洁的青春,在与世隔绝与真实生活绝缘的校园,宁静美丽的’边城’是我最爱的小说,寂寞恬淡的沈从文成为我最爱的作家;反反复复读的,是’傅雷家书’,周国平的随想’人与永恒’,一本小小冊子,硬是翻看了十年,彻底绑架了我的青春.
不记得哪次回国买了本新版’围城’,只是因为它已成人尽皆知的’名著’,应该是好的,应该有一本, 回来就搁置在书架上,还是提不起兴趣,一搁就是几年,一本书冷眼看着人从靓丽的青春万般无奈地被一脚踹进纠结混乱不甘的中年.前一阵,忽然就很想看,再翻开,一样的书有了完全不同的貌:这次,我不仅立刻看进去了,看得动不动就傻乐,且确信了:钱钟书太厉害了.
书,连同其中的语言与三观,就象衣服,有时效,过了流行期,怎么看着就有些土,有些不合时宜,而极少超越了时代的,我们就给它冠名经典,经典就是值得也愿意一遍遍读而不会露怯的:那任你如何挑拣都不败下阵来的,肯定是绝对大美女了.
书,也是镜子,照出的,是读书人的变化.回头看,大学的心实在很纯净,一如湘西的边城,所以与翠翠可以同呼吸;那时的日子,被爱包围着,所有人都因着你的年轻与美丽,对你和颜悦色,生活只有美好,象万里晴空,所以一点点细雨就逗你多愁;因为无忧,所以强作愁诗.
生活终究要塞给你满脑子鸡毛,你开始被忽略,被各种打击,遇到N个人渣渣让你痛恨自己的同时也想一枪把他们都毙了为民除害:瞧瞧,竟然都恨到敢在脑子里杀人了,这时候照镜子,必是一脸陌生的凶相;对面的男同胞嚼得半烂的粮食蔬菜和肉自张开的说话的嘴里冲进你的视线让你想吐;右边的男同胞刚吃了几口饭嗓子里就含上一口痰在说话,听得我直想清自己的嗓子:额滴神呀,你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吗?;左边的男同胞畅快地吃着饭,那动静,那动静…我忍了又忍,努力装聋作哑,对他的老婆万分同情:这声音真的会completely and permanently turn me off,她是咋忍受滴?面前的男人打断我的工作翻来覆去跟我讨论该去哪里买木材才最便宜:听着温柔堪比江南女子的男人为着这点儿破事儿动用全部聪明,我真的想冲口而出:这TMD还是男人?还有隔壁每隔一分钟从鼻孔里冲出的奇怪的声音,刺激得我不仅无法集中精力工作,简直要跳起来:这都什么毛病?还有,还有…算了,再说就真成怨妇了.前后左右被如此的我的男同胞们包围着,我发现在心里我变得越来越无涵养,不包容,小心眼儿;也让我对我们的妈们心生大大的不满:怎的养出这么一批歪瓜裂枣让我们接着….作为女的,就不对那些只求索取所以永远抱怨张口就是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却离不开男人的女人说什么了.
生活原来就是斤斤计较的细节,日积月累霸占了思维,赶走了风花雪月,怨与恨,被小心藏在圆滑的微笑中,却悄悄爬进目光,弥漫到脸上,你就变成了遭人嫌弃一脸凶煞的怨魂;憋不住了,就躲在虚枉的网络上,恶语如秽,有了它,我才发现:原来人可以这么恶毒地攻击.常常想:这些ID背后的人,在同事与朋友面前,很可能一脸白莲花的纯洁与善良真诚:人心真的很丰满很有层次.
人过中年,象千万同胞,经历了留学,读书,工作,也遭遇了形形色色的男女,对人对己的自私阴暗虚荣愚蠢对世事的冷暖有了体会,’围城’的世界,那里的男男女女,于是变得那么熟悉.近七十年前的小说,而今读来,竟然还是那么relevant,方鸿渐,赵辛楣,李梅亭,汪楚厚汪太太范小姐孙小姐苏文纨们,穿越了国共两代加上一个文革几番改革致富留美留英留澳留日,个个活在自己身边,或者就有自己的影子:比如词不达意了就夹个英文词做高大尚状,其实就是母语没学好找个遮挡.那个野鸡大学的假文凭,仍然在如今的祖国大地传散着也居然就被买帐,更有钱钟书想不到的更改年龄偷梁换柱欺世盗名之流成为当今知识青年的’楷模’,更不必说全民的浮夸,不上亿你怎好意思说.
人性终究是万古不变的?钱钟书目光犀利,’围城’拿块儿抹布蹭掉读书人表面的光彩,直抵其心灵深处的污泥潭,读来十分畅快,照比着周围与自己,这里那里心领神会地一笑;再读’围城’,非但觉不出刻薄,还希望钱钟书能活在今天的世道,言语更加尖锐些.
读着笑着,却也觉出自己的悲哀:怎么就变得有些阴暗,那纯净的世界,终是再也回不去;生活真的变得沉重了,就开始寻找轻松的幽默.再读’围城’,因为自己的世界早已雾霾如我的祖国.
网络,让各路神仙大显神通,时常就让我惊叹鬼精灵的油菜,比如papi酱,一个八七年出生的’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女子’与钱钟书机缘巧合地在我这里并线,逗得我在寂静的夜里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对着电脑对着印刷字哈哈大笑,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信息的发达思想的开放个性的自由滋生papi酱亲民接地气的调侃自嘲,让我佩服而不意外;七十年前的旧社会出了个钱钟书,这个段位就实在太高了,他的幽默与智慧不能不让我折服.
我是既无才华美貌有也已逝. :)我只能说自己是个勤快的蜜蜂,爱劳动,肯干活. :)
谢谢
papi酱的调侃不过是浮光掠影,还远没到砸一大坑的地步。
对于美式直白及中式寓意深刻的调侃和自嘲,我们的承受能力还差得远。
看看苏东坡和佛印等古人的境界吧,一笑即逝和一笑成思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