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能打动内心,触动情感,让读者为虚构的人物心疼落泪,必因最纯粹的情爱,即使它依托于最荒诞的背景,依然真实到牵动人心;明知它只是想象,却愿意沉浸其中,感受心中翻起的波澜,体会情爱之美。我便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作者Priest在‘镇魂‘里描绘的一眼万年的神鬼之爱深深地打动了。
网络小说‘镇魂’十多年前就连载于晋江文学,后又被拍成电视剧,电视剧看了几集,除了觉得俩主演演得精彩,没有太多印象。最近才读了小说,读完心绪难平。‘镇魂’取自主角赵云澜手中的午间令:镇生者之魂,安死者之心,赎未亡之罪,轮未竟之回。
爱情似乎并不与镇魂的整体故事框架和谐:这个志怪奇幻小说围绕四大封住大封混沌的圣器:轮回晷、山河锥、功德笔,镇魂灯丢失抢夺复归为核心,展开几组环环相扣的离奇事件,充满了想象力,惊心动魄的情节时刻抓牢读者的注意力,同时诙谐幽默的语言,漫画般的人物塑造:没有阴阳眼、但是能看穿真实,默默无闻、却带着天降大功德的凡人郭长城;因报复杀死七岁孩童带枷负罪三百年的尸王楚恕之;几百年前被族人砍头的幽灵小姑娘汪徽;还未能完全化成人形露出的蛇尾经常把人类郭长城吓得一哆嗦的蟒蛇祝红;随时随地自恋拍照的丑鬼林静;更有午间令主身边总把‘愚蠢的人类’挂嘴边的千年馋猫大庆,又时时打破紧张的气氛,整体节奏因此张弛有度,阅读体验酣畅淋漓。
倒叙的故事结束同时也是高潮时,你却会发现爱情被嵌入的十分完美,发生于昆仑山圣和鬼王之间的这场流淌了数千载的生死之爱,原本非常合情合理。一路跟随故事,跟随赵云澜沈巍,情感一点点投入,渗透,走进一场浓墨重彩充满了力量的爱情里,最终在沈巍试图抹去心爱之人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时心疼地落泪。
四大圣器:女娲轮回晷,伏羲山河锥,功德古木的功德笔,以及昆仑镇魂灯,在世界开天辟地伊始,将充满戾气暴虐的混沌封于地下,人妖才能生存于世间。其中以山圣昆仑君之生命换化的镇魂灯又是四圣之魂,最关键的一件。‘昆仑山天生地长,亿又三千年,幻化出山魂‘,就是昆仑君,他陨落后的五千年,一缕元神附于凡人赵云澜身上,而为昆仑君守诺千载镇住四柱的鬼王,也以双重身份重现人间: 他既是:千丈戾气所生,大煞无魂之人,自黄泉尽头而来,刀锋如雪的斩魂使,又为温润如玉的大学教授沈巍。昆仑与鬼王,相遇于数千年前,因圣器丢失大封破损,五千年后重遇于人间。
一个巍峨神君,一个幻化于黄泉下千尺戾气的鬼王,初见于五千年前:‘邓林之阴初见昆仑君,惊鸿一瞥,乱我心曲‘。彼时,昆仑君:’曳地的长发,一身简而又简的青色长衫‘。身为大荒山圣,他有飘逸的风姿,更拥有号令山河的力量。而鬼王,还只是一个吞噬了无数同类才脱出仙人之姿的少年,初遇时,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被血水染红的溪水里、细嚼慢咽地啃噬着幽畜尸体‘。虽俊美,却源于混沌,浑身污秽,被本能驱使吞噬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没有三魂七魄,没有情感. 昆仑与鬼王,一天一地,云泥之别。
鬼王初遇昆仑君即为他干净俊逸的形象倾倒。昆仑见这俊美的少年,知道他的来处,却即无惧,亦不弃。他带着鬼王脱离黄泉之地,游历名山大川,从邓林,到昆仑,至蓬莱. 他为他重新取名’山巍’: ’你看这世间山海相接,巍巍高峰绵亘不绝,不如加上几笔,凑个巍得了‘. 昆仑让他懂得,欲望的满足,不只有吞噬.额头一个轻吻,就能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快意,让他的生命里滋生出一种叫作情感的东西. 他想做点儿什么讨得昆仑的欢心,只为再一次感受情感在身体里流淌的美妙.他离开昆仑五十年,去大封寻找收集被神农丢失的昆仑的魂火,捧到昆仑面前: ”鬼王小心翼翼地拢着那团温暖的火焰,而后留恋地在侧脸上蹭了一下,这才不舍地递到昆仑君面前:“还给你.” 少年的赤诚,打动了昆仑,他也以真心相付:昆仑君打量他许久,末了少年在他面前,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地不安起来,昆仑君却突然伸手擎住他的下巴,这一次,他非常温柔地吻了少年的嘴唇,而后轻轻地把鬼王的手捏住,让少年修长的手指攥住了那团闪耀不休的魂火。
昆仑君似乎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思虑深重,过了良久,才仿佛是叹息了一声,低低地说:“我富有天下名山大川,想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一堆烂石头野河水,浑身上下,大概也就只有这几分真心能上秤卖上二两,你要?拿去。”
少年鬼王那一瞬间豁然开朗,才知道原来他所汲汲渴求却说不出口的东西,还有这么一种说法,叫做“真心”,只两个字,就能让人万劫不复。
一份真心,落于两颗心中,一神一鬼,成就千年之爱.邓林一眼,鬼王死生相随,那个俊美的少年,昆仑也护卫到底,交付了真情,也赋予他力量. 昆仑在身化镇魂灯之时以自己的魂火和昆仑神筋相赠,助他脱离鬼族成为半神:
‘我对一切无能为力,起码……起码还能保全你。”昆仑君低低地笑了一下,他的身体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你不愿身为鬼族,我成全你。”
鬼王少年大惊,一抬手拉住他的肩膀,把昆仑君转了过来,却见他的身体几乎已经透明,脸色如雪般苍白,昆仑君忽然一抬手,宽大的袍袖卷起清风,一朵灿若星辰的火团被收进了他掌中:“……拿着。”
少年双手捧过来。
“这就是我左肩魂火,”昆仑君满头的冷汗,却依然面带微笑,“我……我再给你一样东西。”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根银色的长筋被他从自己身上抽了出来——世上再没有比扒皮抽筋再苦,少年鬼王的眼圈都红了,昆仑君却仿佛无知无觉:“拿着昆仑神筋,从此你就可以从大……大不敬之地脱胎出来,列入神籍……”
“我是昆仑神山化出,再早一点,可以追溯到盘古神斧,”昆仑君就着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从他自己身上扒下来的筋骨,仿佛已经忘记了那种彻骨的疼痛,不轻不重地说,“我的筋骨连着天柱昆仑的地脉,震一下,就能让天地变色。”
他说着,突然屈指做了一系列极为复杂的手印,而后神筋化成一缕金色的光,顺着他的手指,直直地没入了鬼王的额头里,那一瞬间,少年觉得自己听见了沧海桑田、十万大山隆隆而起的声音。
他就像忽然上了无法言语的高顶,视野居高临下,能看清每一条山川河流、奔流不息、浩浩汤汤。
昆仑君的声音夹在中间,不重不响,却极有穿透力:“从此十万大山听你号令,你虽然难脱鬼胎,起码已经是半仙半鬼,以后可以自由来往三界,我不再管你了。”
鬼王之心,从此亘古不变,斩魂使之目光,自此千年不移。但他不能忍受昆仑君为封大荒身死,强行禁锢了昆仑的元神,求神农封了昆仑所有神力,把他的魂魄彻底洗成凡人,进入无尽的轮回.为此,与神农签下生死契约:永远守住后土大封,大封在他在,大封破,他就必须和所有鬼族同归于尽。但他永世不能再见昆仑,否则,昆仑的精血将被他吸干,魂飞魄散.大荒山圣曾如昆仑山般巍峨,却从此失去神力成为脆弱的人类,每一段生命不过数载。少年鬼王,胸前挂着昆仑赠予的魂火,身体里有昆仑神筋,从此承载起昆仑的力量,带着心中被他燃起的情感,独自走过千年岁月。契约已成,他往黄泉下千尺守大封,昆仑元神一世世轮回于人间。虽不相见,他的每一世,每一个故事,都装在鬼王心中;数千载的岁月,燃烧着心中的真情,已成不可阻挡的野火,也似蓄势待发的岩浆,在鬼王的血液里奔腾。黄泉下无尽的黑暗和比死亡还沉默的寂静,把这份情感淬炼成耀眼又炽热的光芒,要用多少克制,才能让他守在大封,不越雷池。
几千年后,大封松动,四圣应劫而出,重现人间,为找回四圣,而今已是令人鬼望而生畏的斩魂使大人的鬼王,才得以相遇,靠近昆仑,那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凡人赵云澜。但无论昆仑变成什么,鬼王心中沸腾了千年的至纯之爱,只会因再次的相遇更加炽烈,更加难以抗拒。几十年的凡俗人生,对于鬼王而言,实在只是一瞬,他多么贪恋这须臾的靠近,哪怕明知会因此使昆仑魂飞魄散,他也难以抵挡诱惑,一边畏惧拼命试图躲避,一边又不由地走向他。他本想只是远远望着他,他与昆仑的前尘,只要有他一个人记得,一个人知道就好,几十年的人生,须臾就过去,他终会一个人消失;但猝不及防的面对,近得听得到呼吸的靠近,目光的相对,无意的触碰,呼啦啦摧毁了鬼王所有的防备,对昆仑的贪恋,渴望,载着千年黑暗与寂灭炙烤的情愫,岩浆般涌出,不可阻挡。
他早已不是千年前那个心如白纸的少年鬼王,面对就要化作午间灯的昆仑,骤然露出狰狞的神色,恨不能‘把世上的人都杀完,我可以屠尽所有活物,让山不绿、水不流,满地尸骸,千里没有人烟’。如今的鬼王,不仅能号令十万大山,身上还有罡风护体,化作手中一把斩魂刀,可斩天下鬼魅,无鬼神可伤其身,他却用千年的时光,压制着本能的戾气暴虐和吞噬血肉的渴望。再见昆仑,他‘心里几乎被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施/虐/欲,想把他狠狠的揉在怀里,把他每一块骨肉都捏碎,全让它们化在自己的手掌里。“。。。’‘沈巍却笑了,用一种与方才大相径庭的……几乎是平静的口气继续说:“我接住了,你这一辈子,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我都再不会松手,哪怕你有一天烦了、厌了、想走了,我也绝对不会放开你,就算勒,也要把你勒死在我怀里。”
鬼王之情,浓烈到极致,不毁灭不足以释怀;鬼王之心,又柔软细腻敏感温柔到极致,他的真心,贴着昆仑的脉搏,充满在每一下跳动,每一个呼吸里。深夜里,他静静看着对面熟睡的无知无觉的云澜:似乎准备盯着他的睡颜看上一整宿。想象着自己伸出手,抱住那具温暖的身体,亲吻他的眼睛、头发和嘴唇,品尝过他全身,拥有他的一切。沈巍觉得自己的唿吸都颤抖起来,他的渴望就像快要冻死的人渴望一壶热汤那样浓烈,可是他一动也没动,就好像……只是在心里想一想,他似乎已经非常满足了。那看着赵云澜的复杂又温柔的眼神,安静又满足的表情,让醒来的赵云澜都不由得心里一酸。手被赵云澜握住,都会让他剧烈地哆嗦一下。那温暖:几乎让他心乱如麻,一天过去了,他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时的温度,那么烫,那么灼人。赵云澜画在他手背的符咒,等他走了:沈巍眼神极温柔地盯着它看了好半晌,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沈巍低低地念了句什么,金色的符咒就像一层纸,从他的手背上轻飘飘地脱离了出来,悬浮了起来,沈巍把它攥进了手心里,珍惜地收了起来。来自于云澜的每一个点滴,都让鬼王心旌荡漾,都是至宝,让他无比珍爱,让他强烈地感受到爱,这爱在他心中,像心跳一般可触,在他的目光里,这目光,把昆仑温柔地包围:沈巍终于忍不住,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轻轻地在赵云澜的嘴唇上碰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放,他闭上眼睛,好像从这样简短的触碰中得到了极大的慰藉。他的肉体上传来阵阵雷鸣一般的心跳,有那么一时片刻,沈巍几乎觉得自己是个人了,在昏暗的灯光下从心爱的人身上偷得一吻,心里欢喜而又甜蜜,哪怕在此时死去,他也都会毫无怨言。。。沈巍缓缓地低下头,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那人的目光似乎一如往昔,戏谑去了,就只剩下藏得极深极深的温柔,让人吉光片羽地抓住一角,就忍不住溺毙在里面。
沈巍觉得自己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快乐得要飘起来,一半深深地沉在千丈深的黄泉底,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快要疯了。
数千年的寂寞萧疏都没能让他疯狂,那人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让他大起大落、情难自已。
千年的克制,让鬼王将身上固有的暴虐压制得几乎无法探测:他已经用某种近乎严酷的方式,压制着本能和天性,把自己硬掰成了一个昆仑君曾经描述过的那种……温润端方的人物。他抗拒着本性,因为他绝不能令昆仑失望。千年岁月,鬼王初心依旧,无论昆仑记得还是忘记,无论他是山圣还是一介凡人,鬼王眼中,只见那一身青色长衫的君子,令他高山仰止,让他倾心追随。于人间再相遇时,鬼王既是沈巍:睫毛很长,低着头的时候显得眉清目秀,眼皮的形状清晰得好像画出来的,也许是因为戴着眼镜遮挡了许多,乍一看并不打眼,非得仔细打量,才能发现他的赏心悦目; 温文尔雅,从不与人争抢,无论碰见什么人、无论别人怎么对待他,他都连句恶言也不吐,简直像个圣贤书堆熏出来的古代君子,浑身流淌着与时代不符的古旧和我行我素。又是斩魂使:虽然说话轻声细语,文绉绉的,好像古装剧里的那种迂腐书生,别人打他骂他,他大概也就会自己念叨一句“岂有此理”,脱下黑袍的斩魂使,那么的干净柔软。这样的鬼王,让忘了一切的昆仑,再一次心动,又似乎漫不经心地道出与千年前一样的心意:我别的东西也有,只是你可能大多都看不上,只有这一点真心……你要是不接着,那就算了吧。鬼王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他忽然一把抱住赵云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的骨头都掐得“咯咯”作响。人生几十载,于鬼王而言,只是须臾,他为何不能拥有这片刻欢愉?他多么想沉醉于赵云澜的余生,哪怕朝生暮死,哪怕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哪怕再一次轮回,他已不记得这一世。这几十年的光阴于他,就是一个短如过隙的梦:梦不知何时醒、何时灭,纵然天崩地裂,也见不得天日, ……那是从来无处表白的,那些生不得、死不得、忘不得也记不得的心。他挡不住蓄积千年的情感把他推向昆仑,真心的诱惑是致命的,犹如毒药,但他自再见昆仑,且得到情感的回应起,就再无法后退:从那天晚上你真正属于我开始……不,从那天你第二次告诉我,要把你的真心给我时,我就再也放不开你了。”这一份炙热的真情,即使只有一瞬,也值得用他千年的生命换取。
鬼王创造一切机会一点点唤醒昆仑的记忆,直至昆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舍不得放弃,直到他眼里心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舍命相护。当鬼王在阴间被混沌黑雾缠住胳膊危在旦夕,赵云澜毫不犹豫燃烧那能保自己性命的午间令击退黑雾,没有听从鬼王要他砍下自己的双臂,让鬼王事后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担忧;当另一个鬼王袭击沈巍,赵云澜完全无视自己与鬼王力量的悬殊,瞬间抛出午间鞭缠住他的脖子,没有午间令保护,这就是把自己当一块儿鲜肉送上去,躲一旁看到的判官感到不可思议:他难以理解那样死生一掷的豪情,难以想象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飞蛾扑火,更加难以企及他们开天辟地、无所畏惧的大荒往昔。已经销声匿迹在轮回里的昆仑君姑且不论,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分明只是个油嘴滑舌的凡人,他又凭什么敢不畏惧、不惊恐?难道已经丧失了大荒山圣的权柄和力量,仅仅凭借一点被轮回洗练过无数次的魂魄就可以么?赵云澜虽已无昆仑之力,但这一缕元神蕴藏的心志依然强大到让他敢于面对任何强者,无论谁,胆敢伤害沈巍,都得遭到他以命相搏的攻击。沈巍不忍赵云澜因为与他久呆日渐衰弱,悄悄离去,赵云澜以凡人之躯跳下黄泉千尺去找寻。
从赵云澜撞见沈巍密室满墙的他的画像,那一句邓林之阴初见昆仑君,惊鸿一瞥,乱我心曲,昆仑的记忆开始苏醒,经过大神木里的回忆,昆仑山巅的感应,前前后后的思索,他把整幅画面拼接完整,却发现沈巍对他有所隐瞒有所欺骗,他平静地直面鬼王,耐心等他开口。感受到昆仑识破了自己的心机,鬼王恐惧至极:他太怕昆仑对他失望:恐惧升到了顶点,有那么一瞬间,万年的鬼王几乎想要遵循本能,扑上去直接杀了这个人,像他的同族一样简单粗暴地处理这个问题,等到把对方的血肉一点一点地吞进肚子,从此血肉交融,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这样威胁他、一丝一毫失去的可能都让他瑟瑟发抖。
他用千年,压制本能,因为他不能让昆仑看到一丝内心的不堪与污浊,所以他面对赵云澜时万般小心翼翼,他把昆仑放在心尖最干净的一角,生怕自己哪怕一点点的言语举动玷污了这份真心,让昆仑稍有失望,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坦白,且彻彻底底,刨开自己最阴暗的内里:
“我是故意在大神木里留下假记忆误导你,而后故意让你看到我取心头血给你,又故意欲擒故纵地离开你,让你下黄泉来找我,又引导你看了后土大封中删减过的记忆……都是为了让你心生愧疚,让你离不开我,让你最后心甘情愿地陪我去死。”沈巍的手越来越凉,他情绪越激动,手指就越紧,掐得赵云澜下巴生疼。
“就算是现在,被你看出了一切,我其实还是在逼你,”沈巍声音很低,却几乎破音,“你是要选择和我一起死,永远归于混沌,还是让我取出你这一世的记忆,从此你不认识我、不记得我,我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说出内心最阴暗的诡计,他心里倒轻松了,也准备接受昆仑的裁决,那可能是比死更令他惧怕的失望与放弃。可是,
赵云澜顿了顿,抬头看进沈巍的眼睛里,好一会,伸手握住沈巍的手腕:“大封还能撑多久,剩下的日子够我这小小的凡人活半辈子、给我父母养老送终吗?”
赵云澜碰到了他的头发,伸手在上面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心这么重,心计也这么重……唉,真不好养活,走吧,咱们回家了。”
昆仑明白,从洪荒伊始、万物有灵时,一直到如今,沧海桑田已经变换了不知多少次,他依然固守着一个当事人都已经忘了的承诺,就好像他一辈子都是为这么一句话而活。几千年,呆在那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品尝不到,也感觉不出的真正的虚无之地,那样的孤单,黑暗,冷寂,让昆仑想到时就心酸心疼。他知道鬼王出自千尺戾气的大封,是大煞无魂之人,吞噬过无数同族,如他自己所言:连魂魄都是黑的,唯独心尖上一点干干净净。 而这心尖上的一点,放着昆仑。当初他没有放弃少年鬼王,现在,他依然接纳包容他的一切,甚至有了更多的体谅与怜惜,当他暂时目盲开了天眼时,他看见了沈巍身上有一排一排代表功德的、明亮的红色字迹。然而它们并不能持久,就像波涛一样飞快地出现,旋即就会被一片大浪般的黑暗涤荡干净,就像永远也不会留下痕迹的沙滩。赵云澜眼眶一酸,他不明白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是从什么地方而来,好像是一段深埋了千百年的古旧记忆,终于被飓风吹去百尺厚的浮尘,露出下面赤/身/裸/体、无从逃避的真相的一角,戳得人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想起一身黑袍独自来去的斩魂使,赵云澜总是想起他每每从黑暗里来,又从黑暗里走,孤身一人,与无数幽魂一起走在冰冷冰冷的黄泉路上,从来形单影只的模样,心里却忍不住怜惜他。千年前那个少年,倾其所有付出,千年未变,他昆仑也定会给出所有,与之生死与共,不负彼此的真心。
愿意共赴死亡的话,昆仑说的举重若轻,就像他交付自己的真心似乎漫不经心,这份担当承诺却是振聋发聩,让闻者动容。有些什么,在鬼王心中悄悄萌芽。
本以为他们还有几十年的相守,但另一个鬼王的自爆,彻底打破了大封,死亡,猛然缩短到半个小时的距离。昆仑从容嘱托神农药钵在他死后请他幻化成自己陪伴父母。交代完,昆仑微笑与鬼王共赴寂灭。
一双手从后面搂住他,赵云澜勐地回过头去,沈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在他回头的瞬间,就深深地吻住他的嘴唇。
那本是一个极尽温柔缠绵的吻,直到赵云澜觉得自己心里某种东西正飞快地往外流,他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沈巍扣住他后脑的手掌如铁,怎么也挣脱不开。赵云澜的心口冰凉成一片,而与沈巍从相识到熟悉……乃至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全都浮光掠影般地从他眼前闪过,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一只手正在毫不留情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它们。
沈巍的周身着起了火,直到长发与长袍一同被卷进大火中,他终于放开了已经晕过去的赵云澜,将他推开,送到半空中,落到了远远的、正震惊地望着这边的神农药钵怀里。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赵云澜一眼,随即终于整个人都没入了大火,再也看不见了。
原来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人,最后却是被自己亲手推开的。
原来他机关算尽的要来的同生共死的承诺,最后却是被自己先毁了约。
“不死不灭不成神”,他果然是天生愚钝,行至末路、生死一瞬的时候,才忽然在那电光石火间明白了。
沈巍心里不知怎么的,反而骤然一松,忽然有种“自己能配得上他了”的感觉,然而。。。
阅读至此,我的心也像被狠狠地捏了一下,疼出了泪水。鬼王不仅在最后一刻推开了挚爱之人,甚至还要抹去有关他们的记忆,他本有多少贪婪想自己也被装在爱人的心尖,永世留存,那样,他身死却又活在昆仑心中,但他又多么心疼昆仑,千年的炙热与孤独,他承受过,那份想念,让他哪怕看到他的名字,都如刀割:当他默念着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感觉像有一把刀,轻飘飘地从他心里滚过,就把最软的地方割得血肉模煳。这样的苦,他不想,让昆仑经历,所以他要抹去一切记忆,哪怕自己仿佛从未在昆仑的生命里存在过。他费尽心机唤醒昆仑,使他心甘情愿与自己共赴死亡,但最后一刻,还是舍不得,被大火吞灭抛开昆仑的那一瞬间,他超越了本能本性,真正与神比肩。还有更纯粹的真心吗?
鬼王之倾慕于昆仑,浓烈炽热到极致,又温柔细腻到极致,昆仑之与鬼王的真心,坚定清澈坦然,一神一鬼,互为庇护,以生命相托,这份情愫强大纯粹,在无尽的岁月里历久弥坚,如璀璨深邃的星空,抬头仰望,遥不可及。
这一份情感,纯粹是想象,只鲜活于作者的笔尖,那又如何?作者笔下的神鬼之恋,充满了可触可感的力量,犹如昆仑山巅的大风,撼动我的情感,让我沉浸其中,与之共情共鸣共脉搏,让我在阅读的短暂时刻徜徉于美丽的情感,心疼着鬼王,敬佩着昆仑,深深地走进这场神鬼的情爱,体味纯粹的温柔与炽热,生死与共的潇洒从容坚定,数千载的悠悠长情,这是只有强大如昆仑和鬼王才能给出的一眼万年的真心。它是故事脉搏里流动的动人的乐曲,时而轻柔,时而激荡,时而安宁,时而喷涌,读者的情绪,躺在这爱的大海的浪涛里,随之沉浮。
读了小说再看‘镇魂街’,朱一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鬼王,真是天选沈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