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诌07

糊涂度日,盲目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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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片段(上)

(2015-01-14 19:34:48) 下一个
   一年将尽,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许多零碎,那些平常的片段,一个个跳出记忆,虽已无法触摸,却真实地让我感到温暖,感受短暂的儿时的平静无忧. 
    小的时候,尤其小学之前,我就象只小兔子:非常害羞,胆小,听话,安静,还不待别人给我定下规矩,已经自己给自己做好了框框,成为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与生俱来地要让所有人都认可喜欢,哪一次评三好学生如果不是全票通过都会检讨是不是哪里没做好,为什么有人不选我呢;直到出国独立才发现骨子里自由野性拒束缚的一面.我天生不喜欢争强好胜,与人无争,也与人相融,性格长相均属于环保无公害,所以从小到大朋友很多;我的童年因此风平浪静,不记得与任何同学有过争吵,也几乎从未被老师批评,被父母训斥,我就象家里阳台上养的花儿,一盆土,撒下种子,按时破土,顶芽,抽叶,被雨水阳光滋润,顺风顺水,无有大的挫折,娇弱却安全地成长,在同学父母甚至研究生时教的学生眼里是个爱笑的人,大学都要毕业了,见到同学仍然觉得我还象中学时那么单纯.这单纯的童年所有的,也就是些单纯的事情,它们象流水一样自然地生出,却悄悄刻进记忆里,如此地深刻,几十年后依然鲜明,而回想之下,意识到自己的生命脉络,就是在那些点滴中铺成,铸就现在的我.

 
人生理想
   小时候唯一的理想是做舞蹈演员,觉得舞蹈很美,舞蹈演员很美,所以小小的年纪就希望自己长大了有长长的腿,细细的腰,丰满的胸,身材象舞蹈演员一样挺拔,其实究竟是想长得漂亮呢还是真喜欢舞蹈就分不清了;不幸我空有热爱舞蹈的心,却没有舞蹈的天份,有一次学校演出,我们的语文老师坐在旁边,感叹了一句:你说你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既不会唱也不会跳?那表情分明在说我太辜负自己的模样了,听得我羞愧至极,好象这是我的错.不过因为长得还可爱,小学的时候还是被班主任挑出来学跳舞,甚至给我搞了一副洋琴敲过一段,练了一个多月学校大合唱比赛的时候装模作样地坐在队前敲,事前练好的曲子忘个干干净净,紧张异常,其实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摆设,敲成什么根本无所谓,那是平生唯一一次做了只小花瓶,自己还无知地卖力敲着.
   我并不知道自己不行,非常认真地学,还被老师带着去考舞蹈学校,结果可想而知,那时我多么想进这个市立学校将来成为专业跳舞的呀,那个学校在我当时的眼里象殿堂一样让我渴望,但看了舞校老师五岁儿子的新疆舞,我才知道什么叫会跳舞,那一次只有他被选中,不是走后门,确实跳得非常好,浑身都是舞感.
   但我对舞蹈的热爱从没有消退;三年级的时候看到舞剧’丝路花语’,全身的细胞都被美妙的舞姿刺激得兴奋起来,回到家对着墙学动作,灯光照在身上,影子打在墙上,我边看边努力摹仿,自我陶醉在幻想里.

  那时想方设法收集任何舞蹈图片,所有关于舞蹈的文章都仔细读,及至后来,一切形式的舞蹈我都热爱:体操,芭蕾,以及艺术体操. 历史地理文章啥啥记得都困难,可中外舞蹈家,体操名将,芭蕾大师,以及后来的艺术体操世界冠军,说起来均显得学识渊博.
   小时候订过一本杂志’体操’,里面的照片都让我剪下来,好好保存在夹子里,国家体操队的那些姑娘,杨艳丽,吴佳妮,文佳,在我眼里,个个美若天仙,我甚至生出愿望:如果去北京上大学,我一定去国家队看吴佳妮.我喜欢她甜美的笑容和修长的身材,佳妮腾越多么美.后来真去北京了,却没有胆量去看. 
    高一的时候,跟同学学会画简单的芭蕾动作,就在作业本下方一页页画出不同的动作,合上本子然后迅速翻页,就成了动画,上课的时候就偷偷在下面玩儿,回家被妈妈翻到,狠狠训斥一番.
   以前回国,我还专门去舞蹈学院买舞蹈大赛的盘,去他们的教室看学员训练,看到那些穿着练功服的女孩儿们,个个修长,还是那么羡慕.
   小小的火苗一直烧到了大学,努力挤进艺术体操队,发现这种芭蕾与体育,美与力的结合正好适合我,从此再没断过练习,即使离开学校这么多年了,抛出绳圈球,或者让它们在舒展的身体上滚动,仍然带给我无法言说的快乐.大学时也曾短暂地加入过舞蹈团,还被老师选了跳过’葬花吟’的领舞,跳过了,我彻底放弃了舞蹈,因为毫无感觉.童年唯一的梦想到此醒来,我也很庆幸没进舞蹈学校,否则很快将被淘汰,没有技能没有文化,至多就在哪个厂子里做着舞鞋.
   舞蹈放弃了,但它让我体会的美,永远伴随左右,给我长流水般的享受.

满天花雨



  我们中学很普通,也很简陋,教室都是简易的平房,到了高中才盖起三层楼房,小小的操场一圈只有二百米,就在这寒酸的校园里,却有很多花树:初中教室外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合欢树,五月的时候,满树都是粉色伞状的合欢花,几百朵,蹲在枝叶间,柔和,安静,轻风拂过就要飘扬的样子,轻轻地散发开淡淡的花香,课间,我们就在树下跳皮筋,满地是落下的花朵. 

  不远处,有几棵梨树,四月,开着雪白的花朵,一场雨后,花上颤微微地悬着大粒的水珠,那个时候,我就站在树前,痴痴地望着,望着,觉得那么美,那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梨花,再也不曾看过白得那么厚重那么不染一丝尘埃,仿佛刚从天堂落下的梨花,梨花带雨般的美人,我没见过,带雨的梨花,确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而最让我不能忘记的,是操场墙根的桃花,年年春天,热烈地开满淡白淡粉的花朵,早上体操的时候经常就正好站在树下,柔弱的花瓣落了厚厚一层,而树上还有千朵万朵次第盛开,仰头望去,满眼满心都是小小的花朵,密得把天都遮住了,也好象把天都映亮了,这时我会不由地笑起来,因为那时刻,那些花也分明在笑,明媚灿烂快乐;微风一过,花瓣象雨一般飘下,无声地落在头上,身上,地上,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树下,浸在花雨里,瞢懂地沉醉,人立花中,花落人心,已有些分不清彼此;少年的我不知道,从此那桃花雨也落进了生命里,年年盛开,让我盼望爱如桃花,美丽地飘扬在我的世界里,一生一世地芬芳,是梦是幻,都注定无法更改.那一树的桃花,因此比其它的,更多了灵性,隔着消失的岁月,还能嗅到那时春天的气息,望见纷飞的花瓣,无数天使般的笑颜,缠绕那个陶醉的小姑娘,展开花一样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起,喜欢花,开放的花朵,象孩子的笑脸,能把我的心瞬间打开.在家里的阳台上,养过无数花;我喜欢在早春把花种浅浅地埋进土里,等着哪一天小芽顶着种子的壳帽从土里伸出来,几天后两片娇嫩的绿叶展开,然后蓬勃地成长,直到枝叉间鼓出骨朵;多少个春天,我一次次一天天观察着喜悦着这生命的萌芽,从此热爱着自然生命的清新干净简单.
   花开时,我经常拔些漂亮的大花瓣,夹在书里,未干之前,把书叶都染得斑斑点点;而最漂亮的,是杨树叶做的书签.不知道谁发现秋天里落下的树叶经过几场雨的侵蚀,只剩下筋络,很好看,于是我也捡了几片,选择杨树叶因为它的叶脉健壮结实,找个玻璃瓶,装满水,把叶子放进去泡,过五六天,拿出来,找个小刷子,轻轻刷掉腐烂的叶肉,就露出细密的叶脉,纵横交错,细如发丝,凉干,涂上颜色,夹在书页,非常精美.
  除此,还夹过各种玻璃糖纸,夹得极其平整,没有一条皱痕,光滑如缎,拿出来放在手上轻飘似羽毛,轻吹口气就摇摇摆摆地飞起来,很美.

   我的童年物质匮乏,没有玩具,但正因为缺少,才激发孩子去用普通的东西创造美丽,也才格外珍惜,对美格外敏感..

掌心的小鸡
 

 

 

 
   小的时候,鸡蛋绝对是奢侈品,因为是家里最小的,才有特殊的待遇每天一个鸡蛋.有次去照相,看见对面诺大的机器觉得很恐怖,坐在椅子里直哭,为了安抚,爸妈就给我一个鸡蛋,让我握着,才拍下照片,于是五岁的那张相里,小姑娘表情冤屈,手上牢牢拿着只鸡蛋.
   没有鸡蛋吃的时候,我就跟着妈妈去附近的农村,在我的印象里,都是周日午后,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土路土院儿,偶尔有猪悠闲地走过,妈妈领着我挨家敲门,拿钱,拿粮票,跟农民换,有时候也拿粗粮换大米,他们的粮食不够吃,一斤米可以换两斤玉米面,而我们平时缺大米,正好各取所需;他们住的院子很大,敲敲木板门上的铁环要先问:有鸡蛋换吗?进去总是看见很多鸡满院儿跑,每家最多也就买几个,有时候还得人家现从鸡窝里掏,拿出来的蛋就很暖,鸡蛋不用秤不论斤两,根据大小彼此讨价还价一番,大的一块钱五个小的八个,有些人很和善,有些态度就很粗鲁,遇到高声大嚷的,我就紧贴着妈妈,心里直打鼓,而面善鸡蛋又大又多的,就记着下回还去.
  每次去总要走好几家,不是每家都有,而临到快过年,就连鸡蛋和鸡都买,大多数时候买公鸡,因为要留着母鸡下蛋,公鸡也是养了两三年的,个大能卖好价钱;记得买到过一只五年的老母鸡,只所以卖,是因为它已经下不了蛋,不是没蛋了,是身上的油太厚,蛋成形却最终化成油,大人是这么告诉我的;杀了鸡,抛开肚子,里面大大小小有十数只蛋,最大的已经跟下出来的一样大,只是少了壳.鸡身上厚厚的一层黄色的鸡油比鸡肉还馋人,因为可以拿它炼油,油再煎馒头片,焦焦黄黄,真得香死了,而油渣也不浪费,洒些盐,夹在馒头里,也是绝对的美味.
   在去农村买鸡蛋前,养过几只鸡,对于大人来说纯粹是为了下鸡蛋,对小孩子就是养着小生命,有游戏的成分.小鸡仔都是春天孵出,附近的农民用自行车驮着大大的扁平的笸箩,箩里挤着一二百只黄黄的娇嫩的小鸡,不停地叫着,声音奶里奶气娇娇嫩嫩,好象很怕冷很胆怯似地紧紧靠在一起,煞是可爱,上百只小鸡的不协调合唱招来很多人围上来买,挑拣那些声音响亮,模样壮实端正的,一手就抓起一个,小鸡在掌心里轻轻抖着,小身体透过黄黄的绒毛散发着软软的体温.一只好象是两毛,都想买母的,但大家都不清楚怎么挑,我们跟另一家分十只,让他们先挑,后来长大了,我们的五只四只母的一只公的,那家正好倒过来:四只公的一只母的.
   这鸡是好品种,叫莱亨,据说是外国种,长大了全身雪白,下的蛋又白又大.那时的人朴实,说是这种就是这种,等鸡养大了,果然很漂亮,一根杂毛没有.我们找个纸盒,铺上些旧的棉絮,把小鸡放进去,煮些小米,放在小盒里,看它们小头一点一点地吃,小小的爪子踩在棉花上,让人疼怜.同时还买了只小鸭子,个头大得多,也是黄黄的乳毛,几天后却被黄鼠狼叼走了,只剩下一片血迹和几根毛,鸡却好好的,很让我难过了一阵.
  爸爸在门外搭了鸡窝,买来时只有几天的小鸡从小米到白菜帮,一天天长大,褪下黄黄的细毛换上雪白柔软的羽毛;春天的时候,我到处给它们挖蚯蚓,夏天跟哥哥到收割过的田里,从玉米杆堆里抓’蛐蛐儿’,’油葫芦’,装在瓶里带回来给它们开荤,那时,觉得这些褐色的黑色的虫子一点儿不恶心,甚至很好看,看见它们跳跃在草丛里象发现宝贝一样,因为我的鸡爱吃;一抓就是几十个,回来放出来看着鸡抢着吃掉;吃过饭的七月,还把它们放到附近收过的麦田里,让它们吃落下的麦粒,天将黑时,再一个个抓回来.
   不到一年,我那宝贝漂亮的鸡就要下蛋了,有天隔壁的阿姨抓过一只,在屁股那里摸摸,说今天就要下了,于是放学后我就急急赶回家,蹲在鸡窝前,大眼盯小眼地跟坐在里面的鸡对看,耐心地等着它站起来,骄傲的’咯咯’叫着,身下是只还烫烫的湿湿的白色的鸡蛋,真的非常大,非常白,躺在我的手里,握不住,心情跟那母鸡一样的兴奋和喜悦.跑回屋里,拿钢笔在蛋上清楚地写下年月日,收在盒子里,只看不吃.四只鸡陆续开始下蛋,两三个月,盒子里就存了一百多只鼓鼓的饱满的大白蛋,都是同一只笔写出的日期标签.一年后搬了家,鸡只能养在阳台,一个星期后,忽然都得了鸡瘟,给它们喂药,却不管用,几天的工夫五只鸡全死了.那时厂里也开始禁止养鸡,我就再没养过,也再没见谁推车卖鸡仔,没见过大大的笸箩里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的黄黄的小鸡了.
   我还养过蚕,从卫生纸上密密麻麻黑黑的卵开始,包在棉花里,放在炉边,看着黑黑的小蚕爬出来,给它们偷桑叶,放在它们的嘴边,切实地体会什么叫’蚕食’,把它们养得肥肥胖胖,放在手里让它们软软的身体一拱一拱地爬,最后吐丝做茧,再破茧成蝶,在新的卫生纸上下一溜白卵.
每一个孩子,都本能地跟小动物亲近,我们小的时候,就象自己养的这些个小动物,与世俗无关,所以喜欢;长大成人,我再无兴趣养任何动物,但我很庆幸那时有机会养过几只小鸡,心思单纯地护爱它们,从中感受生命成长的快乐,那只属于童年的快乐,是成年后无法复制的;对生命的爱,也始自那小小的鸡雏,战战兢兢地立在手心,摸摸它的乳毛,爱流进童真的心,是棵种子,随岁月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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