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曾看到这样一句:人生的意义在于:对知识的追求,对爱情的渴望,对人类苦难的悲悯.深有同感.爱是人生最美的体验,而青春让爱灿烂盛开,也就成了人生最美的一段.回头看,那些为爱大起大落的种种情绪,被爱渲染的春夏秋冬,是天边绚丽的彩霞,热烈,浓重,丰富.但青春就只是生命的一段,过去了,也带走了爱,抹平了激情,好奇,纯真,欲望;内心的世界波平浪静,沉淀起琐碎,庸俗,功利,冷漠.
阳光下,一对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忘情地深吻,忘乎所以,目中无人,眼里,脸上放散的快乐与幸福,象一副画,一首歌,让我远远望着时也不禁被感染,忽然记起那属于自己的纯粹的青春岁月已过去了很久,那样自然的欲望的坦白已过去了很久,所以才会为这平常的一幕触动;不知哪个时候,开始喜欢读海岩小说里的爱情,它多炙热到毁灭,可我依然无比羡慕那些少男少女有着摧毁力量的欲望的热烈,无所约束的释放,淋漓地表达,我以为他只写二十左右的爱情,与我有同样的感受:有爱的青春最美,青春里的爱最美,最让人留恋与怀念.在青春的爱里,每一分情绪都丰富,细腻,浓重,无论天堂无论地狱,你总是在真切地体验,感受,这就是生命的魅力.
翻开多少年前用钢笔写在信纸上的文章,满纸热烈,即使有些无病呻吟,即使有些肤浅做作,青春的激情依然让我想念,那生硬的笔迹,使青春重又生动在眼前,点点的往事,浮上来,我惊觉:有些瞬间,曾那么锐利,时间久了,竟也会忘记.等老了,忘光了,这一生岂不是无可回味?我该记下青春的那些情爱,那些撞击过我情感的男孩儿们,这是给自己的礼物.
十九岁的初恋
--即使你是魔鬼,愿随你到天涯海角
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初进大学校园的第一个晚上,走在南校门内宽畅的路上,两边高大的槐树几乎遮盖了天空,仰头望,晴朗的夜空繁星满天,空气中迷漫着初秋的凉爽和宁谧,还有陌生的地方陌生又神秘的气息;深吸一口气:我已属于梦中的校园.那一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十八岁的世界,鲜花灿烂,所有的美好,都向青春绽开笑脸.生命从此解除了一切束缚,自由从此放飞.没有等待,却又似时刻准备迎接青春的意外.而生命的喜与悲,多是不经意的偶然,就是那么一个随意的夜晚,那么无防备地撞进他的目光里,从此的大学时光,为他多愁为他善感.
那一天,中学校友借生日为由,邀请我们全宿舍的人去他们那里聚会,在杂乱拥挤的房间腾出地方招待我们吃喝,然后一起打牌,门敞开着,走过的人看得清屋里所有的男男女女.忽然门外闪过一个身影,走过了又折回来,旁若无人地进来,拉过一只凳子坐在我的侧面,很快就把自己分配跟我一组.他可能跟这里的男生很熟,完全一副主人的姿态,且是老手高手,我这边还琢磨牌呢,他毫不客气地盯着我的眼睛:不就是桃花Q吗,别舍不得了,赶紧出吧.那口气,哪里是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儿?整个晚上,他就盯着我,指挥的同时稍带着冷嘲热讽,好象跟我早已是熟人,无需客气,让我又尴尬又羞愧,对他的灵牙利齿毫无招架之功,招架不住的,更是他定牢在我脸上的无所顾忌甚至肆无忌惮的目光,几分钟就让我心里土崩瓦解.他戴着眼镜,却挡不住目光里的桀傲不驯,锋芒,与灵气.正是他身上散发的野性与无拘束,让我几乎对他一见钟情;于是变得更加紧张与无措,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即使我顺从地听他指挥,即使我多只是看着自己的牌,一个十八岁小女孩儿的心思能藏得多深?他高我四届,早已没有初入校园的生涩,居高临下地观察,很快看穿了我,看穿了,就站起身走了;那样的目光,那些言语,就只为充分调动我的注意力,目的达到了,牌就无需再玩儿.我象被一阵狂风暴雨袭过,还没清醒,一切又烟消云散;他走了,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索然无味,我甚至没敢看着他走,怕身边的同学发觉异样,心里却是巨大的失落,来时的兴奋变成困惑的沉默.回到宿舍,看所有人还在说说笑笑,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撞晕了?同宿舍的莫悄悄走过来:你喜欢XX吧?吓了我一跳:就那么明显吗?
他象一阵风,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那一晚的目光分明有意,那之后,却再不见身影,可我却从此多了期盼,走在路上,总是下意识地盼望他会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有些东西在那一晚被拨动,有些东西在那一晚被他带走,我就开始了寻找,路上,教室,食堂,白天,夜晚,都是无声的盼望;飘雪的冬过去了,绿意盎然的春过去了,浓浓的夏也到了,我也要进入二年级,仍不见他的影子.那个冬天,买了件大衣,巴巴地穿着想给他看,却无从寻得他的身影;那个三月的春,飘雨的季节,走在路上,忽然就想起他,心里泛起温柔,坐下来写下千字小文:
‘我决意在春季,养育满身春意,象待蜂的盈盈红妍,抖尽春之娇羞;然后旋转一把小伞,漫步小雨的校园,还要着意任蓬松的发轻抚面颊,瞥一眼伞顶,再低头瞧瞧长裤下乖巧的红鞋,想自己是童话里的小女儿,对梦中人微笑.在这份好心情下,我原宥了你这可恶又可爱的浪子,只当你真纯如这激荡的歌声,与生命之绿,同为我添份俏皮的情绪.’
‘不在冬,不在夏,亦不在春,想有你的陪伴;只有缠绵的秋,我理不整缠绵心绪,无奈只有将你的名字轻唤;明知无处寻到你的安慰,明知无路通向你的情爱幽幽;怨我,怨我偏要想你入梦,才能抗拒秋风秋雨.’
‘青草尖尖落着黄昏雨滴,点点微光似女孩儿闪烁的泪眼,远方被淡薄水雾遮没;一排街灯蛇般溜去;精卫小鸟还在衔石,东海无波无浪;一点生命惊破万顷宁静,些许声息划过千层碧蓝;水深处升起乐声悠扬,漫过海的女儿轻沙的忧郁,漫上沙滩足印深深.
空无一人的路上,出现你的身影,我用热烈的目光,将你紧紧包围,便是几许街灯水润;所以任何女孩儿,都不能走近你.我要迎着春之阳光,秋之晴空,弹拨天上的吉它,弹尽夏之浓绿,冬之希望;当你的目光变得激荡而温柔,我便轻轻扯断琴弦,转身离去,消隐在那片云中.’
满心的情绪,如盛开的玫瑰,热烈芬芳,只是无处安放,无法可想.因为要训练,暑假提早回校,宿舍里就只我一人,七月的北京,潮湿闷热.一天傍晚,有人敲门,打开,却是他,让我无从防备地站在面前,还是那一双玩皮又凌厉的眼睛,那一身的满不在乎,那直射的大胆,对我微微一笑,似相识,又装作不认识:同学,你知道肖XX住哪个房间吗?忽然意识到:半年多了,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应该不知道我是谁?想了多少日,思了多少轮,却不能预料这样的重逢,那一刻,我心慌意乱:她住对门.我试图掩饰,心里又惊又喜:他还是那么让我心跳,依然在一瞬间就柔软了我的情,这是最自然的吸引,除了青春的活泼与纯粹,再无需别的理由.他不再多话,真的转身去了对面,好象只是无意敲错了门.这一回,我没有那么愚钝:他明明是要让我看见他.关上门,我知道他会再来,我且耐心等待.
几日后,肖同学就邀我去她刚交的男朋友那儿玩儿,而他恰是那男朋友的本科同学,自然在场,其实这本是他刻意的安排.再见到他,我明白前几日他只是要再次确定对我的把握.那一个夏夜,似有些薄雾,几个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一通玩闹之后,他送我们回宿舍.记得走在食堂外的路上,昏黄的路灯静静地照在身上,融化在雾里,象梦般不真,我退后一步,走在他身后,这才敢看着他的背影,这退后的一步,是自己情感的卑微,我那么清晰对他的喜欢,却在他的锋芒里胆怯;我不懂为什么他在一瞬间越过那么长的时空走进我的世界,在目光相遇的瞬间,我生命的青春被点醒,犹如含苞的花抖落一身羞涩,慢慢地,又是热烈无顾忌地开放;那一条路那天是那么短,我多希望就这样慢慢地走,走不尽这夜晚,让我就这样无所觉察地走在他的身边,被热烈的情爱淹没.
他又消失了,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伴着窗外的蝉鸣,仲夏的潮湿,我坐在简陋的桌前,提笔写了封十七页的信,宣泄情感.在爱中,我想我更愿意主动去爱,去给予,它让我感觉快乐和幸福.在信中,我才敢让爱满纸飞舞,那生硬的笔记,那火热纯真的情爱,是一个十九岁女孩儿的纯洁.在信里,我称他如一团生命的火,热烈难耐,我无法抗拒他就象无法抗拒生命;二十年来第一次走出幻想的世界,让情爱涂满狂奔的欲望,但这欲望是什么其实我哪里明白.爱象洪流裹携着我,已经身不由己:’即使你是魔鬼,愿随你到天涯海角’.伴随着热情的,有对他莫名的心疼,有体贴奉献的渴望,也夹杂隐隐的无奈甚至绝望:在我们之间,似乎总有许多面孔,我只能在人群中与他若即若离,我总得越过人群,躲过他的目光,才能悄悄而忧伤地注视他;即使还没有任何交往,我都能感觉,他是’本无家,任漂泊到天涯’的浪子,他象风难以把握,他的无所牵挂的外表让我望而却步,他的无羁既诱惑我又令我绝望,他象星光让我感觉渺小无力.我只有万般柔情与热烈想要给予,可他要吗?
同学告诉我他已经从研究生院退学,在社会上游荡,居无定所,但经常回学校,所以他突然地出现,又突然消失,半年的时间,我没在校园的任何地方见到过.我也知道他爱打桥牌爱踢足球,身边总也不缺喜欢他的女孩儿.我心动的时候不了解的,是二十四岁的他其实还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儿,恋爱在他,就是游戏,甚至是退为周末的消遣;他对女孩儿,更多的是好奇,那个冬夜他看见的我,似乎高傲,自信,独立,让他感到征服的欲望,象去解道难题,他用调逗的目光探寻我,越是冷淡,越是让他兴奋.不想我这么容易这么快就上钩,让他失去了追求的乐趣.我哪里知道这是游戏?哪里知道保持神秘才能吸引他?这一封长信,是我坦白的爱与关心,它也是一盆水,浇灭了他的兴趣.
对这游戏规则毫无意识,几天之后,我还是托同学设法把信转交给他,第二天他就约我.那一天我特意穿上白裙去找他,他却正在跟一帮男孩儿打牌,见我来了,非常不情愿地起身,陪我走到俄文楼前,坐在草地边的凳子上,那一路他几乎没话,那冷淡的身影,似在怨我坏了他的兴致,让我的心沉落.他看着我,眼里不再闪着光,就那么随意地说: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让我震惊又心痛,可我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我这样的女孩儿,实在太好打发了:自尊与骄傲让我连为什么都不想问,问了又如何?
我让同学帮我要回了信,也藏起所有的情感,重又变得冷清无言.我不知道他把信给好哥们儿看了,许是炫耀吧,那朋友的反应却截然不同,立刻就去宿舍找我,知道是他的朋友,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把他让进屋里,就那么坐在床边听他自言自语地分析我,分析得我都不认识自己了.从此,他有空就来找我,他的直率让我不知道如何拒绝,一次次跟他在校园里散步,其实我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以为我该是个活泼多话的姑娘,我却比他想象的要高很多也要漂亮很多,一个长发披肩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标准的校园女孩儿,这从不是他的所好,他来,只是固执地相信我的内心一定如信里的话一样热烈自由,他想用咄咄逼人的坦率释放它.而我,也仅是因为他是他的朋友,心里便存些缥缈的希望.
有一天也是走在食堂的路上,迎面撞见了他,远远看他一步步走近,眼睛重又直直地逼视着我,目光里满满的疑惑继而愤怒,他真的没有料到自己大学四年最好的朋友竟然跟我在一起.面对面了,他才回过神来,跟朋友打招呼,而我趁机继续往前,没有表情,没有一个字;他在背后叫了我两声,我没有回头,心里早已翻江倒海,那熟悉的声音,依然穿透这夜色,直抵情感深处,心疼得几乎落泪,可他看见的,就只是沉默冷傲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的朋友赶上来,说:他很生气.我没有问他都说了什么,只是淡淡地回: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你自己不要的,别人也不能得吗.后来我知道他们从那以后再不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