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43)
2017 (59)
2021 (37)
2
外界对于空姐这个职业的美妙想像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廖影没有在这三年的工作中有什么浪漫奇遇,也没听说哪个空姐真在机舱里钓到了金龟婿。倒是重复性的工作内容让她渐渐感到疲乏、厌倦,有了“跳机”的念头是在她和同班组的另一名空姐竞争乘务长职位失利之后。
在空姐这个圈子里,“跳机”一直是大家避讳却又心照不宣的话题。“跳机”简单的定义就是飞国际航班的乘务人员,到达国外目的地后,自行选择人间蒸发,不再归队,也就是借用工作的便利“直接”出国。这当然是违反纪律的,但算不上政治意义上的叛逃,所以并不会带来实质性的严重后果,最多国内单位里内部处分,公开除名,不会伤及皮肉,也不会影响未来回国。
虽然如此,但真要走出跳机这一步还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毕竟只身孤影地空降到全然陌生的国度,把自己抛入一个巨大的未知空间,从何处起步,又将走向何处?然而青春是世上最狂妄的东西,二十出头的年纪,最具无知无畏的勇气,未来永远是美好的,前途永远是不可限量的,走出眼前一步再看下一步,这是很多年轻女孩子在暂时还看不清远景时都会采取的原则。
廖影的逻辑是:出国的人那么多,跳机的空姐不是只有我一个,还没听说谁出了国潦倒落魄的,几年后不都是中文夹着英语单词、心理优越地回国炫耀的吗?别人能,我为什么就不能?更何况廖影还是个美女的心态,只要世上的男人没死绝,年轻貌美的女人走到哪里都应该能不错地生存下去。
跳机前廖影还是做了周密计划的,她在洛杉矶只有一个大学同系不同班的女同学,两人一起选修过同一门课,交情虽不深,托她帮忙让自己落个脚,找个住处的情分还是有的。她没有跟女同学说得很详细,只说自己要到洛杉矶呆一段,先在她家落脚两三天,然后自己租个住处,其它具体情况“见面细说”。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女同学到廖影她们集体入住的洛杉矶机场附近的宾馆把她接到了自己家,第二天便开始翻报纸找住处。她们只看那种招合租的广告,尤其是房主自住同时想找个人分租一间的,租这种房子一是省钱,二是通常房主提供家具,不用自己再操心置办,所谓“拎包入住”。
在洛杉矶这种房子有的是。很多华人买了房子自己供月供很吃力,就会招人合租分担一部分月供,而他们又不想为这房租交税,所以也就对租户的身份背景信用什么的不提要求,只要你按时交钱就行。她们很快就定下了一家。房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广东男子,买了一个两层的三室一厅的Townhouse,自己住大间,一小间做电脑房,把另一小间拿出来招租,提供简单的家具,共用厨房,由于他自己的大屋子里有一个独立卫生间,租户便可以自己单独使用客厅的卫生间。廖影觉得不错,价格也能接受,就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定了下来。她根本就没担心房主会挑拣她这个租户,因为听到女同学介绍自己“是个空姐”的时候,那男子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这就等于向他宣布:你招的租户是个美女。
空姐的头衔显然起了不小的作用,从住进来的第一天开始,廖影就能感觉到房主对自己的兴趣。住到同一屋檐下,两个人经常碰面,也会简单聊两句。廖影知道他是广东人,十几岁跟着父母到了洛杉矶,一路跟着父母打拼,父母先是打苦工,后来自己经营洗衣店,现在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的中餐馆,他做餐馆经理----最常见、最典型的华人移民的经历。房子是他自己买的,廖影没看见有什么女人的痕迹,那就应该是个单身,至少眼下是。他的一切都是典型的不特殊的,连长相都是。典型的广东男子,黑瘦,个子不高,五官深陷,长得不能说是难看,但也绝不好看。其实廖影最受不了的是他的口音,普通话说得坑坑洼洼,交流就难免吃力,很像是跟外族人谈话,没有同种族的温暖和熟悉。
然而廖影没有身份,找工作不容易,他主动提出让她到自己的餐馆打工,先做做打杂的busgirl,“慢慢地你再找更好的工作。”他说。反正他每天也到餐馆上班,刚好把她开车捎过去。廖影还是很感激的,听着他的口音也不那么别扭了。
做busgirl也不容易,她从来没干过这种低等的活儿,很多要从头学起练起,难免磕磕绊绊,但是他是经理,还是很照顾她的,她做错了什么,他也不说她,惹得同餐馆的另一个打工的胖女孩儿直说风凉话:唉,人长得漂亮就是有好处!
他去超市买菜的时候,也会主动提议捎带上她,因为她“没有车买菜不方便”。很快她便意识到这样的事实:她跟他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她跟他每天一起上班,她跟他闲暇一起购物。然后就是有一天晚上下班回家,一进门他就抱了她一下,她以为自己会反对,但是却没有,不知怎么最后就和他上了床。
事后廖影试图分析过自己和他上床的动机。肯定不是纯身体上的需求,他的外形对她可以说是半点儿吸引力也没有。也许有点报答的意思,人情债肉偿?那也未免太不值了,他不过是帮她找了份工打,她又不是白拿钱不干活。
不过一个直接的效果是,下次她再给他房租的的时候,他坚决不收了---当然不该再收了。房租是廖影眼下支出最大的一块,不用交房租了,这倒是个实惠。可是不能细算,说到底房租也不过就每个月五百美元,她这么一个花样年华花容月貌的女孩儿陪他这么一个没才没貌没权没势的中年男人睡觉,就值这么一点吗?廖影不愿意往这个思路上去想,可是因为对他并没有爱,她由不得自己这样去想,止也止不住。
然而这样想,会越想越悲哀,廖影宁可认为自己是因为寂寞,是因为觉得他给了她异国他乡里的一点温暖,才跟他“情不自禁”的。这样想要能接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