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南夜未央（25）生存与误解

第二十五章 生存与误解

 

汇市跟赌场的区别之一，是进赌场里玩的人不会认为自己是去做投资的，在汇市里瞎扑腾的一部分人总不肯承认自己是在赌博。有一种说法，炒汇的人要像个冷血动物，不动感情，才算是个合格的玩家。太情绪化，太随意的人都不大容易在这个市场里长久存活。

 

做生意的各有各的玩法，有一种人喜好冒险，做事抢先一步，用香港人的说法叫做“饮头啖汤”，台湾人讲要“烧头炷香”。LAURENCE觉得不能死守在深圳，这里的竞争对手太多了，应该向其它城市发展，听说在广州和惠州已经有人在做这门生意，现在要往更北面的城市去开拓市场，而且要快，俗话说，手快有手慢冇。

 

LAURENCE决定自己亲自北上，眼下深圳这一摊生意交给谁打理合适呢？按说郑菊跟他这么久了，忠心不二，可以信任，但是能力差了些，秦虹是江浙人，他打算把秦虹带上一起去南京和武汉等地开发新市场，其余的几个主管都不大靠得住，他想起了吴江。他对吴江的印象不错，这个人好交友，能笼络住人，和郑菊又是大学同学，如果能把吴江挖过来和郑菊做搭档最好不过了。

 

很多事情出乎意料，原本吴江没想要过档，郑菊几次三番地劝说都没打动吴江，没想到一次偶然的巧遇却帮了LAURENCE的忙。

 

那天晚上吴江约好和一个从武汉来出差的老同学在西丽酒店门口见面，他进到酒店大堂里向服务台的小姐借用电话，身后不远处“叮”一声响，电梯门开，两个人说笑着走出来，那声音太熟悉了，吴江回头看，就见TONY搂着珍珍的肩，珍珍揽着TONY的腰，二人紧靠在一起，神态亲昵地说笑着走出酒店大门，两个人谁都没看到吴江。

 

吴江愣愣地僵在那里，一股凉气从脚底下直冲到头顶，两手冰凉。

 

转投LAURENCE并不是因为生气，吴江一点也不怨恨珍珍，他只是感到失落，不想面对现实而已。原本整件事就是自己一厢情愿，常言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兴许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不如索性赌一把。其实人生也就是一场赌博，每一个选择都有可能失算，最紧要的是愿赌服输，反正是没有回头路可走。

 

过新年，按照习惯要给员工派利是，讨个好意头。钟先生心里很不痛快，她娘的，这个LAURENCE太过分了，把公司的人拉走了三分之一。也不知TONY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就留不住人呢。那天他听说吴江也跑到LAURENCE那边去了，真有点恼火，难道是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这班伙计，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阵子没时间来公司查看，都是听TONY的汇报，可能对真实情况不大了解。他让助手小心避开TONY把志伟和几个员工分别约出来谈话，他又亲自打电话约吴江见面吃饭，就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志伟也想不通为什么吴江突然转变想法，他打电话问吴江，吴江只是含糊其辞，不愿多说。吴江也是有口难言，总不能告诉志伟是因为他不想再见到珍珍才离开的。吴江的敷衍让志伟开始怀疑吴江没对他说实话，难道那天晚上聊天的时候吴江是在试探他？要拉他一起跳槽？志伟觉得自己一直是实心诚意地对待吴江，真心把他当朋友，想不到吴江这个人看似直率，也会耍心眼儿。看来好朋友有时候也靠不住。男女之情易变，同性之谊也相去不远，爱情和友情都经不住现实考验，这世上还有什么不会变呢。从古到今人们都推崇刘关张，恐怕是因为这种事太少见了，一般人都做不到才要极力宣扬吧。这样一想，志伟只觉得心冷。

 

志伟这个人性格偏内向，优点是做事仔细，谨慎，缺点是爱钻牛角尖，做事容易走极端，一旦认定了就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公司的一批老员工走了，宿舍有了空位，志伟终于搬出了招待所，新搬进宿舍里的还有程富，杨松等几个人。刚搬进宿舍那天，志伟遇到了一个有点神秘的人物，这个人和志伟年龄相近，他自我介绍名叫祝明。志伟忽然想起来在公司员工名单里有这个名字，每个月的人工和主管的标准一样，但从来没在办公室里见过他。志伟不禁有点好奇，这个祝明到底是什么人物，不用上班却照拿工资。

 

在宿舍楼下，正巧遇到杨松，杨松拉住志伟，悄声问道，“刚才你在宿舍里见到那个祝明了吗？”

 

志伟点点头，“见到了，他是谁的亲戚啊？”

 

杨松神秘地笑道，“谁的亲戚也不是，还记得八九年那件事吗？那时候这个祝明在北京读研究生，后来北边风声紧就跑深圳来避祸，这里相对北京要宽松得多，查得不严，是钟老板把他保护起来，后来又安排在公司宿舍里。”

 

两年前的那件事，志伟是亲身经历过的，知道了这一层，他对祝明很自然地产生了几分好感。

 

接着杨松说出的另一句话却深深刺痛了志伟，杨松笑着说，“还是你最有心计，刚来的时候看你挺老实的，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郑菊那么精明的人都斗不过你，现在连吴江也被你挤走了。”

 

登时志伟就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别人眼里他是这样一个人。他不想卷入公司的人事纷争，所以尽量低头做事，但在别人眼里反而觉得他阴险，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身不由己。吴江的走怎么能怪到他头上呢？难道吴江真的是因为他的原因才走的吗？志伟的脑子好象不够使的，这人事比汇市更复杂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