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豆凡/小凯

昨天夜里,巫婆的花园下了雨。有一只白兔,变成了猪。
正文

古宅里的寿司女人-1

(2010-07-28 18:17:19) 下一个
原创悬疑小说

古宅里的寿司女人-1


作者: 山豆凡/小凯


我感觉自己很放松地趴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背上搭着她松解的和服,我侧着头,呼吸轻轻埋入她温热松软的乳房之间。她和我,似乎都已沉入性爱后的平静。

然后是嘟嘟的声音,我慢慢地终于睁开了眼睛,仿佛是催起的闹钟在响,开始的十几秒,我没有怎么思考,好像脑袋是木的。

刷得雪白的房间里,我麻木的身体象被深冻过似地,一动不动,活埋一样地陷在雪白的大床里,被了无线索的死一样的颜色吞没。

雪白的枕头,雪白的床单,雪白的地板,雪白的窗帘唯有我那张苍惶的脸,暴露在没有温度没有深浅的白色中,一双棕色的眼睛,我唯一能动的器官,眨也不眨地在同样雪白的天花板上寻找着嘟嘟声响的痕迹。我身体其他部分不听使唤,也没有感觉,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肢体手脚是否还在。疑惑,牵着瞳孔从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到左边,再转回到中央,视线如同不知所向的昆虫在没有缝隙的雪白里来回地爬。

我脑子里一片略带慌张的空白,一个问题紧追着对记忆的寻找,我是活着? 还是死了? 我是在那里? 又来自哪里? 也许,我真地已经死了? 从来不知道死后都该怎样,去猜测也很徒劳,我任由放弃地闭上了眼睛。

放松的思维空白里,突然啪地掉下来一滴血……我睁开眼,想起一张带着几圈血渍的纸条儿,血? 我的记忆开始混浊。那滴嗒着的暗红,是自己划破了手指? 还是?

隐约回想起,在那张带血的纸条上,有一幅地图,对,是一幅地图。我曾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攥着那张纸条。我记起自己行驶在高速路上,想起收音机里越拔越高的大合唱,闪念里出现了正超车越过的冒着黑烟的18轮货卡,一只扑啦着翅膀的大乌鸦差点儿撞到车子的挡风玻璃,我眼前黑了一下。难道
? ……

不敢多想,我合上了眼帘,可没过几秒,我又猛地把眼睛睁开瞪大,我觉出房间里好像站着一个人,没法动弹的我预感到一种可怕的威胁,强烈狂躁的不安,象裂缝里冲出的高压蒸汽,从我僵硬的身体往外歇斯底里地逃窜,我疯狂地转着眼珠子,可什么也没看到,只有雪白一片。


呼噜噜好似水烟管里发出的声音,不知道是我的喘息,还是别的什么动静。雪白,四周全是烧灼的雪白,没有生命和色彩的踪迹,可我确实感觉到除我之外屋里还有一个人,我虽然麻痹得像死蛇,但敏锐的知险本能依然还在。终于,我的目光在最偏斜的角度发现了一双手,呵?! 是那双手! ......我吓得立刻挤合上眼,闭得很紧。

我想起来了! 是那双手,滴着血的手! 我脑子里浮晃出从窗口爬过又出现在阴暗楼梯处的影子,一只从门板缝往里看的眼睛,还有一张没有表情却布满了疤痕的脸……我想起来了。

恐惧,它死死压抑着我印象里正迅即拼凑即将完整的由来,急促的呼吸,颤抖松散了我的意识,我闭上的眼睛重又绝望地睁开。

雪白的房间里,我听见脚步的挪动,像被钉子猛扎似的地看见了他的面孔,雪白的连体服彻底包裹着他,尽管没有记忆里粘着脂肪和血的疙里疙瘩的黑色皮衣,但这个站在雪白屋子里一身雪白的人就是他! 我凝住不动的瞳孔,没有躲避也躲避不了地正对着他探过来的脸,我想逃,想挣扎,但根本动不了,直视的,是他深深嵌在凸起伤疤里却无法被掩藏的,那双冷冷带笑的眼睛,我躲开他的目光,却看到穿行在稀疏毛发间,他头皮上扭曲的像橄榄球缝一样的道道接纹。胃部一阵收缩,酸苦的粘液从我嘴角涌出来,他突然嘿嘿笑了两下,我记得那个阴森的笑容和声音! 眼中,他变形的面容和身体,让周围的颜色和他衣服的雪白显得封闭恶毒也很刺眼。

我似乎能听见刺耳的电锯的鸣音,我眼前模糊起来,大概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晕了。白色的背景里渐渐清晰的,竟然是他抬在空中略带抽搐如同钢丝拧成的手,它掐着一枚刀片,无情的光泽随着手的旋转沿着刀刃滑行,又亮闪闪地集中在了刀尖儿上,忽然,刀片嗖地一下消失了,我的瞳孔迅速扫了一周,搜寻着那枚金属片,却只看见他来回划动的钢丝刷子一样的手,接着,那枚刀片变魔术似地又出现,竖直停留在我的鼻梁,它挨到了我,到底是轻轻地还是用力地接触,我无法感觉到,我也不知道它是否切破或扎进了我的皮肤。然后,是红色,流动的红色,血开始迷我的视野,我眨了眨眼皮,觉不到一丝疼痛,他树皮一样的脸和那只好似钢丝乱拧的手消失在模糊的红色里,覆盖视野的粘稠逐渐激活了我的判断,不知为什么,疯狂的思绪变得冷静下来,我又眨了眨眼睛,血彻底糊住了我的眼睛,红色,大脑一片涂乱了的红色。

房间一角什么东西在嘟嘟地发出警报。他,守着他的猎物。我又听见嘿嘿的笑声。没法睁开眼睛,我混乱的印象里,那片没有生命的雪白彻底变成了红色,泛着耀眼的光,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记得那片眩目的红色,像诱人的大宝石一样点缀着游泳池宁静的碧绿。我曾很好奇地绕着池子走过半圈儿,也还是没有分辨出池底几乎透明的那团红色到底是什么。游泳池边的砖石间生满了杂草,休息的长椅也爬满了藤蔓,还筑了鸟巢,好象许久没有被人使用,可池水却那么清澈,它就坐落在那个隐蔽的庄园,或深山老宅。


我去那座庄园是为查访一个病人。上次的会面,是在七年前州立重刑监狱附属的精神医疗部。如果是正常犯人的话,他应该会等着若干年后被执极刑处死。四桩命案,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凶器不是枪,也不是刀,还是半截儿高尔夫球棍。他把几具尸体摆成了动物界母幼哺乳的姿态,放在他的大餐桌上。最后被人偶然发现报了警,现场被包围的时候,他还在往发臭的尸体上涂黄油,在那座老宅的地下室里,警方起获了近吨的炸药,他究竟要用炸药毁灭什么,恐怕对辩护律师都是个谜。这个人,是我做了监狱精神医生的二十几年里,见过最平静最理性的病人,说是病人,我开始都不能很自信地下定论。他不像是疯子,一点儿也不像,温文尔雅,平和谦让,思考问题很有逻辑性,可我后来才意识到,这个罪犯或不可问刑的精神病犯人,有着颇具欺骗性的英俊脸容和贵族举止,让我重新审视他的,是他十五六年前的那次自残或自杀事件。检查伤口时,他背部和肩膀像划乱核桃皮似的疤痕让我不寒而栗。那天,在医疗报告上,我这样做的记录,该病人此前可能已有多次自残行为,对该病人要加紧观察,一定不能让其有接触任何利器或玻璃器具的机会。

七年前,我对他再次进行了评估,也在提前获释的意见单上签了字。他被关着治疗了近十年。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名叫琼斯的病人。

他的父亲,1942年在德国失踪,盟军推测他沦为战俘,可二战结束时却一直没能够找到他,后来,琼斯的父亲在日本出现,又带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回到美国,于南部小镇安了家。六十年代中期,琼斯出世,他的父亲当了镇里的牧师,母亲除了汹酒,还是个烟鬼。1973年,一向安宁的小镇曾发生离奇惨案,琼斯的父亲和母亲被猎枪打中头部,他的父亲还被插进嘴里一根削尖的木头十字架,而那个可怜的日本女人,光着身子被钉进了一个木桶。警方没有嫌疑人,也排除了小琼斯行凶的可能。我在监狱精神医疗部对琼斯所做的各种评估测试中,同样也没有发现他有任何暴力倾向,他显然被童年的惨案所深深伤害,但琼斯的人格却体现不出怎样的欠缺和扭曲。我一直没能弄明白他因为什么后来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几个孩子。

那次对他释放后的查访,是我临时接替福特医生的工作,他是常年的保释顾问,而我在前病人离开精神治疗部以后,一般是不与他们接触的。那天,开了一个多小时车,我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寂静空冷通往古宅的山林,秋天好像已经提前来到那里,落叶覆盖了整条柏油路,层层叠叠地很厚,让人分不清路的边界,几次我差点儿开进满是石块的林坡。

我正小心翼翼地行驶着,突然看见一个穿着传统日本服装的女人踏着木屐走在前方的路边,她显然听见了马达声响,侧转过身看着车子,好像就盯着驾驶盘前的我。她很漂亮,我对来自亚洲的美人不太会欣赏,但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一种很空落的妩媚。这个日本女人就一直目视着车子的行进,我也一直看着她,猛地,我感觉到车子突然的晃动和颠簸,车子开出了柏油路,陷进旁边的石沟。我骂了一句,从车子里钻出来,看了看车轮,又看了看山路,她却不见了。推不动车子,我只好步行开始爬坡,我没有沿着柏油路,而是穿过树林朝着宅院石墙的方向走去,那面石墙很高,底部长满了青苔,我沿着它深一脚浅一脚地等着摸到宅院的入口,走了一两分钟,我隐约听见山坡下的说话声,透过树林枝杈,在我车子开进石沟的大致方位,我看到两个人,虽然视线被遮挡了一些,但其中一个明显是刚才那个女人,另一个似乎是个高大的男子,我犹豫着是否需要回转,可那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有些纳闷,我继续沿着石墙向大门绕去,突然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头顶哗啦的动静,不知道是树上掉下了东西还是什么,我抬头要看,却被砸了一下,接着是眼前一片漆黑。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是一间温暖的卧室,很大,尽头还烧着壁炉,屋子里能闻到一点儿淡淡的木香。卧室两面墙上重复着几幅数尺高的油画,感觉很普通,衬着樱花的富士山,我没有太在意,摸摸头部,还有些疼痛,但没有包扎也没有破。带着疑惑,我爬下床走向门边,刚走进昏暗的墙角,却似乎听见了隔壁呻吟的声音,就在身边,油画框盖着半面通透的小圆窗,透过它,我看到在一样的昏暗里,是一个裸体的上半身,很像是之前看到的那个日本女人,她闭着眼睛呻吟着,双手握着锁链,似乎坐在一个台架上。不知道是因为生理的本能,还是职业引发的好奇,我没有走动,竟然偷偷在圆窗的这一侧看着她。汗液让昏暗中她裸露的乳房闪闪发亮,湿乱的头发贴着她的脸颊和脖子,她开始使劲儿提起了胸来回仰摆着脖子,隔着半面圆窗,女人湿乱热促的呼吸充满了我所站着的角落。然后,一个男人赤裸的背部挡住了她的身体,突然站起来的他把那个女人推着压倒,我不再能透过圆窗看见那两个身形,却听见她越来越重越来越快的呻吟,随着一声男人释放的闷喊,那片昏暗慢慢恢复了安静。

我没敢马上离开卧室,也许是怕惊扰隔壁房间里的那两个人,坐回到床上,我脑海里是那位路边穿木屐的女人,她侧着身,仿佛还在透过车玻璃盯着我,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有些古怪,又很亲切。我遇到的女人,从来没有过那种表情。嗯? 我正想着,偶然发现自己的袜子有些不对,我早晨出来的时候分明穿了双带花纹的白袜子,还好裤子和上衣倒没被换过,可捏捏口袋却都是空的,我开始四处环顾地找手机和钱包。忽然轰的一下什么东西砸落的声音,像是柜子重重的摔倒,不是从隔壁,而是从地板下面,接着是拉得很长的一声惨叫,我倏地站直身体,一股凉气从脊柱嗖地窜上来。

怎么回事,我心想,然后听见隔壁咚咚咚杂乱的脚步,这让我顿时变得更紧张,跑着冲出了卧室,却一下撞到那个女人。她怔了一下,略带惊吓地扫了我一眼,又马上低下头裹住肩膀并很着急地顺楼梯跑下去。是她,就是那个柏油路上穿木屐的女人。我跟在她身后快步追下楼梯,这个女人却闪进了柱子旁边的一道门,等我接近的时候,门已经锁上了,我摇摇门把手,可它锁得很紧。大厅里非常安静,也十分昏暗,能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吱嘎--,家具腿磨蹭地板的响动打破了沉寂,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在斜侧厅里,福特医生一动不动地坐在大餐桌边。

福特医生?”,我很惊讶地喊了出来,我的声音刚离开嗓子,那间屋子的双扇门就猛地来回大幅度摆了几下,餐桌边绕过一个穿和服的女人,不像是她,起码没有那么长的头发,我看不清她的样子,然后是轮子吱扭的响声。我走过去推开刚刚合上的双扇门,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餐桌边根本没有福特医生,空空的桌子上,是一页被钥匙压着的地图。那把车钥匙是我的,我走过去拾起它,又捡起地图,很快注意到打印纸上干了的几滴血迹。这页纸是网上搜索的开往古宅地址的行车路线,我早晨出发的时候带着一份,可那张纸上的出发地点却是福特所住的街区。我的钥匙和这幅地图怎么会在一起,怎么又出现在这张餐桌上,而刚才看到的福特医生又去了哪儿,那个绕过餐桌的女人和福特先生? 这是我的幻觉吗? 我太阳穴针扎似的刺痛,揉揉眼睛,那幅地图模糊了起来,餐桌和整个屋子也似乎开始慢慢旋转,被压迫的视神经又开始捣鬼了。

我再过几个月得做手术,需要割除脑瘤,我总想,如果手术失败,我就可以和亲爱的安相聚了,我的妻子的心脏不好,她去世已经三年多,我很爱她,也很想念她。安是个快乐的女人,可我们没有孩子,她走了以后,我痛苦寂寞得几乎要崩溃,很可笑,一个精神科大夫竟也成了心理医生的客户。

约翰先生,您的晚餐准备好了。身后是一个女人细柔而抚慰的声音,虽然问话从安静里忽然冒出来,也让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但却并没有惊吓到我。

我转过身,不知道该微笑还是该皱眉头,是那个穿着木屐的漂亮姑娘,是那个脱光衣服曾在隔壁和人做爱的女人。她这时候穿着很艳丽的日本和服,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我心想,她拾掇的速度可真快,而她又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请问--”,我要问她的名字,想知道琼斯先生在哪里,想问刚才楼上的动静是怎么回事,我又是怎么睡在那间卧室的,还有福特先生,甚至想问我的袜子,我有一连串的问题想知道答案。可我才开口就被她打断了,这个女人好像能看出我的心思。

琼斯先生外出看朋友了,后天才回来,您的车子我们也拿去修理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两天,对了,您口袋里的其他东西我已经帮您放好了……”,她很恭敬温和地说。

您是?”,我问道。
我是安,照顾宅院的,有事请吩咐我。,她说着,脸上漾出一抹淡淡的笑。
?”,我忍不住说出声,有些惊奇这一巧合,尽管安是个普通的名字,除了我已经离世的妻子,别的一千一万个女人都可以叫安,可对这位女士,我期待的称呼应该是我不太好发音的日本名字。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福特医生……”,我有些尴尬地问她,心里也在打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而胡思乱想。
那不是福特医生,是今天来宅里做修理的。,安回答,她显得很平静,继续说,他们现在一楼储存室里干活,刚才您在楼上听到的声响,请您多包涵。
我一边听着一边觉得放心了许多,可当她说到楼上的声响请我多包涵时,我却一下想起方才在隔壁的昏暗里她光着身子放荡的样子和呻吟,那个把她压倒的男人,应该就是修理工了。我干咳了一声,忘了想说什么,站在她面前有些发窘。

约翰先生,您先坐,我去给您把晚餐端上来。,安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嗯,琼斯找了这么漂亮的女人来打理住处,真是有运气,我脑子里晃过一个轻松的念头。

我坐在椅子上,想今天是星期五,周末正好没有安排,可以住在这里等车修好,后天再与返回的琼斯会面。我平摊着手摸了摸桌子,心不在焉地摆弄那张行车路线的打印纸,难道是我把福特文件夹里的地图错装进自己口袋了吗? 正想着,我发现面前的木桌棱上,有几道干了的淌过的红色痕迹,不像是油漆,我凑近看了看,觉得有些可疑。这时候,屋角传来唏唏索索的动静,一扇隐蔽的推拉门被打开,我甚感出乎意料地盯着那个之前没发现的出口,安从里面走出来,拿来了盘子和刀叉。
约翰先生,您想喝些什么? 酒还是?”,安问我。
一杯白葡萄酒,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回答,医生嘱咐我不能饮酒,可我总是很馋它,对了,叫我约翰就行了。,我微笑地补了一句,欣赏着安的亲切,忽略了桌子棱的那几道痕迹。
安抿嘴笑笑,没有说话,把盘子和刀叉放在我面前,然后走开进了隐蔽侧拉门的那一边,又把门拉上,却留了一道很大的缝隙。
我有些好奇地抻着脖子朝里张望,看到了安跪伏在地上的背影,她似乎在趴着够什么东西,我看见包在和服里的丰满的高高翘起的臀部,几乎那就是她整个的背影,完全挡住了这个女人探低的上半身,我悄悄侧过去把脖子抻得更长,盯着她微微动着的,后腰下部那不算致命但很迷人的她的无心引诱。

那顿晚餐,我吃了烤肉,还有很精致的寿司,当然,我喝了不止一杯葡萄酒,安就一直站在屋子一角等着服侍我,她很殷勤。我一边用餐,一边不时看看她,互相交换一个淡淡的微笑。这么在家里吃东西很奇怪,但这个女人让这种奇怪又显得很有情趣,我心里暗想。

用餐后,我在大厅里转了转,书房,会客室,还有一个小厅,每间屋子都有相同的一幅身穿和服日本女人的油画像。那是琼斯的母亲,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很冷,有些悲哀。除了画像,书架边的墙上还有些老照片,但都是琼斯长大之前的那些留影,估计来自1973年惨案还没发生的岁月,那些发黄的相片里,没有一张能看见琼斯的父亲。

当晚在卧室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安给我预备了新换的床单和毛毯,很舒服,可我却没有倦意。脑子里总回想起那个东方女人站在路边的样子,穿着木屐,侧着身,用很异样的眼神盯着我。我爬起来,琢磨了一会儿,又走到门后的角落,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擦着那半面小圆窗的边缘,心里确实喜欢上了她,这个姑娘有种很特别的诱惑力。分不清是欲望还是好奇,我的犹豫被浮动了半天的念头所克服,透过圆窗,我试探般地窥视了一眼隔壁的房间,却什么也没看到,我并不感到失望,倒似乎庆幸没能窥见她。回到床上,刚躺下,却听见有人被捂住嘴好像很痛苦的的动静,又是从地板下面传来的,那个声音很短暂,却在一阵寂静之后重又开始,变得比之前清楚,但还是唔噜着分辨不出说什么,似乎是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求,又能听见很闷的电机马达的低鸣。我觉得情形不对,决定起身去看看究竟。

 

我离开了卧室,沿着墙壁寻着隐约的声响小心翼翼走下楼梯,楼梯尽头的侧门是敞开的,泻出淡红的光,一道深深的越往里越黑的走廊,像魔鬼被劈开的喉结,让我能清晰听见毛骨悚然的人声,仿佛挣扎的哭泣和一个阴沉的老女人的说话声。我穿过那条走廊,遇到几节往下的台阶,那些动静离得非常近,就在要拐进去的屋子里。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慢慢地一步步轻轻迈下台阶,眼睛悄悄探过墙壁拐角。

 

一盏罩起来悬着的红灯泡,让光没有到达的四周显得更黑,我看不出那间屋子的大小。灯晕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安,身上的衣服被撕开一大半,她被捆在柱子上,披头散发,嘴里堵满了食物,粘了一下巴的米粒,顺着大腿往下全是胡乱的血迹。一个带着半副怪异面具身穿和服的老女人站在安的身边,端着一盘寿司,叽哩咕噜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安面带恐慌,被绑缚的身体在扭动,然后,那个老女人忽然抬手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拣起一个寿司就往安的嘴里塞。我克制不住冲出去正要喊住那个带面具的女人,令我异常震惊的是,如同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我冲出去的那一刻,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猛地从上方的黑暗里掉下来,扑通摔倒在我面前,他脊背的皮肉被勾得稀烂,一动不动瘫在地上,瞪着眼睛,明显已经死了。那个被面具遮住半边脸的老女人呜哩哇啦恶狠狠地喊了句,就跑进了黑暗,然后是铁门被打开又嗵地关上的重响,我这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想起要解救柱子上捆绑着的安,不知道是被老女人强迫吃了太多东西,还是因为看到了掉下来死人的惨状,安开始忍不住呕吐,我把外衣披在她背上,抬头看看,高高的房顶上,似乎有个大铁勾,上面还残留着粘了破布条的一块东西,那个死人大概就是从那个勾子上掉下来的。

 

我扶着安,到大大厅里寻找电话报警,可她却苦苦央求我不要那么做。那地下室躺着的死人怎么办,还有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神秘老女人又会干什么,我没有顾得上去安慰不停哭泣的安,坚持拨了那个紧急号码。

 

深冷的夜色笼罩着这座古宅,也掩藏了杀机。报警之后,我守着身边的安,不敢在宅内走动。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我小声问。

“妈咪。”,安带着发颤的哭腔回答。

“谁?!”,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我忽然疼得大叫了一声,肩膀被从身后猛地扎了一下,我转过身的同时,胳膊又被扎了一下,那个老女人不声不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还是半副面具,举着一把匕首发疯似地刺过来,我挡开刀子,使劲把她推开,这个光着脚的女人一个趔趄撞倒在门柱上,唉了一声就没再动弹。我要走近看仔细,安却拉上我就跑。

 

我没来得及思考,只是跟着安匆忙离开了大厅,也随她再次进了那扇楼梯边透出红光的侧门,拐下走廊尽头的台阶,让她带着我穿过那间躺着死人一地散落寿司的屋子,像走迷宫一样,又进了另一扇门,顺着长长的爬梯到了一个房间,屋子看着很空,除了几个柜子和两把椅子之外,有个带索链的台架吊挂在天花板上,它看着很眼熟,安曾经赤裸着坐在一个类似的东西上。靠门的角落燃着一支蜡烛,光亮上方,似乎有一面小圆窗。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隔壁就是我曾睡过的卧室。

 

安从柜子里拿出一团纱布,让我坐下,她一言不发默默地包扎我肩上和胳膊的伤口。

 

“那个女人是你的母亲?”,我试探着问她。

安不作声,狠狠地扎紧了绑伤口的布条。

“她是昨晚餐厅里的那个女人吗?”,我又问。

安还是没有回答,隔了几秒,却开始抽泣。我感觉很混乱和压抑,不太舒服地站起来,走向窗边,看样子,昨天根本不是我眼花,餐厅里在我进去之前分明还有两个人。恐怕,安还瞒着我更多事情,一种有关福特医生的不祥猜测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透过窗户,树林间的山路上依稀有一束车灯光扫过,警察来了,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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