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
柯枳决定跟赫美离婚了，这是一个他不愿做出的选择，这是一个被逼上梁山的决定。柯枳帮助母亲办理了来美探亲的手续，可是他母亲却没有得到签证。当签证官问她为什么去美国时，她说看儿子。说完看儿子也就行了吧，她还加上离婚二字。柯枳母亲的回答成了：看儿子离婚。离婚两个字不知道怎么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回到家里柯枳母亲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如果赫美知道了，恐怕还要鼓励她再抽两个。签证官一听她想看儿子离婚，这是什么理由，就把她拒了。儿子离婚的事挂在了柯枳妈的心上，脑袋一想，嘴就说出来了。后来柯枳母亲又签了几次，都被拒签了。恨得老太太跺脚直骂美国大使馆。
事情走到这一步，赫美心里也不痛快，怎么能痛快呢，这叫夫离子散。这能怨自己吗？谁也不想没事干，整天闹离婚玩？那滋味不好受。丽丽跟自己不亲是赫美痛下决心跟柯枳离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赫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那个小丫头不跟自己亲呢？以后再有宝宝，一定自己亲自带。如果让别人带，容易产生感情上的疏远。
柯枳到了美国都做了些什么，对女儿他又付出多少？还不是自己每天辛苦带女儿？他游花逛景，沾花若草，哪有一个正派父亲的形象。离婚好了，他就会改斜归正了。事实已经证明这一点了，赫美整天不回家，柯枳就得管女儿。
赫美与柯枳现在还没有真正分手，赫美每天照样回家来。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两个人在一起，他们不约而同地决定两个人在最后一夜同眠共枕。赫美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地说，这一夜我还是你老婆，我的这一夜献给你。赫美柔美的诗一样的语言让柯枳动情了好一会，但他性欲的浪涛却怎么也酝酿不上来。
自从赫美不再管丽丽，柯枳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一个父亲在女儿成长道路上的作用。丽丽老师直夸丽丽有了很大进步，上课敢举手发言了。一次数学测试，全班二十个学生只有丽丽一个人把题都做对了。丽丽老师直感慨中国血统的学生有数学天赋，她教的中国学生个个都棒。
放学回来，丽丽先是吃一通东西，学校午餐量给的少，丽丽吃不饱。吃完东西，丽丽才能安心坐下写作业，丽丽一周就两个作业。如果没有作业，她就练单词。柯枳说，今天你写得够多的了，不要再写了。丽丽说，我要写单词，你不是说过吗？如果不好好写单词，那我就考不上大学，将来我得去扫大街，我可不想扫大街。柯枳见丽丽那么懂事，就从厨房跑过来，使劲用脸颊亲丽丽。丽丽不满地推开柯枳，爸爸，你的胡子都把我的脸给弄疼了。
丽丽现在还不知道爸爸妈妈要分手，她不怎么喜欢妈妈。老师让班里写一篇小作文，题目是你最喜欢的人。班上只有两个人写了爸爸，丽丽是其中一个。
想到丽丽，柯枳就对赫美说，你随时可以来看丽丽。赫美哼了一声，她知道丽丽跟她不亲，离了婚，她更难见到丽丽了。
尽管柯枳与赫美推心置腹同眠共枕了最后一个美好的夜晚，但两人一直没有产生恋爱与新婚时那种水乳交融的感觉。柯枳知道赫美的这一夜是向他敞开的，但他却再也没有兴趣向赫美那保持完好的身段进军，更不用提去探索赫美那神秘莫测的内心世界了。两人缘分到此为止，再见了，我的爱。
赫美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还要跟柯枳谈，柯枳打着哈欠，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快睡吧，明天六点我还得起床给丽丽做饭呢。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丽丽不见了，已经上学了，赫美想自己起来亲自送丽丽上学，没想到睡过了，柯枳也上课去了。赫美在柯枳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拿了自己的东西，放到听车声知人到的破车里，向早已找好了的公寓驶去。赫美与人合住一个公寓，这样省钱，那个姑娘来自上海，叫展芳。
坐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赫美心里空荡荡的。从恋爱到结婚，从结婚到离婚，转了一圈，又回到单身生活。看到眼前一堆乱糟糟的东西，赫美叹了一口气，弄弄吧，自己不弄，那些东西永远摆在那里。赫美极其消沉地开始整理东西，整不耐烦了，就使劲一抖落。不经意间，布法罗的一张小照从一本书里掉出来。拿起布法罗的照片，赫美用嘴轻轻亲了亲，喃喃地说，布法罗，布法罗，你为什么离开我？你说，你说，你为什么离开我？
赫美想念布法罗，因为他给她带来的是那样新奇的世界，他是那样尊重她的选择，是那样理解一个女人，是那样地在关键时刻支持赫美。赫美想起，有一次单位举行服装表演大赛，大家赌定了赫美要参加，但就因为大赛有一项穿比基尼的规定，柯枳说什么也不让赫美参加。赫美名已经报上了，柯枳却把赫美参赛的衣服给剪碎了。赫美说，我要穿这些剪碎的衣服比赛，柯枳说，不嫌丢人你就去吧。赫美气得暴跳如雷，但最后还是没有参加成比赛。
布法罗呢，他太理解赫美了，学校举办国际学生服装表演大赛，布法罗听说后，问赫美想不想参加，鉴于跟柯枳的经验，赫美说不感兴趣，布法罗急了，你应该参加，我们现在就去报名。之后，布法罗帮助赫美选衣服，试衣服，练猫步。那次大赛，雨鹃也参加了。雨鹃没有获得名次，可赫美却获得第一名，赢得世界服装小姐大赛的桂冠。
布法罗现在在哪儿呢？身边的男人一个个离自己远去，布法罗隐遁不辞而别，王师傅马上与老婆孩子团聚，柯枳跟自己离了婚，现在就剩下一个路易斯，赫美觉得自己红颜薄命，虽然路易斯刚开始灌醉并强奸了她，但是在赫美心中好象只有路易斯看起来跟她以诚相待。无聊啊，无聊。赫美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难，真是活受罪。
赫美就那么无聊地收拾整理东西，手机响了起来。一百个电话，九十九个是路易斯打过来的。路易斯给赫美配了手机，每月他付电话费。心烦得够呛的赫美一看又是路易斯打来的，接都懒得接。听一下留言，原来路易斯请自己吃饭，还可以带一个朋友来。反正懒得再整理东西，也到吃饭时候了，去吃饭吧。当路易斯第二次打过来时，赫美问能不能带个人。路易斯说，行，多多益善。
路易斯想打赫美同屋的主意，但一看展芳那慢条斯里的样子，路易斯没看上，他喜欢聪明伶俐反应迅速的女孩，不能找个死心眼的，那要是较起劲来，没完没了的，把你烦死了。
展芳长得并不难看，但嘴唇显薄了一点。丈夫谷家仙大她六七岁，他们两个是大学同学。谷家仙早已拿到博士学位，在一家大学生物实验室做博士后，夫妻两地分居。展芳不是不想跟丈夫在一起，而是丈夫不想给她出学费，谷家仙说他没有钱供她读书。展芳那个时候很苦，每天要打一份工，同时还要准备托福和 GRE 考试，白天准备考试晚上打工。因此，打完工回到家，累得她倒头便睡。这样的生活足足过了一年的时间，展芳终于申请到了一个给她奖学金的学校。她高高兴兴地离开丈夫，象小鸟飞出樊笼。她不在乎两地分居，她要读书，她觉得丈夫靠不住。
展芳日子过得非常节俭，每天早晨一片面包一小碗奶。赫美带她到外面吃中饭那天，晚上她都没回来吃晚饭。上完晚自习回来，才觉得肚子有点饿。喝了一点奶，吃两块从教会聚会拿回来的饼干算是晚餐。她用的灯泡度数特别低，可她买这个低度灯泡花的钱却比大度灯泡贵三倍。美国人聪明着哪，要想省钱，你必须先付出。展芳心疼了好久，跟赫美抱怨了好几回才算心里平衡，因为省电了嘛。
展芳跟赫美两个人共同承担水费、电费、煤气费，每次赫美上厕所忘了关灯，展芳总是一次不落地替她关上。要是赶上展芳去上课，她也不忘在厕所门上拴上一个小纸条，嘱咐赫美关灯等事宜。
一次，赫美在厕所一边方便一边看书，她脑子里反复嘱咐自己不要忘了关灯，可呆在厕所时间太长，临到最后，裤子一提就忘了。展芳从外面回来首先检查厕所灯是否关了。一看赫美没有关灯，人也不在里面。浪费这么长时间的电，她心疼坏了。后来展芳又想出了一个办法，每次出门时，她就把卫生纸从卷筒上卸下来，把卫生纸放到水箱上，做两个大大的纸片，用粗粗的油墨笔写上，请别忘关灯。卫生纸上面放一个，下面放一个。赫美上厕所总得用卫生纸吧，怎么着赫美提裤子之前都会看见了。
然而，展芳也有忘事的时候，一次出去，展芳忘把卫生纸卸下了。展芳刚刚下课，一边开自行车锁，一边跟同学讨论他们小组的课题，突然间她想起自己没有卸下卫生纸，也没有留字条，她没来得及跟同学解释，跨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赶，自行车没有锁就冲进屋里。
果然，赫美没有关厕所的灯。赫美回来时，展芳就问赫美怎么不关灯，赫美说，哇，我又忘了。不对呀，我没见到你的纸条啊。今天怨你，你忘我才忘的。展芳让赫美说得哭笑不得。
展芳挺喜欢跟赫美住在一起的，她原来的同屋不时地把男朋友带回来。两个人干那事时声音可大了，做完饭也不清理厨房，把碗筷全泡在水池子里。到展芳做饭时只好把她的碗筷捞出来，锅台太小又没有地方放，油乎乎、脏兮兮，摆哪哪碍事，展芳只好替她洗了。同屋今天不是缺东就是少西，老管展芳借酱油用，一连借了三天，展芳终于沉不住气，说她要去中国店，问同屋要不要捎东西。那个房客根本没有理解展芳的提醒，还说，谢谢了，什么都不要。当晚，展芳就把自己的酱油瓶子锁了起来。
展芳是以她的名义租下这个房子，如果她找不到同屋，她需要一个人负担房租，三百多块钱，多让人心疼。她的同屋知道展芳的痛处，想法占展芳的便宜，暗中她还偷用展芳的米和油。听说赫美到处找房子，展芳以她丈夫要搬过来为名把那个不懂事的同屋打发走了。
赫美干净爱美，没有以前同屋那么多的缺点，而且很大度，唯一的毛病就是老忘关灯，但是在展芳看来，这比偷东西、洗一大堆碗筷要好忍受一些。那次，展芳忙着检查赫美有没有关灯，忘锁了自行车，第二天，车就丢了，赫美把自己刚买半年的自行车给了展芳，展芳觉得占了好大便宜，她那辆破自行车，五块钱买的，老掉链子，因此，展芳很喜欢赫美，不愿意赫美搬出去。她最怕赫美跟那个老色鬼路易斯结婚，每当赫美问她对路易斯印象如何时，展芳总是说靠不住，其实路易斯靠住靠不住，展芳心里也没谱。
路易斯手里有花不完的钱，隔三差五带赫美出去吃饭，有时还捎上展芳。他决定娶赫美是因为赫美马上毕业了，如果赫美在外地找到了工作，路易斯很难再见到赫美。他想娶赫美是打算拿赫美作掩护，从事他的色情工作，一个男人和一个貌美的女人在一起干坏事不容易让人怀疑。
刚开始赫美没有答应路易斯的求婚，但她发出去的申请一个回音都没有，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回音还是拒绝信，找不到工作就意味着她或者去读博士学位或者回中国。赫美有一年实习期，可用了大半，工作还没有着落。她读书读够了想找个工作，竟然这么难。尽管展芳对路易斯没有一句好话，赫美最后还是接受了路易斯的求婚。路易斯一天一朵玫瑰，谁能抗拒得了呢？
跟路易斯结婚后，赫美的生活没有多大改变，就是身份有了变化，她拿到了临时绿卡，不用 H-1 签证就可以工作了。赫美每天呆在家里就嚷嚷出去工作，路易斯色咪咪地说，我娶了你，你就是我的老婆，你现在不就是为我工作吗？
新婚后，路易斯什么都不让赫美干，每天有固定的钟点工上门打扫卫生，固定的厨师来做饭，还有固定的人给赫美打扮。赫美的任务就是把家布置成各种各样的风景，每天漂漂亮亮的，摆出各种姿势让人拍照。刚开始路易斯还让赫美穿着衣服，到后来就让赫美穿得很少，赫美一直沉浸在甜蜜的新婚生活中，认为路易斯懂得欣赏自己，没有意识到她的照片另有用途。甚至当路易斯请来化装师把她的乳房和私处装扮得花枝招展时，赫美也没有把自己跟色情美女联系起来。路易斯衷情于色情业受益于他的母亲，如果他的母亲不是那么风骚，把这个基因给了路易斯，路易斯不会那么疯狂地对色情着迷，尤其是他发现色情业能赚钱后，更一发不可收拾。
路易斯凭赫美的裸体玉照发了一大笔横财，到后来，人家嫌路易斯千篇一律，没有新意，照片上的美女就那么一个，就不再感兴趣他送的照片，路易斯从赫美身上榨不出油水以后，就让赫美帮忙物色其它对象。他不断地鼓励赫美邀请那些中国女孩出去吃饭，到他家来玩，找几个象赫美这样的，他的色情业就撑起来了，可她们个个不上钩。找不到愿意出卖色相的中国女孩，路易斯只好去想别的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