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近两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带些冷风的夜晚,相约一位老友,在一家酒馆见面。
上一次见她是一年多前。然而意义在于,我们相识二十来年,做梦也大概不会想到会在东京一起喝酒聊天。当然,这并不像电影中相别多年的朋友在一个黄昏偶然的街头遇到,然后惊喜,拥抱,热泪盈眶。完全没有这样的戏剧性的情节。虽然她来日本之前相互间有了一定的联系,但真正坐到一起碰杯的时候,依然恍惚犹如梦中。
相识二十年,竟然是这么沧桑的一句话。那个时候都还是孩子,玩儿玩儿过过家传传纸条闹闹别扭,头脑中便固定住了一个一世不变的人像;再一转眼,无数人和物和过去便夹在与现在的变得沉默的我们的中间。这就是二十年的定义。于是,这二十年各自走着不同的道路,经历着不同的人,分叉口越来越多。于是在相聚的一个多小时里,在这异国恍如梦境的土地上,在交待完近况之后,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我们大概属于一年能打一次或两次电话,然后好几年都见不到面的那种朋友,然而,这一年一次的电话在接通时,仿佛昨天刚通完话或者见完面,丝毫没有距离感,这大概应该是我们二十多年来,从孩子变成大人后依然在联系依然能够为在这异域见一次面的原因。然而第二天她将要回去,我期望能跟她沉默一个夜晚,一步也不离开,让这种老友间的体验能够多延续一些时间。然而,在一个小时后,到最后一堂列车驰来之前,我选择了离去。大概,下次见到她,又得要在几年以后了,我这样想着。
她的到来正好处于我一个情绪的低潮期,正好我在感慨年龄大了朋友也少了,以往,我总自认自己是没有了知己活不下去的那种人,然而这不是也在一无所有的状态下持续活了五六年,我感慨,大概是因为我贪欲太旺。我内心深知这一点,于是告诫自己,朋友,爱情,金钱,这都是欲望的一种,都是身外之物,闭了眼睛想象世间并不存在这些,那它们便不存在了。我非圣人,我忍受着身体内各种欲望的冲击,但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股欲望,或许是一滩血,或许是一滴精液,只要排泄出去,便会得到瞬间的轻松感,我想我看得比较透,所以每当各种各样的欲望占据大脑的时候,我便告知自己,这不过是血或者精这样的水状般的东西,要提防这种可被排泄的欲望误导了行动。
在那个夜晚,我感觉到了我的这种欲望,一种对朋友的,对女人的,对感情的,对身体的,种种交杂在一起的快要失控的欲望。在最后一刻,在最后一堂列车进站之前,我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失望,我再一次看清楚了流淌在我身体内的欲望的本质,这让我对人生失去了根本的兴趣。我像一个复杂的怪物,而天生丽质的她,大概丝毫都感觉不到,大概还体会着老友见面的喜悦。我们相识二十来年,我自认我们拥有着无法解释的情感。
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也不是十年前,各样的朋友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已经没有什么可供我们选择的东西了。我们将按照各自已走的路,向不同的方向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