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老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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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岁月》之上山下乡(5)

(2010-04-19 13:16:06) 下一个
      榕城老应


5 谁敢下注赌人生

老叶,小胡和我到镇上就暂时住在招待所里。招待所两层楼没什么客人,除我们外还有一个“贪污腐败分子学习班”,已经办了快半个月了,过些天要结束。这个班当然不是来学习怎么做贪污腐败的,而是名字非常人性化,即使放在四十年后,非常讲究罪犯的权益,唯恐伤了他们脆弱心灵的美国,也是个可以当作典范的先驱。

招待所有俩女服务员,一胖一廋,相貌一般但年轻喜人。我们来时,非常热情地笑脸相迎,自然流露毫不做作,与惯常见到把顾客当作麻烦的不耐臭脸,以及如今奉为上帝的恭顺笑容廻然不同,真正得了阿庆嫂开店的真传,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胖服务员拿了床单带我们到楼上,三个人一个房间,她逐个换上新的。铺床抹被,俯身立起,胸前波涛汹涌,上下翻滚,看的小胡和我目瞪口呆。她走后,老叶浅浅笑着说:“这女孩看起来年轻,但怕不是处女了。” 小胡和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看她胸乳松软,臀部下垂,眉眼曼散说明她已是经历过人事的。”

封资修高级课程呀!老叶有点发烧了吧,这也能教?我和小胡虽然有觉悟但还是想先听听专家诊断分析,他却不说了,满眼意味深长。我们才算是明白过来了,也不再提了。老叶满腹经纶,杂学也多,虽然喜欢显摆点,但实在是个热心的人。也许正是这份热诚,才会在文革中被他所关心的人伤得极深,因此愤而坠楼。小胡纯真,本人懒散,都不是在政治上有追求的人,看来这是他带我们来已有的考量,因此说话少了许多顾忌。

住下后,老叶画了图让木匠做920的培养床,小胡布置实验室,本人身负真菌培养保温保湿科技攻关任务。闲了下来,就到隔壁旁听学习班审案。学习班关的贪污腐败分子,都是些领工资官不大的人,如收粮员,供销社之类。官大的轮不到公社一级管,不领工资的犯事打一顿就是了,不用这慢火炖着。农村自负盈亏,凡事都要考虑成本,办学习班也是有学问的。通常是公社要修段路,盖个房,有个小工程就办一期。将保留名单拿出来加上临时犯案的,计好劳力足够,预算合适,就可以开班了。通常十天半个月,选在不忙的时候,不然会影响犯罪分子的本职工作。

贪污侵吞的是物质财产,这好办,查清了吐出来就是。腐败侵犯的是精神财富,不好退赔,这就让相关的人抓狂,局外的人义愤,觉得不办这快活大胆的相当于自己吃了亏。然而这犯案的多为你情我愿,半推半就的,送公安局又不够分量,就由审案的人来执法,负责追讨,精神拷打。

斗私批修能够触及灵魂的要诀叫“脱裤子,割尾巴”,军队传下来的,话虽糙了点,但包含不少科学真理,对待腐败分子一样适用。“脱裤子”是要不怕丑,讲清所有不见阳光的事实以及阴暗的心理。“割尾巴”是不怕痛,狠挖根源,上纲上线,打倒批臭,组织视其情况再来挽救。这是触及灵魂的不二法门,古今中外概莫如此。最近美国球星老虎·伍兹进了戒淫所,就是要他坦白所有情妇及私通细节,老婆旁听,还动用了测谎器保证无一遗漏,弄得他痛不欲生,这是高科技加强版的“脱裤子”,第一阶段。

我们去旁听,可以加强革命队伍,扩大剂量,提高疗效,自然受欢迎,便个个表情严肃,大义凛然地坐在后排。审老运动员时十分省事,开了个头,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哗哗往外倒。关键地方间有停顿,细微之处绘声绘色,火候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宾主都不累,领导尤其满意,过了一遍就可以进入“割尾巴”阶段,那是集体学习帮助,我们就不参与了。

对于初犯的,那就刺激磨人了,疗效也比较显著。念了语录交代政策之后,病人多是脸上憋得通红呐呐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出口呢?怪羞人的!”,换来一声断喝:“你敢做,怎么不敢讲?说!” 真正是能够触及审犯双方的灵魂。

三天之后,公社围墙修完,学习班结束。领导任务完成了,坏人换了新生又回到革命队伍里来,大家皆大欢喜,杀猪庆祝。我们也被邀去同喜。招待所大厅里人声鼎沸,喜气洋洋,热闹非凡。酒方一巡,忽地声音静了下来,只见大厅后面入口处站着知名的阴阳人黄丫丫。他(她)平头瘦身,白衣兰裤,上身斜倚,拧着腰侧转着,俏立在那里,左手托着一个盘子,耳朵夹着一枝花。柔柔地一笑,两眼轻轻扫场一周。上头不动,腰肢轻摆,烟视媚行,翩翩而来。大家轰地一声叫好。几个腐化分子,半月不见荤腥,眼睛已经冒出绿光,要不是明天就要解散回家,怕是马上就要开第二班了。


热闹过后第二天早上,街上有一伙人围着一台开膛破肚的手扶拖拉机在看,我也挤过去听着。原来队里维修用柴油洗了传动箱后,开一下刚走两步,就锁死了。人人都知道是烧了轴承,就不知道是在哪儿。请了县农械厂的人来,看半天也找不出个地方来。我上前从打开的窗口搬了搬齿轮,不动分毫,看了传动链,猜到一个地方。害怕出错丢面子,飞奔回去,查了一下书,又奔过来,见那伙人还在哪儿发呆,便指着一个齿轮说:“就是这里!”

农械厂的人抬头说:“我也猜是这里,但已经拉断了一个千斤爪还不动弹。搞得我们又闹不明白了。”
我说:“肯定是这里。这齿轮与轴之间有缝,说明不是一个整体。如果是装配而成为一体的,一定要有键或销。你看这个封闭的传动链,只有这个没有键。说明一定是空套在上面的。”

听我解说之后个个点头,再也明白不过了。让旁边打铁铺打了一付加强的爪子来,使劲一拉,卡嚓一声就拔出来了,果然是那里烧焊住了,下面的事情就容易了。

大队长见问题解决了十分高兴,拉着我一起去吃饭。酒菜是早已准备下了给县里师父,现在不过多了一个速成的师父。酒过三巡,大队长提起一个难题,说:“队里加工厂的粉碎机没有力气,下料口一开大,饲料就打不碎。机器一整天也出不了多少活,三年了就没人找出个办法来。今天两位师傅来了,就帮着看看?”

县里的师傅问了明白,这粉碎机三年前还是农械厂来人装的,就不吱声了,推说下午还有事,饭后就走了。我吃人嘴短也不好意思说咱一贯是临时抱佛脚,要先翻翻书才灵,就硬着头皮跟他们去看。

粉碎机在不远的大队加工厂,我们去时正在工作,入料口就开一小缝。我上前查了一下粉碎机和电机的铭牌,6马力和4.5千瓦正好匹配。吩咐将入料口开大些。加工员看了眼大队长,见他点头,就将出料口袋换了个空盆,入料开大到二分之一。机器声音马上重了起来,出料也由粉末变为碎片。我就叫停,摸了下电机也不发热,猜测是电机不出力。细查电机的铭牌和接法,读到规定为三角形接法,而实际接成了星型,就已经明白。心里高兴,嘴上骂一句:“这电工的技术是师娘教的!”

大队长和众人听见都凑过来问怎么回事。我解释道:“大约这电工只会常见和保险的一种接法。但这电机是要接成另一种的,不然出力只是该有的三分之一。” 说完动手改了过去,合上电闸,叫开足入料口,果然是不负所望。加工员激动的满脸通红,大队长大力地拍着我的肩膀,满眼都是称赞。

一天就打响了两炮,这要不出名也难了。大队长请我帮忙将队里另外三个地方的电机也查了一遍,又让教两个徒弟开手扶拖拉机兼维修,每天大鱼大肉地伺候着。这事传到那些表现好,当时争着去了军垦农场的同学那里,个个眼睛都绿了。 他们还在大军组织下不怕苦不怕累咬着牙齿撑当硬骨头,其苦无比。这狗崽子充军到穷乡僻埌居然还混得这么滋润,真是气死人了!

同样的商品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价值,稀缺性决定了价格。这经济学的基本原理怎么就不懂?


到镇里的三人,老叶和我都出了些采,小胡也是有表现的。他在忙着人生大事。

在公社食堂和我们住处中间有个粮店,每天当班的有两姑娘,都只二十左右,像是邵武来的知青。显得大一点那个也姓胡,沉稳干练,说话不多但十分爽利,是这里的副店长。长相清秀但还不到很漂亮的水平,只是那沉静笃定的气质显得与众不同,会让人多看一眼。小胡负责我们实验室的采买,主要原料是些粮食,他也不嫌麻烦就两斤三斤的买,好有机会到店里拉二胡。

胡姑娘不卑不亢的,不热乎,也不赶人。有其他人来买卖,就上前招呼。无事就有一答,没一答的和小胡应对着。我们中午到食堂吃过饭后天天要经过这里,小胡确认了我不是竞争对手后就拉我到这里陪聊,也不午休了。一日胡姑娘不在,另一姑娘说她羊癫疯犯了。小胡十分关心,细细问了一遍。专门跑农场问了老洪,老洪是兽医,不得要领。回来,老叶倒知道一些,说:这病发作时,别摔着,别咬了舌头,倒没什么凶险。一般都有先兆,病人有经验了自己也会注意。还说了个偏方。小胡都认真记着。

几天后胡姑娘上班,小胡和我去慰问了。小胡想约她到县里看看,她笑着拒绝。以后几次想送点东西,约她单独走走或到什么地方,都被拒绝了,除非有电灯泡在,大家分享,其他一概没戏,弄得小胡无比郁闷,我们也颇感意外。那时青年男女交往,远没现在这么潇洒,能把糖衣炮弹送出去,也是一种宣示和承诺,把糖衣吃进去炮弹吐出来的更是罕有。小胡当着众人面前公开地这么来,这模样像是玩真的。

说来小胡也算是年轻有为,风流倜傥的。我们都认为以小胡的资格和他们间的差距还不是一鼓而下?现在居然是无门可入!

我只好充一回红娘,问个究竟,不成也好让小胡死了个明白。一日,只有另一姑娘在,我就去问了。她说,她也劝过。胡姑娘说:“小胡是不错,但这些大学生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待到走时,他能不要前程留下陪我?还是等到哪年哪月,他能调我出去?前景这么渺茫,我还是不要陷进去的好,省的到时不是心酸就是心碎。” 我听了只能默然,这胡姑娘没晕时,竟是比大家都清醒!

小胡听了,满心不甘,却无法绕过这个理,也说不出让自己能觉得更有力的话来。于是发狠道:“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回家找个小小的,能乖乖听话;嫩嫩的,一碰就会叫,永远不理老姑娘了!”


梅口镇,杉溪和濉溪交汇成金溪在这儿流过,由公社大院沿石阶走下几十步就到水边,溪水平缓宽约不到一里。天暖以后,我天天下午就到这里游泳。到了五月下了几天暴雨,这天放晴,我又下了水,公社书记和几个人也来了。因为同在一个食堂吃饭,大家都熟。望着比平时宽了三倍的水面,书记问道:“小应,我们一起游过去怎样?”

我说:“书记有令,我自然是奋勇向前。不过,如果书记半途出了问题,我只能一个人先跑了。”

书记作势怒道:“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我说:“我的水性勉强自保,救人一定是不行的。如果与美女同游,没准头脑发昏,一时糊涂去救,被抱住也就殉了情。跟书记在一起,我心明眼亮,无比清醒,一定不会做傻事,拼着命也会先上岸叫人!” 众人大笑,于是作罢。

书记走后,我望着宽了许多的溪流,觉得流水静静的好像比平时还要和缓,不禁动起横渡的念头。下水游到了半途觉得水流其实还是很淌急的。下游不远有一个公路桥,过了桥是个滚水坝,之后溪水收束急流奔腾,要是漂到了那里就不用回家吃晚饭了。我怕被冲下去,手脚不由加快,心里一急越发不进,气也喘不过来了。喝了两口水,心想这回完了,发愿要是侥幸,一定要从桥上跑回来,面子不要紧,安全最重要呀。

自由泳,蛙泳都不灵,喘不过气来,无奈之下改了仰泳听天由命去了,不觉到了对岸,离桥还有一段距离。歇了半响,总觉的穿泳裤赤身从桥上跑回实在太丢人,能来大约就能回去。往上游走了几十步,就又游回去,这一次倒觉得风轻云淡,不甚费力。

世上的事大约都是这样,看来千难万险,待到过去了也许就不过如此。临事而惧,心里先怯了,那是一定办不成的。但是如果人们如果还有选择,不到情非得已,又有几个愿意以未来作为赌注来甘冒风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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