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回老家给家婆祝寿,人到中年再回首故土,五味杂陈,只余寂静之声,the sound of silence。
“回不去的地方叫家乡,找不到的地方叫远方。”儿时熟悉的家乡现在已经物不是,人已非的陌生。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欲买桂花重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泪盈于睫后眼中有光,笑容坦荡终不负命中注定的相遇一场。回忆里的人,回忆里的事,像风拂动着心,有些疼痛,那是破茧而出的悟。往事浓淡,色如清,已静。经年悲喜,净如镜,已影~
时间是没有声音的锉刀。水泥红砖的小楼早已无声无息地替代了茅草土墙的老宅。对着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失了感觉,多了感慨。白驹过隙,一眨眼,一年,还是一瞬间?记忆,那是被薄雾笼罩的江心飘荡着的一束水草,在时而寒烟漠漠,时而冬雪飘临的江中演绎出一个“浮生”的梦,晨雾笼罩的石板桥,缓缓踩动的水车架,这是哪一天?在水草茂盛的光影里慢慢退。轻触年少的屋瓦,轻抚斑驳的砖墙,拉着歪脖子老槐树的枝丫。将两条带露的垂柳,折成花环套上手腕,梦中轻扬。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在田野里疯玩一天的饿娃子急奔进厨房围着冒着热气的灶台,催着忙碌的外婆快些开饭。母亲从城里来乡下看我,我自是粘在她身边陪她一起走亲访友,她与亲戚闲坐在菜园边的一张原木桌旁话家常时,我一脸满足的坐在一旁的窄木长凳上,傻笑着埋头吃着糯米甜糕京果子,吃完还将沾满糖粉的手指放在嘴中意犹未尽的舔上几舔,我们都“安静”地坐着。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过去轻描淡写,思念的心百转千回,那时那刻化作记忆中的“永恒”。妈妈这个词,光想一想就会喉间哽咽。
尤记当年父亲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赶来乡下外婆家,接我这个“野娃子”回成都读书识字做个文明娃。几年没见,我“可怜”的小脑袋瓜子只装着捉鱼,吃梨,咬饼子的“大事”,父亲对我来说等同”陌生人“,当时的我怯怯不安地躲在外婆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他,久久都不愿喊他。他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零食,在糖衣的感召下,我觉得有父母疼爱的感觉真好,往后多年,每次父亲出远门回家总会记得给我买些好吃的,哪怕只是一块烧饼,我都能高兴半天,这算是父亲在我的记忆中的一抹”暖色”。
父母是命定的亲情,回想父母的种种好,关于母亲我能一连串地报出诸多令我心疼又感动之处,朋友提及母亲,我总是习惯性保持缄默,因为我知道,她的名字一旦轻启,思念就会奔涌决堤不可抑制,热泪必会灼痛我的双眼,无论她离开了我多少年,自她离去后,无神论的我甚至开始期盼那些关于鬼神的传说都是真的,这样我还能以另一种方式与她相认,相守,大爱无言,大悲无声。生命中的一切我们都无法拥有,只能经历罢了。最初的青山默默,绿水盈盈,终会被时间侵蚀成荒芜的渡口,我们每个人都只是某段时间的过客。生老病死免不了撕了心的痛,裂了肺的伤。曾经的春秋冬夏,海阔天空终只剩一刹那的悲苦。我们只能隔着时间望着离去的亲友,风咽人独立,雨纷纷,旧故草木深,穿流不息的河水沿着寂寞的河岸,奔向无法转身的尽头。开往天堂的列车掠过斑驳的树影,留下无穷无尽的思念。倒转时光的沙漏,谁在彼岸守候?时间牵着我们走向人生的尽头。
父亲就只余那抹”暖色“和深深的叹息。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不知父亲算不算是那场婚姻的挖墓人?姻缘之事难诉对错,只有合适与不合适吧。文革期间,阶级成份的不对等,包办婚姻中的不公平,不幸福的开局终究还是以不幸福收场。不幸的婚姻,痛苦的自然不会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史玉柱说“人与猪的自然差别是个定数,人与人的心理差别是无穷大。”美满和谐对于无穷大的心理差别又无感情基础的婚姻来说自是可望不可求。
王小波“年少时以为自己懂得人生的愁苦,侃侃而谈人生的不如意,经历了一些事,受过了一些挫折,才发现真正的愁苦是说不出来的。”那些过往无论我们如何用力的挽留终是扛不住时间的侵蚀,离开的人再也没有回归的那一天,无论我们赋予多么浓烈的思念。时间将我们揉圆搓扁,在生的世界里见证了死的冰冷,在死的踪迹里感受着生的热度,人到中年后才发现,世界上除了家人你一无所有。白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人生离合,亦复如斯。不如意十之八九,余下小欢喜,无数的小欢喜来自于美满的婚姻,幸福的小家庭,家庭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不设防的地方。
婚姻是自选的亲情,原是佛前一炷香的缘,清风一点,便是一段红尘初恋。晕开淡雨轻愁桂花殇,留下清颜浅笑琉璃梦。人生有两次幸运,一次青梅竹马相遇,天未荒,地未老,人刚好。一次白头到老相依。天已荒,地已老,人刚好。树上梨花树下茶,梦里亭畔梦外霞,没有不变的风景,没有不衰的繁华,人生免不了苦一阵子,乐一阵子,幼稚一阵子,成熟一阵子~一生中总有一个不嫌弃你的人陪你一起走过你生命中的无数个“一阵子”,在不知不觉中,与你携手了“一辈子”~
儿时欢快高嗓子,梦想池塘剥莲子,天天都能吃梨子,醒来望天做呆子。
从未穿过花裙子,头顶鸡窝无辫子,蹬树够槡小猴子,爬高躲猫草垛子。
河里不会扎猛子,捕鱼妄用菜篮子,新年盼着吃果子,偶尔喜带糖豆子。
爱恋元宵白丸子,常思端午青粽子,紧靠床头米桶子,那是百宝小箱子。
好奇几根竹篾子,化作兔灯骨架子,轻轻装上四轮*,欢快紧迈小步子。
柳条手环翠叶子,尾草探出白蕊子,水车转动脚架子,奔涌无数碎金子。
外婆手捻线坠子,捻好棉线勾被子,过年要换新鞋子,旧衣糨成布底子。
货郎来到小村子,搁下担子停步子,彩糖闪瞎眼珠子,流下长长哈喇子。
翻箱倒柜找银子,换来一顿鸡掸子,泪眼涟涟哭鼻子,望着堤坝伸脖子。
拽着山羊摸胡子,腿上挨了一蹄子,拍拍身上泥点子,从此远离草棚子。
田埂追蝶撒丫子,菜花轻摇使袢子,伸出带泥小爪子,垂头丧气咬饼子。
活脱一个南蛮子,幸遇一位小才子,请吃菜园红柿子,共享集邮小册子,
讲题解惑小夫子,丫片愚钝暗自敲脑子,差距太大没法子,上房揭瓦假小子。
板凳上面长钉子,用功不过一阵子,不求上进野娃子,满脑都是糨糊子。
打小就是馋嘴子,一心寻思磕瓜子,路见红花绿叶子,摘取别上黑夹子。
插入发间照镜子,芳香侵染衣袖子,房前屋后傻样子,得意赛过新娘子。
夏夜纳凉话匣子,故事掀翻小桌子,虫鸣蛙叫田梗子,黑黝黝的草甸子。
鬼灵聚成一窝子,精怪躲进树林子,萤火虫闪闪绕圈子,好梦铺满一席子。
喜怒无常小疯子,讲话总是卖关子,带着无数小性子,连连打破碗碟子。
长大穿过路牙子,相携去拿红本子,住在庙旁小屋子,扎了一个马尾子。
穿着棉质绿裙子,做个贤惠小妻子,挎着一个菜篮子,穿过窄窄小巷子。
闲来好菜几碟子,桌边坐着胖儿子,可爱樱桃小丸子,无礼敲着小勺子。
哼着简单小曲子,摇着可怜小椅子,失手打翻菜盘子,跌下椅子钻桌子。
含笑安抚臭小子,转身收拾乱摊子,开心翘脚吃果子,这些都是好日子。
故乡不见老房子,真情不变老样子,青梅竹马笑影子,白头偕老一辈子。
老屋和梨树早已不见了,儿时的菜园也已消失,小河失去了当初的光彩,眼神清澈的少年已是两鬓斑白的中年,笑容依旧,温暖依旧,青梅竹马,青春岁月似鲜花般盛开,结出了白头到老,相濡以沫的果实。不急不徐的时光,不紧不慢的日子,不知不觉的年轮,不离不弃的爱人。
美满的婚姻是大幸福。
美满的家庭是真欢喜。
因为家人,因为朋友,我们被爱,爱,被离别撕裂,永不能复原。
最后只有在秋风中独行。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