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于河南工作于河南作为河南的姑爷, 对那方厚重的土地充满敬意--转载者
很多人喜欢古物,喜欢那斑驳的色彩和别致的形状,喜欢其间氤氲散发着的千百年前的气息。那种感觉,神秘而亲切,令人着迷。但对于一般人来说,购买古物是种奢望,而自己采集更谈何容易。
采写《厚重河南》的稿件两三年了,记者见识过不少穿越时光隧道的东西,常在片刻间悠然心醉,梦回千年。那次在新郑刚发掘的制陶遗址,记者看到数不清的郑韩故国的陶碗、陶灯,两千多年前的遗物,在世界上很多地方无从寻觅,而在那里却遍地都是。那一刻,我和同事都被震撼了,很想取一盏陶灯,拿回去放在电脑旁边,让古代灯盏发散的气息,照亮我们返回古代的“路径”,温暖那有点孤独的写作旅途。陪同采访的工作人员很热情,但由于不知道有关规定是否允许,我们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很多次冲到嘴边的话强咽回去,最终也没贸然张口讨要。
还有一次,我在搞考古的老同学那里聊天,一位鬓发斑白的老者骑自行车匆匆赶来,很热切、很激动地报告说在某处工地发现一汉墓,里面有不少东西。同学热情地接待了他,立即派人去查看。那人走后,我同学说,这是他们的老朋友了,热情很高,没事儿就骑上自行车到各处工地转悠,拾点古物,发现有价值的就来报告。我很理解那位老者,从专业角度说,他拾的破砖烂瓦可能没啥价值,从市场角度说也不值钱,但这足以让他自得其乐,也让他的辛苦有了足够的补偿。
和一般古董爱好者比起来,安阳县渔洋村农民龙振山十分幸运,他收藏的古物竟然有3000多件,并且分别归属于6000年来各个历史时期!这些古物是他用30年的时间,在渔洋村附近的田间地头一件件拾来的。
对龙振山来说,将这些不同朝代的渔洋村村民遗留下来的东西收拢于家中,是件令人着迷的事,也是他人生极大的收获。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个人爱好会在某一天轰动考古界,并引发全国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因为他的收藏揭示了一个事实:渔洋村的历史6000年来持续不断,这在中国村落考古史上非常罕见!从某种意义上说,龙振山向世人证明,渔洋村是中国繁若银河星斗的村庄中最“长寿”的一个。
村外“拾”来个博物馆
龙振山家的房屋,比较传统,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儿。院子的一角,几畦青菜安静地趴在地面,营造出农家特有的安详。青菜的旁边,娇艳的月季怒放在冬日的阳光下,那月季疯长了一人多高,主人不得不用尼龙绳把它绑了起来,免得它占去太多的地盘。院子的另一角,一棵片叶无存的老槐树向天空伸展着粗糙的褐色枝干,树下安放着几个蜂箱,但不闻蜜蜂的嗡嗡声,在这寒冷的季节,它们也躲进蜂箱安享温暖了。
这户人家与一般农家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家的西厢房是个“博物馆”,而这个博物馆是主人用30年的时间从村外拾来的。主人龙振山今年58岁,中等个儿,模样敦厚。听说记者想参观他的收藏品,他朴实的脸上顿时绽放了笑容,醉云般的笑意在眼中闪现。我知道,我接近了这位老农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沿着房子的四壁,一般商店常见的那种铝合金玻璃柜摆放了一圈,玻璃柜内没有寻常的商品,而是密密麻麻展示着各种各样的文物,斑斑驳驳的古物,带着不同时代的记忆,静静地排列成一条时间的河流。记者仔细查看,有明代青花、北齐泥像、汉代耳杯、战国鼎壶、商代陶鬲、龙山卜骨和仰韶陶片,比较奇特的有渔网上用的陶坠儿,还有骨箭头、铜箭头、铁箭头等,总数有3000多件!
迎面的墙壁上贴着两行字:“经三十年风霜,滴水穿石而集成。”有村民说,这些古物,正是龙振山用“滴水穿石”般的工夫,在渔洋村附近的田间地头一件件拾回来的。
1974年春的一天,27岁的龙振山甩去棉衣、挥动铁锹,和村里人一起挖坑种苹果树。渔洋村坐落在漳河岸边,这里是太行山向平原的过渡带,典型的黄土塬地貌,村外深沟纵横,相传为西门豹引漳河之渠首遗迹。
无意间,铁锹在细密的黄土中碰到了硬物,挖出来一看,是一些破碎的陶片和陶坯,满是土锈,上面刻的花纹简单别致。村里人围拢观看,看完就撇下了。这种东西在渔洋村并不稀罕,过去刨地、盖房也常有人挖出来过。
但这些来自古代的东西引起了龙振山强烈的好奇心。龙振山“文化大革命”前在安阳市区上过初中,是村里的“秀才”,也是个有心人。他弯腰把陶片和陶坯一一收了起来,当时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弯腰,让他跟古物结下了数十年的缘分。后来,龙振山下地干活时又几次挖出陶片,他发现这东西在渔洋村其实并不难找,只要留心,在雨后的沟边就能拾到,于是收集这些东西就成了他极大的乐趣。下地干活、出去办事他都留上了心,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去村外转悠,在坡地上翻翻拣拣,倒也不会空手而回。村里人知道龙振山有此“雅好”,谁家盖房挖出了碎陶片什么的,都给他送来。家里保存的古物越多,龙振山越想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1978年,他在安阳买了本《工农考古基础知识》,回家后仔细阅读,并对照着观察自己收藏的东西,认定其中有商代遗物,也有战国和汉代的遗物。
渔洋村附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古物?这个村子在古代是啥样?龙振山对自己从小生长的村子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加迷恋上收集古物的事儿。每次得到一件东西,观赏把玩、查阅书籍、推定年代,都够他忙活几天,也高兴几天。有了一定的考古知识,他收集的文物种类多起来,不再只是陶片,还有卜骨、石器、陶纺轮、陶鱼坠、骨箭头等。他还在日记中注明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处获某物,初步鉴定为某朝某代,细致具体得令人惊讶。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龙振山拾来了3000多件文物,将中国6000年文明史的各个时期连了起来。
默默无闻收集了30年,龙振山所做的事情引起了人们的重视,乡政府去年为他买来了那些铝合金玻璃柜,经县里文物部门批准,他家的西厢房成了“渔洋村史博物馆”。
记者看到,在龙振山的案头摆满了像《辞源》、《史记》、《册府元龟》等书籍以及自费订阅的《考古》杂志。对考古数十年的迷恋,让这个农民造诣不浅,当地人都尊称他为“土博士”。
“洋博士”激赏“土博士”
龙振山收藏的文物让一个人大感兴趣,他就是留英博士唐际根。唐际根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站站长,曾经在殷墟发掘、洹北商城发现上做出过重大的贡献,在国内外都有一定知名度。
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位留英博士与渔洋村的“土博士”相识,唐际根看了龙振山拾来的文物后很吃惊,认为龙振山对文物的时代认定基本没有错误,他用3000多件文物,做了一种“渔洋式”的历史记录,这种记录是零碎的,但却是鲜活的,“简直是一部穿越时空的活历史”,“可以看作是一个中国普通村落6000年演变的标本”。在唐际根看来,龙振山所做的用最贴近的方式,自己走进历史中去感知、去阅读历史,这和史学家写出的历史是不一样的,有一些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很难了解的东西。唐际根提出了一个概念,叫“龙振山现象”。
这些涵盖6000年的文物,吸引唐际根三次到渔洋村考察,每一次,他都觉得仿佛是一次穿越时空的旅程。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唐博士描述了那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刚走到村外的一条小路上,他们的司机“咔嚓”一声就踩住了一块瓷片,唐博士拾起来一看,宋朝的!再往前走没多远,在一处长满荆棘的断崖,他们发现有红色的烧土露出,唐博士用铁锹捅了两下,就掉下来两块黑瓦片,这种瓦质地坚硬、造型古拙,与河北临漳县发现的东魏北齐城遗址中的黑瓦,无论是质地还是造型都完全一样,证明这里曾经是东魏北齐时期的一个窑场。
渔洋村一带黄土深厚,由于古代修渠等原因,造成许多宽宽的沟壑,所以用不着发掘,沟壑所造成的断层已经将历史的秘密呈现在“法眼”独具的专家面前。
一路走去,汉代的遗迹也在一个断面上显露出来,他们轻而易举地采集到了巨大的汉代印纹陶缸残片。
在一条路旁,他们捡到两件典型的战国带把豆盘。仅仅几步之遥,他们又从断崖上找到两件典型的袋足鬲残片,这种煮饭的炊具在商朝十分普遍,在这里现身,证明3000年前的渔洋村是商王朝辖地。
在漳河边,他们先后找到带花边口的下七垣文化陶罐残片、底部有密集箅孔的龙山文化陶甑片及典型的仰韶文化陶片。
渔洋村外,惊奇一个接一个地迎面而来,让这些见多识广的考古学者感慨不已。“像渔洋村这样,6000年文明史不断代,各个历史时期的文物都能找到,而且俯拾即是,我搞了20年考古研究,还是第一次见到。其表现内容之丰富,可视性之强,全国罕见。”唐际根的话掷地有声,“这是不折不扣的穿越历史之旅!”
整个渔洋村调查,他们的步履从当代开始,“途经”清、明、元、宋、北齐东魏、汉、战国、商、下七垣、龙山时代,最终止步于仰韶时代。他们触摸和感受了一部非文字形式的村落史。从渔洋村回去后,唐际根激动得一夜未眠。后来随唐际根来到渔洋村的法国著名汉学家杜德里同样发出感慨:“这么丰富的文化遗存,让我想象不到!”
“整个村子简直就是一部用文物记载的活生生的中国通史,其表现内容之丰富,可视性之强,在中国罕见。”唐际根于去年年初在上海召开的一个高规格的国际会议——中国历史编纂学学术研讨会上,隆重推出了渔洋村,引起与会中外专家的兴趣。他提交的《被阅读的历史与被感知的历史》一文,核心就是龙振山和渔洋村。
唐际根说,一直以来,历史研究关注都城,关注帝王,一部中国史可以说是社会精英的生活和政治斗争史,普通村落、普通人的生活被忽略了,他们是怎么耕作的呢?他们用什么东西,怎么过日子,老百姓的记录在哪里?你在纸上能找到的很有限。而当代历史学者已将关注的重点转移到普通人身上,试图还原普通人的生活风貌,渔洋村恰恰给我们提供了老百姓的资料,它的学术价值是不可低估的。在它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普通人的生活6000年来不间断地重复,从而形成了丰富的历史堆积,人们可以自由参观、体验、感知和观察,这也许就是渔洋村最重要的价值所在。
随后,由于唐际根的隆重推介,全国数十家媒体先后报道了关于渔洋村的“新闻”:“距著名的殷墟西北22公里处的安阳县渔洋村,完整记录着6000年不断代的中华文明史……”小小的渔洋村,引起了考古界和一般读者的极大兴趣。
渔洋村文物随便拾?
媒体报道后,有人担心,大家都知道渔洋村随处都有文物了,会不会有些文物贩子或游客跑到那里挖掘,造成文物流失?
唐际根认为这种担心并不多余。他相信会有文物贩子去渔洋村,甚至有人会找龙振山收购他的东西。但他认为文物贩子会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渔洋村遗址并不是殷墟这样的都城,这里6000年来一直是百姓住的地方,有商业价值的文物不多。他建议市县级文物部门指定人如龙振山,做专职的文物保护员。以前当地百姓烧砖取土,竟将一处数十米长、两米多高的夯土变成了砖坯,这说明遗址保护工作非常必要。
那么游人到村里参观,看到遍地的文物,随手拾走几块是否允许?唐际根认为这是不可以的。新版文物法提到两个概念,一个叫可移动文物,一个叫不可移动文物。比如说遗址中古人盖的房子,叫不可移动文物。地面上的标本,如陶片、铜器、玉器、铜钱等,这是可移动文物。这些文物都属于国家,游人不能带走。龙振山是把别人要扔掉的东西采集到一起,他也不搬走,东西还在渔洋村。而且龙振山没有功利意识,不以此谋利。唐际根建议由政府拿出资金买下来两三间村里明清时代的古建筑作为村史博物馆,把龙振山和其他村民收集到的文物放进去,这从某种意义上是规范他们的做法,使老百姓的行为更合法。农民在耕地时很可能不小心就翻出来了,让他视而不见也不现实。所以唐际根觉得,地表这些东西可以收集起来放到村史博物馆,而游人捡拾带走的做法当然不能允许,如果有人要挖掘,那更是明显的违法行为了。
虽然古物不能随便拾,但对于喜欢历史的人来说,渔洋村无疑仍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这里都发生过什么?是什么吸引了6000年来的人们眷恋这方土地不搬走,以至于形成6000年的文化沉积?
渔洋村究竟为什么一直有文化存在着?为什么老百姓一直选择在这个地方居住形成6000年的沉积?
“地理决定历史”,这是一种很有影响的史学观点。对于渔洋村的6000年历史来说,地理因素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渔洋村北数百米,就是著名的漳河,这一带漳河河岸陡峭壁立,高10多米,厚厚的黄土下是一层坚硬的礓石。多次来这里考察的安阳市文联主席张坚先生告诉记者,这礓石硬得很,拿石头都砸不动,漳河水流到此处,只好无奈转了个弯儿,形成一个河曲。渔洋村向西的漳河,是清漳河与浊漳河合流后夹山而下的河段,《水经注》称之为“三户峡”,而渔洋则称为“三户津”。在甲骨卜辞和《史记·项羽本纪》中,“三户津”这个名字都出现过。
张坚先生说,一般来说古人都是临河、临水择墟而居,最喜河曲之地。墟就是高土岗,不临水没有办法生存,临水又担心遭到水害,因此临水还必须择高而居。渔洋村就是这样一个临水的高地,非常适合早期人类居住。记者所去过的古文明遗址,像裴李岗村、仰韶村等,也都具有相似的地貌特征。“渔洋村”的村名过去是“鱼羊村”,漳河水在村东经常泛滥,涨水时往低地里注水,洪水退后,洼地里有河鱼可捕。河滩上则土质松软,特别适宜草木生长,人们就在滩地牧羊。久而久之,得村名“鱼羊”。明朝时期,村里比较富裕,读书人多了,嫌“鱼羊”两个字不雅,才改为现在的村名“渔洋”。
正是如此优越的生存条件,才吸引了先民眷恋此地。能有那么丰富的上古文物遗存,说明当时渔洋一带应该是人口聚居比较集中的地方。
另外,古称“三户津”的渔洋,自古为重要的漳河渡口。渔洋以下,平原上的漳河经常泛滥,河道游走不定,不可能形成固定的渡口;渔洋以上三户峡水深流急,也不能形成渡口。而渔洋村北的河道比较窄,河水较深,而水势平稳,正是一个优良渡口必需的条件。如今的漳河岸边,还有一块块巨大的方条石,石上凿出拳头粗的孔中,绳子磨出的道道痕迹还历历在目,据说就是过去渡船缆索留下的。龙振山说,上世纪70年代,村里还保存着十来条渡船。
或许就是这些原因,使这里成为一个“长寿”的村庄。6000年,这里发生了多少爱恨情仇的故事,我们已经无从感觉古人的脉动,但透过有限的资料,我们可以猜想到,这里隐藏着无尽的神秘……
小村与商朝
的神秘联系
渔洋村与著名的下七垣村一水之隔。漳河对岸,就是先商文化的代表下七垣文化,或许由于这个原因,渔洋村的先商文化遗迹更引人注目。
在龙振山收集的古物中,有不少无字卜骨,还有几片没有经过整治、打磨的卜骨。张坚先生认为,这些未经过整治的卜骨是商代早期的东西,由此可知渔洋这个地方在先商时期和下七垣一样,是商先民生活的地方。上世纪70年代,北京大学邹衡先生依据漳河边下七垣、界段营的考古发掘研究,提出了下七垣“先商文化”说,认为豫北、冀南一带存在的与夏文化同期的丰富文化遗存,为商汤立国前的文化。这是殷墟文化所承的文化,渔洋村当在这个范围之内。
张坚先生告诉记者,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有记载,商王曾经祭于三户。联系到《水经注》曾经记载渔洋古称三户、三户津,这条记载不免让人把甲骨文中所说的“三户”与渔洋村联系起来。
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有多条商王到 水边举行大规模祭祀活动的记载,说明了这条河和洹水、汤水一样都是商王朝的母亲河。那么 水在哪儿?
近世研究甲骨的学者,把甲骨文中的 和漳水联系到了一起。学者们引经据典,论证了在古代“商”和“章”相通,因此得出结论:商人所以称商,大概是由于商人远族居于漳水,而最早漳水就叫 水的缘故。夏商周断代工程也据最近的考古发现认为,殷商早期的活动主要集中在两个地区:一个是黄河下游的豫东地区,可能以商丘为中心;另一个就是漳河流域。
若如此,甲骨文中商王致祭的“三户”是今天渔洋村的可能性就非常大。祭祀在古代是很重要的事,选择在“三户”祭祀为什么不得而知,但这可以佐证渔洋村所在的安阳一带,应是商王朝的发祥地和立国地,正如《史记》所说,盘庚迁殷是“复居成汤之故居”。
龙振山收藏的与殷墟同期的甲骨中还没有发现一片有字甲骨。唐际根认为,这证明渔洋是一个平民村落,表明文字最初只掌握在少数贵族手中,平民在当时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渔洋村离安阳殷墟只有22公里,在商代中晚期,这是一个与都城近在咫尺的居民点。距今3000年的都城殷墟的外围是什么样呢?或者说像渔洋这样一个平民村落,在3000年前有什么样的社会功能,充当什么样的社会角色呢?唐际根说,这些都是吸引他的问题……
项羽三户津
受降章邯
史书上留下“三户津”的踪影,与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项羽有关。
项羽破釜沉舟,解了巨鹿之围后,章邯并没有完全被打败,《史记·项羽本纪》中说:“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由于巨鹿失利,秦二世派人责问章邯,章邯很害怕,就派长史欣前往咸阳汇报工作。长史欣到咸阳等了三天,赵高也不予接见,显然对章邯十分不信任。机敏的长史欣从小路逃回军中,劝告章邯说:现在朝廷中赵高大权在握,我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如果我们打了胜仗,赵高必定嫉妒我们的功劳;如果我们打了败仗,必定会大祸临头。希望您好好考虑考虑。
一席话说得章邯心中狐疑不定,暗中派人去见项羽,想订立和约。但大概由于条件谈不拢,双方和约没谈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渡三户”,自己则引军跟进,驻扎到三户一带观望。蒲将军再次打败秦军,然后项羽率领全军渡过三户津,在汙水(今渔洋村以北的岳城水库一带)攻击秦军,“大破之”。
进退不得的章邯谈判的资本越来越少,不得不再次派人去见项羽,要求投降。项羽与部下商议,认为楚军粮草不多了,可以接受章邯的和约。双方约定在洹水南的殷墟举行受降仪式。于是项羽和章邯先后渡过漳水,来到安阳殷墟,曾经不可一世的章邯在项羽面前痛哭流涕,一吐受赵高窝囊气的苦衷。项羽立他为雍王,将他率领的20多万秦军悉数收编,然后掉转矛头,进军咸阳,一路势如破竹。直到兵临函谷关,与刘邦的部队撞上,才有了著名的鸿门宴。
纵横天下的项羽并未在渔洋留下痕迹,但那次渡过三户津的战斗,却是他收服章邯所部秦军、初定天下的一个大转折。这不能不说是渔洋村历史中的一个亮点。
赵构泥马渡江
南宋苟安
记者在渔洋村意外看到了一座古寨门,那寨门上荒草密布,从内侧看上去还算整齐,转到外面看却已经沧桑满目,没个形状了。寨门上镶嵌的一块石碑已经有些斑驳,但文字却清晰可见:“大清乾隆五十五年八月一日重建。”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渔洋村的西寨门。过去村里东西南北都有寨门,现在除东门已经毁掉外,还余三座。老人们说,原来四座寨门高大巍峨,气势恢弘,上面还都建有庙宇,东门是魁星楼,北门是玉皇庙,南门是观音阁,这西门上建的是“泥马渡江康王庙”。
如今西寨门上的泥马康王庙已经荡然无存,但泥马渡康王的传说却依然在当地广为流传。
泥马渡康王,是说徽钦二帝被掳走,当时就康王赵构一个人跑了,回来的时候,他骑着马准备过河,适遇漳河水大涨,马不敢过。这时过来了个白胡子老头,跟康王说你那个马不行,骑上我这个马。康王嫌马瘦,老头说,你别瞧瘦,骑上它你就过去了。康王骑马回头一看,白胡子老头就没影儿了。他骑着这个马过河,来到渔洋地界,这个马“扑通”一声就卧在那儿了。他下来一瞧,那马已变成一堆泥。这故事《说岳全传》中也有,不过说的是在长江发生的事儿,但渔洋村的老百姓相信故事是发生在这个村的。这种有浓郁“君权神授”色彩的故事原本无须考证,但渔洋村的传说倒也不是全无根据。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康王赵构奉命北上与金人谈判,到达相州(今安阳)以后,他得知金兵已经渡过黄河进逼开封,就没有前去寻找金兵主帅、执行和谈的使命,而是径直北上,来到抗金气氛浓烈的磁州(今河北磁县)。他的谈判副手因为携带着金国人的服饰标志,被磁州人当成汉奸杀死,于是赵构仓皇逃回相州。从磁州到相州,渔洋村的渡口是必经之路,村里流传的泥马渡康王的传说,大概有这么点背景。
后来赵构苟安于相州,数月后,金兵撤离并洗劫了开封府,将徽钦二帝带往北国,而躲在相州的赵构成为大宋唯一幸免于难的皇子,在中兴大宋的旗帜下,理所当然地成为号令全国的领袖人选。靖康二年五月,他在南京应天府(今商丘)即位,成为南宋的第一个皇帝。
渔洋村修建寨门时,大约人们想起赵构仓皇经过这里的马蹄声,觉得跟皇帝沾点儿边很荣耀,就在西寨门上建起了“泥马渡江康王庙”。
小村古建
留辉煌
走在渔洋村,记者惊奇地发现,小村不但地下文物丰富,地上古代遗存也非同小可。
走进沧桑的古寨门,前行没多远,突然眼前就出现一大片灰砖砌成的房子,虽然已经残破了,但还能看出当年的不凡气势。村里的老人说,这是明清时大户的宅子,这个地方当年是九门相照,九个门一字排开,非常有气势。
如今这些古建筑虽然破败了,可是仍保存下来四五栋房屋,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门槛上甚至都刻着瑞兽,门楣上写着“持忠恕”、“致中和”、“耕且读”这样的字牌,透着浓郁的传统儒家文化气息。路边的墙上还有凿了孔的拴马石,这是当时的读书人或官宦人家拴马的地方。当地人称这些古建筑为“龙家大院”、“韩家大院”。龙家大院残存的西厢房上,至今清晰可见“竹苞”、“青琐”四个字。据说“竹苞”出自《诗经》,“青琐”出自《汉书》。“如竹苞矣,如松茂矣。”比喻根基稳固,枝叶繁茂,用作新屋落成,或者向人祝寿时的一种颂词。
据说“竹苞”两个字还有一段故事。清朝大奸臣和珅新建了一个亭子,托纪晓岚题字,纪晓岚提笔写下“竹苞”两个字。和珅非常高兴,立即让人高挂起来,很是得意。后来乾隆皇帝看了匾额,禁不住大笑,和珅不解其意,乾隆说:“你把这两个字拆开来读,岂不是‘个个草包’吗?”
渔洋村民居出现这样讲究出处的匾额,实在不是一般的有文化。堪称华贵的古建筑与沧桑的寨门,幽深的石板小巷,构成小村别样的韵致。
龙振山告诉记者,清末民初,渔洋是个镇,规模比现在大得多,旅店客栈林立,各种商号、运输行遍布。本村一些大户开有“顺天堂”、“保善堂”、“利丰厚”等,生意都十分红火。
张坚先生分析说,渔洋当时的繁华主要是由于地处要津。那时这里称为“渔洋河口”,称“河口”而不称“渡口”,是因为汛期靠船来摆渡,冬季水缓时则在河上打桩铺草桥,来年汛期前拆除草桥,来往渡河仍靠摆渡,河上渡船多达30余艘。繁荣忙碌主要源于彭城,旧时彰德府(安阳旧称)一府辖七县,有“金彭城、银水冶、不如楚旺一斜街”之说。彭城即今日河北峰峰矿区,下层产煤,中层有锌、铅金属,上层为瓷土。古代安阳的相州窑主要在洹水上游,后来瓷土不足,逐渐向北发展,宋、金时期在彭城发扬光大为磁州窑,明、清时期年产碗多达500万籀,那时彭城被称为“日进斗金之地”,而丰富的物产都要经由渔洋河口运至安阳或楚旺集散销售,在渔洋要吃饭、住宿、娱乐,渔洋由此而富甲一方。这些辉煌的古建筑,就是那份富足的缩影。
1982年107国道漳河大桥建成前,安阳到河北邯郸、峰峰、磁县一带,都要从渔洋一带经过。而1958年京广铁路改道前,铁路线就从渔洋村古渡口穿过。如今107国道和京广铁路都从渔洋以东七八公里的地方越过漳河,渔洋村就成了一个显得偏远的所在。但正因为偏僻,这个6000岁的小村才保留了更多安宁和古朴的气息,这或许是渔洋村的幸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