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市面\'

见到一位网友在问及上海文革期间”撑市面”这个词, 引起不少文革时期的回忆.

66年底67年初的红色”造反”风暴, 到了四五月份就不那么”疯”了, 紧接下来的”暴”了, 逐渐地两派形成 (啥个原因此地阿拉勿讲还讲勿清爽), 先是君子动口, 而后动手动脚推推攘攘, 再往后棍棍棒棒也上场了, 可幸的是上海”小男人”有如全国人民取笑的那样, 到底胆子还是小了些, 当然这也不是主要原因, 上海没动枪动炮的深层缘由是张春桥不想上海真的大乱特乱, 谢谢伊拉一家门的在毛江那儿的一言九鼎, 总算使得上海人民的文革日子不那么”阳光灿烂”了, 无论如何没有杀来杀去的刀光血影, 这是引子.

随着夏天的到来, 社会上单位里的两派, 热气高涨火气上升, 越来越起劲地争权夺利扯皮, 公安局不是真空,也搅合成了一锅粥, 公革会(公安系统革命造反委员会)消革会(消防系统革命造反委员会)打成一团, 七月份在建国西路(好像是公安局政治部吧) 还大打一场, 我还跑去看了热闹, 据说, 只是据说, 据守那派走投无路的时候准备打开武器库动枪来着, 但被警备区来人给阻止住了, 这般的公安部门, 谁来管理社会治安? 新生的事物是上体司(上海体育系统革命造反司令部)! 从上到下的各级专业运动队, 统统地归口, 记忆中好像体育系统没什么象样的对立派吧, 可是, 内部没有对立不等于外部也没有, 有一阵子原因不详地上体司和工总司(王洪文的上海工人造反总司令部)交通运输分部突然干起来了, 交运系统出动大批人员车辆把上体司总部包围起来了. 原本上体司和公革会联合的社会治安管理, 就松垮了好些.

再多说几句关于上体司, 文革前上海有市级区级运动队, 各局各大型企业等也有业余的运动队, 一般来说, 运动员们要远比一般市民更懂得时髦, 本身的穿衣打扮十分时新, 在广大市民的心目中, 更接近”阿飞”一些, 现在的人可能对这个字甚至还有没听说过的, 用句通俗的话来结实流氓和阿飞的差别就在于档次的高低, 阿飞注重小裤脚管花衬衫跳舞溜冰”调戏”女孩, 流氓则多些打架斗殴偷鸡摸狗, 而说句话有人可能不爱听, 若说到流氓阿飞的家庭出身, 大致也分得蛮清, 因为阿飞的追求需要”板板”(多少人记得这个字的含义? 钱!!), 所以资产阶级高级职员等成份不好居住在”上只角”的花园样房蜡地钢窗公寓等的多些, 而流氓则多居住于棚户区工人新村老式石库门, 比如文革中徐汇区”撑”过”不少时间”市面”的杨X狗梁X虎陈X根就住斜土路棚户区, 好像住虹桥路(交大旁边的棚户区)的绰号叫”强巴”的也在那一片蛮老卵格, 文革的炮声使得阿飞们着实也收敛了不少, 但住处不好的人往往家庭成份就好, 身板较硬. 插一句话, 实话实说, 上体司当年的打击流氓犯罪行为中, 一些家庭出身不好的运动员们有没有点”阶级报复”心态? 自家心里有数.

上海的传统, 在一大片或一小片地方, 总有那么几个老卵及格的人, 对于这块地方的”乌七八糟”的事体, 他们就有说话的分量, 如果是一个人说了算, 所谓”伊闲话一句”解决问题就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旧社会五花八门的帮会团体形成的”黑社会”, 讲的是”地盘”也就是”码头”, 谁的地盘?谁的码头?

 解放后理论上当然就没有这玩意, 不过文革的第二年的1967年夏天, 新一代黑社会的雏形开始隐隐约约地显身了, 中学生不上课了, 小青工上班可以吊儿浪裆了, 社会青年反正本来就没啥事, 公安局又自己忙于打派仗, 调皮捣蛋偷鸡摸狗打架斗殴, 车拉三谈敲定, 一齐出场, 社会在某种程度上还是需要一些”平衡”的, 哪怕是半地下, 于是某地段啥人在撑市面? 就成为重要因素了, 而这个”市面”似乎就与”地盘”有点关系了, 用现代语言来说”这儿是谁罩着的”, 各路神仙小流氓打架, 往往要报上”谁谁谁侬认得伐?” 的道理就在这儿, 经常发生的最后这两拨小兔崽子就在开打前的一分钟, 发现了个共同的熟人而且还是个有点市面的, 然后相互说着”哎呀, 大家认得个认得个, 算了算了”. 这么一来, 那个双方均认识的人的市面就更加足了, 一点一点, 市面就会更大, 就会更加老卵了.

社会的新陈代谢同样也反映到了这个”半地下黑社会”, 一般某人的市面越来越旺后, 总会有比他小的”小赤佬”发起挑战, 也想在这而撑一撑市面, 哪能做? 俗话说的”出道不论早晚, 要看魄力大小”便是方法, 徐汇区浜南一大片, 住日晖四村的朱X风(技校学生), 市面一直蛮足格, 大大小小懂经朋友全要给他点面子, 其实也未必是他打架多么厉害, 我和他一个小学的, 知道他打架的确是狠又敢于动家伙, 后来兆丰路三家里一个叫黄毛的, 要比朱X风小四五岁, 别小看这四五岁, 对成年人不算什么, 可朱那时也只是十八九,而黄毛仅十四五, 几乎一个被称为大人另一个标准小赤佬, 一次小赤佬寻老懂经吼事, 说着说着黄毛抓起一把铁锹, 劈头向朱X风砍去, 要是朱X风躲得快, 半个脑袋被削掉都有可能, 他可手无寸铁只能撒腿就逃, 黄毛则手持铁锹紧追不舍, 这几岁的差别这时就显示出来了: 跑得快多了. 事后, 一下子, 黄毛的市面就足起一大块了. 小流氓之间忙着你问东我问西”侬认得黄毛伐?” “阿哩个黄毛啊?” “就是伊个魄力老大格瘪三, 用铁锹劈朱X风只小贼.” 市面就是这么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