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自行车“嗖---”地飞离家门,冲上马路,迎面一辆银灰色的宝马缓缓驶近。
车主,我的邻居李安娜放下车窗向我打招呼:
“小玫,别忘了星期六叫上阿朗到我家吃饭啊…”
安娜在八月的清晨里,顶着一头枯黄的卷发,目光空洞地朝公司驶去。
安娜是不折不扣的中产阶级劳动机器,37岁的她在一家国际知名汽车公司的中国总部任技术主管,在一群骠悍的男下属和强硬的男上司之间象铁人一样奋斗着。
我喜欢安娜,首先是因为她的名字,那位俄国文豪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纯真、优雅,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性。而眼前的安娜敦实的身体挤在灰蓝色的西服套裙里,用了接近自然色的粉底,细细地在扁圆的脸上化了妆,差强人意地掩盖了日益增多的鱼尾纹和雀斑。就是这样一种疲惫的女战士的造型深深地吸引了我,像一头兽从一次追捕转向另一次厮杀的亡命英姿。
安娜的家和我家隔了一条街,她和丈夫威哥是大学时代的同学,当时俩人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团委书记,非常迅速地谈完恋爱、毕业结了婚,到如今两位大好青年的幸福生活已经熬过了两个七年。
和我一样,安娜搬家到此小区已有三年。我和阿朗住的六层的小小的公寓楼,正对着安娜二层楼的小别墅。因为没有孩子,不免生活单调,安娜和威哥常在周末叫上一些朋友来家里凑热闹。
安娜有许多表妹、师妹,威哥又有许多来往频繁的同窗、同事,这些表妹、师妹、同窗、同事加上他们的朋友、相识,常常把周末的家庭小聚会改写成相亲Party。
威哥虽然惧内,显然他是很愿意找乐子的人,尤其喜欢看着他带来的小伙子追求安娜的妹们,或者安娜的姑娘们热情搭讪他的朋友。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道是无情却有情”的场面,远比他养的那一缸热带鱼,好看地多。威哥会积极地帮朋友分析恋爱形势,有时候说得头头是道,自己陶醉其中。
我男票阿朗是安娜家周末聚会最受欢迎的常客,因为他极具喜剧演员的表演天赋,而且还没有和我结婚。今天,安娜家依旧气氛欢快地上演着一出情景喜剧:安娜的某位师妹朋友,似乎对阿朗的哥们董克感兴趣,而董克偏偏对威哥的某位同事的新女友更留意。
有一天客走人散,安娜困得快睁不开眼睛,见我告辞,拉住我说:“本来有事找你聊,现在太晚了,明天你起床后到我这里来啊,一定来。”我答应着,和阿朗回家去了。
2.
星期天早晨怎么能够起的那样早呢?我黑甜一觉,到中午才睁开眼。安娜却等不及到我家来敲门了。阿朗借口跑了出去,他这个人,一看见女人们要好,就忙着要躲,对女人的世界,有着天然的戒备。就像我,看到男人们在那里热火朝天地喝酒胡侃,同样茫然无趣。
待阿朗出了门,我和安娜亲亲热热地坐下。八月的中午,赤日炎天,开足了空调的房间里,却意外的冷。人体感觉到的冷和热,完全是自身调节能力的差异所致,我这厢披上了长袖的衬衣,安娜大喝一口冰咖啡还忙着擦额头上的汗珠。
“小玫,我收到了一些奇怪的信。每个星期天早上我家门口的信箱里都有一封,已经收到4封了。”
“是什么信?我先看看。”好奇心顿起,我急着要看信。安娜大方地拿过来,洁白的信封,没有姓名地址。我抽出信纸,漂亮的黑色钢笔字,书写清晰流畅,男人的笔迹。内容是漫长优美的倾诉,对安娜的思念和向往。我几乎要笑出来,瞥一眼安娜,春色满面,正兀自烦恼。
“可怜的安娜,”我心想;“明摆着是某个家伙的恶作剧。爱上安娜?这只有电视剧里有,一个浪漫的男人爱上一个完全不解风情的、相貌平常的女强人等等。何况安娜在这儿住了有三年了,谁不认识他们两口子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我想这也是谁的恶作剧”,安娜解嘲道:“干嘛要寻我开心呢?不过,我可不想韩威看到这个,下次要是再收到这样的信,我一定把那个写信的人找出来。”
我点头,“我帮你找。”
安娜又忙着叮嘱:“这事儿你别告诉阿朗。”
又一个星期过去,安娜家的周末晚餐会照例有许多朋友来。这完全归功于安娜的好性格,男人女人都把她当哥儿们。今天的聚会里,我不笑不闹,细细地观察每位朋友的神色,或许其中有一个就是那个神秘的写信人。董克有一点儿心神不定,上个星期他留意的威哥的同事的新女友这次没来,本想着进一步套近乎,今天却只能无的放矢。阿朗依旧插科打诨地闹着,和威哥演双簧逗女孩子们开心。安娜的表妹晶晶笑得前仰后合,她的同屋女友小可一边乐,一边朝董克的方向望着。
3.
这个星期天的早上,我被外面除草机的声音吵醒,早起了一个小时。于是我习惯性地跑到阳台,往安娜家张望。就跟预演好了似地,那个期待中的送信人正往安娜家门口的邮箱走去。我激动地冲出门去,三两步冲下台阶,直往那人而去。“嘿,可让我逮个正着啦”,我美滋滋地想。陌生人听到脚步声,不安地回头,非常诧异地盯着披着头发、气喘吁吁的我。不管冒昧不冒昧了,我径直问道:
“我来找安娜晨跑,你是……”
“我是安娜的老朋友,给她带了她需要的东西。”陌生人朝我挥了挥手中的信,极其自然地投入信箱,随后扬长而去。
可能是起的太早,脑子还不够清醒,我竟无言可答,站在那儿好一会儿发怔,直盯着那人蓝白条纹衬衫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小玫,你站在这儿干什么?”不知道威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后,手里拿着喷水壶好像要给门口的花浇水。
“哎呦,威哥,你也起得那么早,吓我一跳!”我不好意思笑笑,说道:“我想找安娜晨跑,一个人跑没意思。她总是起的比我早。”
“安娜还在睡呢。她这几日夜里失眠,要折腾到凌晨才睡的着。” 威哥说:“最近一个新项目,让她很烦恼。”
我一边说回头再找她,一边告辞走了。“嘿,这事儿,还真是有点儿莫名其妙。” 我嘀咕。
我沿着小区外的林荫道慢跑,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有一点儿喘,于是改为快走。我这不紧不慢的速度,让我赶上了那个蓝白条纹衬衫。他正站在公车牌下,像是在等车来。看来他很镇定或者说是平静,仿佛步行过来给老朋友送一封情书跟送一份点心一样简单,甚至都不用打招呼。他看我走近,也没回避,好像专等我问话。他如此落落大方,我倒成了有心打听别人私事的好事邻居,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公车来了,他挥手示意“再见”,我看着他扬长而去,莫名的沮丧。唉,再去问问安娜吧,她会不会有什么瞒着我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