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

静以养性,平以做镜,深以承水。波涛不兴,微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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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插队的回忆(一):插队落户

(2009-12-03 03:24:33) 下一个

伟大领袖毛主席“炮打司令部”一张大字报,好似一声春雷响,学生们被考试搞得焦头烂额,正“如大旱之望云霓”,如今革命风暴骤然而至,毛主席挥手我前进,名正言顺地把课本抛在一边,大有摆脱老师无情压迫,翻身得解放的感觉。所谓“破四旧,立四新”,所谓“革命大串连”,其实就是撒开了玩儿。

然而,好景不长,不消两、三年,逍遥自在的日子到了头。不管“复课闹革命”究竟读了几页书,混到了年头,就要毕业分配。我所在的那所学校,分配有三六九等,列入哪一等,端视家庭出身而定。根红苗正,而且身体健康,就可以光荣参军,这是第一等。家庭政治背景无懈可击,但体检不过关,则留北京,进工厂,这是第二等。出身马马虎虎,比如职员等等,便等而下之,打起背包去内蒙兵团或云南农场,这是第三等。倘若不幸生在地富反坏右、资本家、走资派家庭,那么对不起,废话少说,赶紧置办棉袄、棉裤,棉鞋,北上吉林,插队落户,这是等外,自不必说。

1969年春天到吉林省扶余县插队,当时十六岁,同去的大多数同学是十五岁。说起来,十五、六岁不算大,但当时并不觉得自己还未成年。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但触及皮肉,而且触及灵魂”,父母都是心力交瘁,自顾不暇。自己觉得已经长大,既然不够资格当兵、进工厂、去兵团农场,插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大可不必自怨自艾。接到通知后,花二十二块,买了一只胶合板箱子,收拾收拾行李,打点打点日常用品,捡了几本《农村医疗手册》、《反杜林论》之类的书,装箱捆扎妥当,然后借了一辆三轮车,拉到学校集中装运。

看到时下娱乐界一些当红小生,五尺多高、二十多岁的男子汉,动不动嗲声嗲气,捏着港台腔声称“我是一个男孩”,总觉着别扭。其实,用不着挑眼,一代人说一代人的话,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您闻不惯人家的奶油味儿,人家也见不得您的土腥气,彼此彼此,咱犯不着当九斤老太。

话扯远了,言归正传。记得是4月8号,满载北京知青的列车抵达吉林扶余的三岔河镇。当天先是聆听县、镇、公社各级领导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动员报告。上千号人挤满镇革委会礼堂,几百男生一起喷云吐雾,满屋乌烟瘴气,能见度极低,主席台上各位领导的尊容在缭绕的烟气中时隐时现。座中不乏所谓“顽主”,个个血气方刚,横眉立目,隔着十几排座位相互叫板,满嘴江湖切口,“刀子板儿带”之类,大有喧宾夺主之势。领导圣明,见此情景,便不多罗嗦,动员大会草草收场。知青们远则坐汽车,近则坐马车,各奔各的“广阔天地”,至于是否“大有作为”,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一挂马车跑了八里路,把我们十四个知青拉到了生产队。车老板儿姓王名年,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面相英武,眼神锐利精明。他不露声色,拧着眉头扫视了我们一眼,随后大鞭子一甩,吆喝牲口上路。一路上,王老板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们唠家常。他说:“放心吧,你们早晚还得回去,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一脚把你们踢出来就不管了。”王老板儿只是随口一说,我却听得心里“各登”一下。同学们面面相觑,也都变颜变色。我胸无大志,本没打算战天斗地,改造山河,可当时一门心思扎根农村,决不敢妄作他想。这位王老板儿怎么肯定我们迟早得回去?再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是毛主席为中国革命、世界革命制定的伟大战略决策,怎么是“把你们一脚踢出来”?不管心中疑虑再多,人家是贫下中农,咱只有老老实实接受再教育的份儿,怎敢多嘴。现在看看,当年一起插队的十几个同学,如今没有一个留在农村。王老板儿要么是歪打正着,要么是有特异功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要么是料事如神,体现了中国农民朴素而深邃的智慧。

坐马车,走土道,路面坑坑洼洼,大伙儿虽被颠得七荤八素,倒也都嘻嘻哈哈,颇觉新鲜。后来才知道,从村里到镇上往返十六里,如能坐上马车,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奢侈,一要队里恰巧有去镇里干活的马车,二要车老板儿心情不错,而且跟你关系够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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