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个老实人,迂腐的很,在我们小的时候,过马路一定要走人行横道,十字路口,一定要等红绿灯。我们笑他,拽他,他很认真的说,这是规定,人要按规矩做事。我们都觉得他特呆。你要问他一个问题,他就特别认真的回答你,并包括所有细节。我们笑他,说他讲什么都是“从猿到人”。我就想不明白,他怎么能考上清华?他怎么能娶了这么漂亮活跃的我妈?尤其是,他怎么能混成一个“伪官吏兼资本家”?那不是是很恶劣的坏人才配得上那个名声吗?他不够那么能耐呀?
到后来才模模糊糊的知道,他好像是在政府里做过个什么技术方面的小头头吧。但有意思的是,当时他们的财产是三分之一股票(好像就是几个工厂的部分股份,也许资本家的罪名来源于此)三分之一的房地产,三分之一的现金。这个理财观念放到今天也是对的呀。
他买的三进院的四合院在北京城里很好的地段,而且是买给爷爷奶奶住的。他是长子,爷爷奶奶,姑姑叔叔,几大家子都住在那里。到是我们家很早就搬出来住了。他还每月给爷爷奶奶定时月供。供姑姑们上大学,两个姑姑都上的北医。他这么老实,这么呆,怎么挣的钱?我以前不关心,现在好奇也没人告诉我了。只是表哥表姐说起我爸的品德,用的是“高山仰止”这个词,让我听的有点发傻。
后来的事我知道的,就是文革中,我的一个姑父受不了那份委屈自杀了,姑姑非常坚定,坚决不划清界限,咬死了姑父是清白的。结果自己也受尽摧残,还有三个孩子。爸爸就开始每月给她固定接济,后来恢复高考后,就开始供她的老大上大学。姑姑后来做了大学的校长。也是一届才女啊!她总是来和我爸爸聊天,每次过年,初二姑姑们都是到我家来看爸爸,而且对我爸爸很尊敬,所谓长兄如父,我是亲眼见到的。
但我眼里的爸爸却是另一幅面孔,小时候无论啥要求,你就拽着他使劲摇,他就会很无奈地答应你。可以和他使性子,蹬胳膊踹腿,他也不会急的,很耐心。后来他老了,我记得每次周末从学校回来,妈妈就笑他,因为他会跟着我屁股后面转,尤其是我要走的时候,他会不停的问,这个别忘了带,那个别忘了带。妈妈就说,你爸啊,非得你关门走了,他才能消停下来,我就哈哈大笑。可是,我写到这里,怎么这么想哭呢。我懂事的很晚很晚,一直不知作为父母的用心之良苦。
文革时我是灰头土脸的,但我不怪父母。那是时代的产物,他们在解放以后的岁月里,公私合营,以及后来的文化大革命,散尽了家财,但似乎他们并没有什么抱怨。他们给我的是满满的爱,还有呵护。他们的身教多过言教,他们对我几乎没有什么钱上的限制,但在品行上要求却是苛刻的。当我现在学习心理学的课程中,一次次地回顾自己的成长过程中父母的角色,我惊奇的发现,我几乎找不出他们任何的错误!而我也竟然找不出对他们有任何的埋怨!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幸运。
我和父亲是很亲近的,我的任何想法都可以无障碍的和他沟通。我也应该像他那样做父母。在和儿子的交流中,要做他那样的家长。
写此文再次纪念我亲爱的父亲,一个平平常常的人。
在学习心理学的课程中,一次次地回顾自己的成长过程中父母的角色,我惊奇的发现,我几乎找不出他们任何的错误!而我也竟然找不出对他们有任何的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