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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梦巴黎 :出国回国的故事(3)

(2009-11-20 16:57:34) 下一个
二、办理留学的日子

出国留学,从此在梅梅的心目中,成为一个清晰的目标,她甚至没有权衡办成的把握,就辞掉银行的工作,一心准备托福考试和申请手续。

离职前,梅梅将自己两年来,对银行工作的观察分析和各种改进的想法,写成报告,直接交给行长。梅梅的报告得到重视,行长和人事处长诚恳挽留梅梅,但梅梅已对死气沉沉的工作环境不抱幻想。

托福成绩很快考好,梅梅的父亲为女儿找到海外担保,朋友的公司为她出具申请护照的一切证明,一切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在办理留学的日子里,梅梅遭遇到几件小事,成为她出国前对当年中国环境的最后的感受。

为了办理正式的英文版的大学成绩单,梅梅特意乘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回了趟母校。返程时,因为时间赶,梅梅没能买上卧铺票,便一路坐回广州。深圳因是经济特区,必须在广州转乘特区火车。

当年内地的火车不仅条件很差,而且人满为患,走道上、行李架上、甚至厕所里都是人。陌生人和陌生人肌肤相贴,耳鬓厮磨地挤在一起,完全不能动弹。梅梅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当人和人之间丧失了最起码的距离,会心生恐慌。

因为不能使用厕所,梅梅便全程滴水未进。到达广州的时候,疲劳加炎热,梅梅感到非常虚弱。不幸的是,广州至深圳的列车,她又没买到坐票,两个小时的车程,只好一路站着。

好在特区火车条件很好,站着的乘客不多。

车开不久,梅梅忽然觉得两眼一黑,栽向地面。

事后回想,感觉十分奇怪。她倒下地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向旁边闪开,竟没人扶她一把。她挣扎着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四周坐着的人没有一个起身给她让座。梅梅扶着椅背,吃力地站着,身边坐着的男女老少一动不动。

一时间,车箱的气氛变得异样, 好像梅梅带来无形的压力。

片刻,一位怀抱婴儿的少妇站起来,满脸关切地给梅梅让座。梅梅实在体力不支,便没有推辞,满怀歉意地坐下,又主动接过少妇手中的孩子。

梅梅抱着孩子坐在少妇的座位上,少妇站在梅梅刚才站着的位置。

列车摇晃着向前,四周的旅客异常沉默。

不一会儿,购物车经过,梅梅买了瓶可乐喝下。几分钟后,她稍稍感到体力恢复,便站起身,坚持把座位让回给年轻的妈妈。少妇抱着婴儿坐下,歉然而无奈地望着梅梅。

广州到深圳,不过两小时的车程,再没有人愿意让座,包括那些年轻的、体壮的男人。

报名材料,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整理齐全。每份资料加起来都是厚厚的一叠。终于全部准备就绪,梅梅赶去市中心最大的邮局寄资料。

邮局里人头攒动,梅梅耐心排队。终于轮到她,柜台小姐一听说是寄往海外,头都不抬,就指着旁边的窗口说:“那边。”

梅梅等了那么久,不甘心就这样被打发掉,又得从头排队,便想争取通融一下。可是,柜台小姐冷眉冷目、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她打消了白费口舌的念头,只好老老实实再排一队。

终于再次排至窗口,梅梅将三个大信封递上。信封照例是不能封口的,小姐例行公事检查完后,把信封啪地一声“拍”回柜台,惜子如金地命令道:“封口!”

梅梅没有带胶水,邮局的糨糊在大厅中央的工作台上,她飞快地抓了信封跑过去。几瓶糨糊都正被人占用着,只好耐心等候。

封了信封,再挤回原窗口,梅梅凑在队伍旁边,瞅准了空挡,将自己的三个信封递进去,一边向旁边的人申明,自己刚刚排了队的。

柜台小姐不耐烦地抓过信封,逐一称量计算,然后将信封和邮票一股脑儿地“拍”回柜台。

梅梅一看就愣了,大大小小的好几张邮票混在一起,怎么知道每封信该贴多少呢?

问柜台小姐,她微微一怔,显然她刚才做事心不在焉,根本没有留意这类细节,现在当然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难不倒她。她扬着头,甩出一句:“你看着办吧。”便立即转了脸叫道:“下一位!”

梅梅苦恼地将信封抱回大厅中央的工作台上。三个大信封,大小接近,重量相似,靠手掂量,感觉不出差别,而邮局没有设置供顾客使用的称,梅梅只好将六张邮票,按面值分成三份,估摸着分别贴上。

按规定,贴完邮票,还要将信封交回给柜台小姐验收。小姐抓过信封,复称复查,然后振振有辞地告诉梅梅,有封信缺邮资,还需补邮票。

梅梅申辩 : “可是,我刚从你这里买了这三封信的邮票。”

小姐像教训白痴一样,轻飘飘地说 : “这封信贴多了,这封不够。”

梅梅怔怔地盯着柜台小姐,她的小脸好光洁,没有一丝皱纹,没有一个的雀斑,看样子也许才刚刚满二十岁呢。梅梅不明白,她这样小小年纪,岁月还没来的及给她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却已变得这样冷漠不仁。

梅梅应该愤怒,却没有。中国人惯于隐忍。她默默地补买了邮票,寄了信,从阴暗的邮政大厅出来。

南国下午,骄阳正烈,梅梅的心却是冷冷的,缩成一小团。

不过是寄三封信,就被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人为的。这样的遭遇,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她已有所见闻。只是在准备出国的今天,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加强了她离去的愿望。

申请学校的材料寄出后,便要抓紧寄报名费。外币汇款只能在指定的中国银行办理。

这天,她赶到中行时,离关门的时间还剩十分钟。大厅空无一人,六七个窗口只开着一个,里面一位年级轻轻的男职员,正无聊地坐在转椅上摇。

梅梅急忙走上前,一边说明来意,一边从包里拿出美元。

男生不等梅梅说完,就冷冷地打断她:“今天不能寄。”

“为什么?”

“下班了。”

“可是,离下班还有十分钟。”梅梅侧头看看大厅墙上挂着的大圆钟。

“我停止办公了。”男职员口气干巴巴的。

梅梅焦急地解释,她的报名材料已经寄出,报名费需及时寄到。

男生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别这么蠢,这关我什么事?”

梅梅不愿白跑一趟,便继续争取:“我本也在银行工作,请你帮个忙吧。”

男生不吃着一套,好像要让梅梅快点死心似的,甩出一句硬话:“今天要是给你寄,我就不姓李。”

梅梅愣愣地看着他,十分不解,他姓不姓李和办理汇款业务有什么关系?梅梅与他素不相识,这份近似憎恨的态度从何而生?

梅梅真的被激怒了,决心治一治这坏小子。

毕竟是同行,她想都不用想,就有了治他的主意。

穿过营业大厅,乘电梯而上,梅梅直奔人事处。只要在人事部门告他一状,他就吃不了兜着走,特别是梅梅曾在行际间联谊活动时,与中行人事处长有过一面之交,她告状比一般顾客告状会更有效。

电梯迅速上升,梅梅的脑袋里也迅速地想象着,如何向人事处长投诉。这位李姓职员将要面对的是做检讨,被扣奖金,升级受到影响,且要受一段时间的罪呢。甚至今后,如果他不能改善自己在领导眼里的形象,前途也会大受影响。

这确实是个解气的办法。

可是,在人事处门口,梅梅却停下了脚步。

几乎只有几秒钟的犹豫,她便改变了主意,转身离去。李姓职员的恶劣态度的确令她生气,可是以牙还牙,不是梅梅希望得到的解决方式。

梅梅不禁遥想和期盼,这个世界上,在别处,是不是有另一种做事的方式,另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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