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儿子11岁。
有天下班回家,儿子告诉我,打算离家到外面生活。我的心就咯噔一下,但表面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儿子继续对话。当时暗自庆幸儿子是先通知我们而不是先留条离家,至少我还有机会说服他留下。
问他离家的原因,是因为我们都不喜欢他,他不乖。这样如果他走后,我们就可生个女孩,即贴心又听话。此时我才明白,对孩子开玩笑要小心分寸,大人以为正常的事对孩子可以是很大打击。原来我们的玩笑伤了儿子。
于是我告诉儿子,如果你能回答妈妈三个问题,说明你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1.“你晚上睡哪里?” “睡外面马路上。” “现在是夏天,睡外面没问题,那冬天呢?” “....” 2.“你去哪里上厕所?” “the Bay。” “晚上他们关门后呢?” “树林里。” “大号呢?” “....” 3. “你吃什么,喝什么? ” “我很胖,饿几天没关系,喝水可以去the Bay 的厕所里喝自来水。” “人一个星期不吃不喝就要死的,你身上没钱,饿几天后怎么办?” “....”
(当时真的很庆幸儿子还不清楚那些无家可归收容所,甚至可以找政府。)
接着,我告诉儿子:“你bare in, bare out。你既然要离开这个家,就不再是我儿子,我不会让你带走任何东西,因为那是我的东西。如果哪天你在外面呆腻了,这个家永远都欢迎你回来。”
老公坐那里没说二句话,已经掉眼泪了。儿子很奇怪,问:“爸爸,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哭呢?”老公说:“你是我儿子,你要走了,我舍不得。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如何生活,吃什么,喝什么?”老公的回答让儿子震惊,爸爸竟然会舍不得他的离开,因为他一直以为爸爸根本就不喜欢他。
根据我的提问,儿子也认为他还是待在家里更合适。
过了几天,等儿子冷静下来后,我和儿子进行了长谈。原来我们平时无意的言行给了儿子很大的压力。因为我们总是批评他,尤其老公,在他的嘴里对儿子几乎不满居多,儿子感觉我们不喜欢他。我们朋友平时聊天,说到父母为孩子做出的牺牲,让儿子觉得都是他的错。我告诉儿子,我们常说女儿好,希望有个女儿,虽然是玩笑,但也是我们的内心希望,儿女成双是最完美的。女儿可帮父母真理家务,一般女儿成人后和父母比较亲, 儿子成人后相对和父母比较疏远。不过这并不表示我们不爱他。儿子有儿子的好,比如儿子可以帮父母干体力活。对孩子,父母应该尽他们的能力照顾爱护子女。父母生育儿女,就有责任把孩子教育养大,无论父母做什么决定,都是父母自己心甘情愿的,孩子不必为此承担任何责任,任何压力。 作为子女,能够尽力做好的就是好好学习。他是个很乖的孩子,出门懂礼貌,肯叫人,周围朋友邻居个个夸他,因为一些华人子女出门是绝对不开金口的。老师也喜欢他,无论学校有什么事,校长首先想到的人就是他。我们非常为他而自豪。我承认老公对孩子有时候不太公平,总是批评据多,表扬甚少。但这是中国人的传统。我告诉儿子,中国父母对孩子,考90分的,问为什么没考95,考95的,又问为什么没考100。老外父母对子女考80就会说很好了。我们是这样长大的。说来儿子不信,至今,我的父母没有说过一句爱我的话,无论我做得有多好也从来没有表扬过我, 虽然我知道他们爱我。我说我们也都希望是好父母,只身没有人教我们如何做父母,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父母的。所以我们也是边做边学,我也希望能像西人父母那样对孩子更宽容,更理解。 如果我还有个孩子,我会教育得更好,因为我从老大身上得到了如何教育孩子的经验。我给儿子的权力一直就是如果我说得对你就要照办,如果我说得不对,你有权指出来,我会改。我做错了我会立刻道歉。还算好,我自己到是一直就是身体力行,还没有蛮不讲理的事发生过。对我,儿子也承认妈妈没什么不讲道理的事。只是儿子对老公意见很大。他说我们对他不公平,他做错事,我们都批评他,可他父亲做错事,我从来不说老公。(看看,这就是太民主的害处。)我对儿子说,既然我极少在老公前批评儿子,我也同样不会当儿子的面说老公。这是对他们的尊重。如果儿子认为老公不对,他应该自己去说,而不是指望我去说。凡事都要自己去争取,不懂得争取,就怨不得别人。
我让儿子知道,我最大的期望是儿子健康快乐地成长,其次才是学业。我们来加拿大,就是因为我觉得国内的孩子学习太辛苦,根本没有快乐的童年。所以对儿子学钢琴,我一直就采取随意的态度,(那是他自己吵着要学的,我还建议他别学呢。) 我也没让儿子去考级,这让很多人不理解。因为我的目的只是让孩子多学些东西,他将来又不会去从事音乐,有无证书似乎没什么区别。儿子最反感老公整天说你读书不好,我的面子往哪里搁?我对儿子的要求是大学毕业就好,什么专业,他可以自己选择。因为如今这个社会,进不了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读大学不是为父母的面子,而是为他自己的前途。父母逼子女,也是为子女好,当然我们需要改变我们习惯的教育方法,多鼓励,少批评。当儿子说他要成为训兽员时,我并没有反对。我只是告诉他,也许他会不断改变,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的志向一变再变, 都是根据他不同年龄时段的兴趣而决定的。儿子从9年级开始都是自己选课,我只是关心一下,但从来没有逼他选不喜欢的课目。
我帮儿子分析了老公对他的态度,指出了儿子自身的问题。同时也说了老公爱儿子的具体表现,点点滴滴,被我一说,儿子才体会到父亲的爱。
一场离家风波算是平息了。不过自此到儿子18岁,我们夫妻都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刺激儿子,以免他再有离家的念头。那个怕可是刺心刺肺的难忘啊。好在儿子再无离家的念头了。倒是如今我常拿此开玩笑,让他自己出去住,人家说我不傻,家里有免费吃住,干嘛要出去?问他当年为什么要离家?人说傻呗。
和儿子的交谈让我体会到我们需要改变我们的教育方法。这次的交谈让我学会多对儿子表达我们的爱,对孩子多表扬,少批评,多感谢他帮我做事。这些做法还是很灵的,儿子感受到了父母的爱,也感受到我对他的需要。干活的劲头从此不消。
的确,父母把自己没完成的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对孩子太不公平。中国父母大多数望子成龙,给孩子太多压力。孩子终究是孩子,有些我们想当然的话或事,对孩子则是很严重的甚至不能接受的。
我和老公也谈了他对孩子的教育方法,只是这位老兄太顽固,改变不多,和儿子的关系也有段时间很僵,我只能二边做工作。我在儿子前总是多说老公对他的好,在老公前总是多说儿子的好。也常拿其他孩子和儿子比,不比不知道,一比老公还真是不得不承认儿子的懂事,独立,能干。我告诉老公,一母所生的几个孩子,表现也有不同,别指望每个孩子都是乖乖儿。他是你的儿子,无论好坏你都必须接受。你不可能让儿子根据你的成长轨迹生活。老公的那个想当年俺可是如何如何的,却是儿子最不肖一顾的。儿子一句当年你会电脑吗?当年你懂几国语言?驳得老公哑口无言。是呀,时代不同了,如今的孩子比我们聪明,能干,知识面也广。我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儿子为免老公生气,则尽量避免和他多说,二人曾经有段时间几乎不说话。如今则是彻底改善了。朋友都很欣赏我儿子,总说他好,唯有老公整天看这儿子不顺眼。对此,老公总是责我太宠儿子,放任儿子。我们也常有冲突发生。唉,不是说老婆是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吗?这个时代,还真让人看不懂呢。老公对儿子的真正信任,是在儿子G20得奖之后。能在600人中脱颖而出,说明儿子知道工作的重要。这也让老公反思对儿子的不信任。家庭的和谐,自然让我轻松,我不必再整天考虑如何调整他们的父子关系,减缓矛盾。
此事之后,我常常询问单位来的那些年轻人,当年有否离家出走之念,不少人都说有,而且他们父母的回答也和我一样:bare in, bare out. 就是这句话让他们打消了离家的念头。这些年轻人感叹当年的幼稚,说真正自己离家出来打工,才体会的生活的艰难。
我们常常感叹别人的孩子能干有出息,只是不知道有多少父母能看到自己的长处并加以鼓励的。看到那些推妈推爸,不知道他们是否顾及到孩子的喜好和快乐。
当年我因为母亲逼5岁的儿子学习,没有电视,没有玩具,我告诉母亲,我不希望培养神童,只希望儿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如今儿子虽然长大,但我的愿望依然如此。 儿子的快乐健康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