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只观“点”？

德龙

大一统的教化，而非教育，是简单粗暴地将是非理念灌输给孩子们，要他们刻骨铭心地谨记。“正统”认可的是与非之外的选择是否合理，不用知道，无需讨论。为什么是是，为什么是非，因为教义，主义，圣人，传统，领袖，等等一切权威给了现成答案，只需照做，不用思考，更不容辩论。极右的宗教灌输是大一统教化的翻版，属于同类。

大一统洗过脑的孩子长大后，有的背离正统，对曾经信奉的是非，会有新的认知，甚至否定，但是很多人的思维仍然是惯性地延续。他们会惰性地，简单地研判社会问题及现象，用非是及非，非黑及白二进制原则，匆忙地形成自己的观点，并执着地坚持着。观点一致的，是同志，待之春天般温暖；观点不同的，是敌人，对之严冬般残酷无情。这便是“点”的思维模式，我们站在“点”争对错，正如“观点”这个词本身的诠释，站在“点”的立场上去看，形成对这个“点”的看法态度，并相信一切“我”看到，听到，认定的都是毋庸置疑的正确，入了所谓的我执。

最近争论不休的堕胎问题，两个完全对立的“点”：

• 右派pro-life认为受孕后的卵子就是人，堕胎是结束无辜的生命，所以堕胎是违法的。
• 左派pro-choice认为，妇女的身体妇女做主，胎儿未出生前不是人，只形同体内的器官，堕胎不是结束生命，堕胎是妇女的合法权利，必须受宪法保护，任何限制都是违法。

站在“点”上的两派自然各持己见，斗个你死我活，寸步不让。

放弃对点的执着，愿意寻求妥协的人，便是从“点”走向了“线”。在堕胎问题上，持中庸的态度便是放弃了极端的点，认为不应该立法杜绝任何情况下堕胎，在特定条件下允许堕胎，但不是没有任何限制地堕胎，譬如怀孕15周或20周内合法，胎儿发育成了人形，就应该不允许堕胎。为什么中庸的看法是线而不是又一个点，因为他给出的答案不是顽固的，不是拘泥于是与非的二。

更深层次地看问题就是“面”，或多线条。譬如司法立国的国家，有超越事物本身是非争议这条线，争议程序对错的另一条线。继续拿堕胎举例。1973年，美国最高法院关于Roe v Wade的决议是引用了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正当程序条款中的 “隐私权” ，作为保护妇女堕胎的法律依据。决议同时给出了不同妊娠期堕胎合法与否中庸的裁决。而2022年，最高法推翻Roe的决议认为，宪法第十四修正案，正当程序条款，是保障宪法中没有提及的某些权力，而这样的权力必须是 “本国历史和传统中根深蒂固的” 且 “隐含在有序自由的概念中” 。堕胎权不属于此类，无论怀孕阶段。堕胎权与第十四修正案保障的 “自由” 所涉及的权力截然不同，就是说，最高法是在程序上否定了Roe的裁决，因为定义权利不是最高法院的职责，而是民选的立法机构的职责。程序错了，即便内容合理，那也得推翻！大法官Samuel Alito在Dobbs决议中引用了一位著名的宪法学者的看法，如果是立法，他完全赞同最高法Roe的中庸裁决，会为之投票，但是，Roe根本就不是宪法法典。所以Roe只是块挂了五十年的遮羞布，似乎有了Roe的一纸裁决，堕胎这事儿在美国就这么解决了。当然Roe有他的历史意义，正如网友大号蚂蚁留言所说， “五十年的遮羞布还是有必要的。毕竟五十年前的避孕技术和避孕常识才刚刚普及。” （参阅《最高法扯下了五十年的遮羞布》）如果未来的某一天，美国每个州的民意都指向堕胎合法，并通过正常程序，将保护妇女堕胎写进宪法，那么最高法院任何法官，都没有法理依据，更没有权力否决。那些指控保守派大法官剥夺了妇女堕胎权利的说法是荒谬的，因为法官否决的是程序，不是本来就没有共识的权利。法官无权赋予任何权利，权利是法律赋予的，而法律是民选机构制定的，不是法官有权制定的，更不是总统的一言九鼎。能看清这一点，那么就意味着能够放弃执着于点，不拘泥于单线条地放眼问题的全貌。

超越“面”，在“面”之上，看这个世界呢？能够破我执，破法执，破空执的觉悟（不是白左说的woke），就超越了所有的相和空相，超越了思想。何为觉悟？大乘佛教中观派的表述：非有非无（不是有，不是没有），非亦有亦无（不是又有，又没有），非非有非无（也不是既没有有，也没有无）。“晕！不懂！”好吧，读一读仓央嘉措的《我问佛》，寻一缕悟的希望，或心的安宁：

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羞花闭月的容颜？

佛曰：那只是昙花的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

没有什么美可以抵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

可有人让它蒙上了灰。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娑婆世界，娑婆即遗憾，

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

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

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

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我问佛：为什么总是在我悲伤的时候下雪？

佛说：冬天就要过去，留点记忆

我问佛：为什么每次下雪都是我不在意的夜晚？

佛说：不经意的时候，人们总会错过很多真正的美丽

我问佛：那过几天还下不下雪？

佛说：不要只盯着这个季节，错过了今冬。

我问佛：如何才能和你般睿智？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曰：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我也曾如你般天真。

我问佛：你多大？

佛曰：我就算一岁，我也是佛；你就算一百岁，如果固守自己的心灵，那也是人。

我问佛：世事本无常，是什么意思？

佛曰：无常便是有常，无知所以无畏。

我问佛：为什么我的感情总是起起落落？

佛曰：一切自知，一切心知，月有盈缺，潮有涨落，浮浮沉沉，方为太平。

我问佛：命运是什么？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佛曰：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我问佛：缘是什么？

佛说：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这，这和堕胎有关系吗？真悟了，还烦心那俗事儿？哈哈